游乐场四面出口全被封死,马戏团巡演在此留下的红色帐篷顶落满了陈年的灰,已被日晒褪色。
阴暗曲折的帐篷内部,几个罪魁祸首提着装满钞票的钱箱准备跑路。
“快点,别管钱了!”
“老子拿命换来的钱,凭什么不管!”
“他马的紧急秩序组昭然下来抓人!命都没了你下地底下花钱去啊!”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兽笼,笼里拥挤地塞着还处在幼年期的小活物,微弱的哼唧声在各个角落起伏。
几人不得不放弃了几箱重物,朝出口挤过去。
可狭窄的通道中央,背光站了一个人。
正午日光强烈,昭然从光下走入阴影中,被暴晒雪白的长发从发梢开始逐渐恢复淡红,看上去就像点燃的火焰在向上燃烧,将粉釉色烧制到洁白无暇的瓷器上。
“他只有一个人!拼了!冲出去!”几人奋力向前冲,被推到最前面的壮汉在即将撞到昭然面前时突然停住,像被按了暂停键般一步也不动了。
昭然微躬身,在壮汉面前露出尖牙微笑。
粘稠血迹从壮汉脚下慢慢散开,一只手臂从他脚下的地面穿出,指尖已然深深没入壮汉的后腰,五指扣进血肉,攥住了他的脊椎骨。
“不要跑。”昭然双眼亮起血红微光。
他心情很差。大老板今日特意在白天将他支出来,大概是想私下见郁岸。
老板看上了郁岸的才能,颇有提拔栽培他的意愿。
但老板想要让郁岸成为嗜血杀手和绝对理性的谋划者,与昭然制定好的培养计划完全相反。
希望老板不要成为自己养小孩路上的绊脚石。
其他人见状扔了所有东西向后逃去,可断手接连穿凿地面,如地刺穿透砖面,将人深深钉在地上。
其中有个秃顶男人狗急跳墙,掏出手枪朝昭然扣动扳机,枪口火光闪烁,一颗子弹迅速打入了昭然胸前。
“防弹衣……”秃男惊诧喃喃。
昭然掀开衣领,里面就是皮肤,什么都没穿。而那枚炽热的子弹就嵌在他胸前,被他轻易取了出来。
昭然凭空做了一个虚握的手势,只听咔嚓一声,冲出地面的断手一把拧断了秃男的脊椎。
心里焦躁,任务完成得有些不耐烦,昭然拿出手机,给郁岸发消息:“今天在公司学到什么新东西了没有?”
那小鬼随时盯着手机似的,没过几秒就传来一条回复:
“庖丁解人。”
第35章 领取新任务
烂摊子留给下属小齐处理,昭然在媒体面前露了个脸,就匆匆回了公司。
昭然乘电梯下入公司内部,经过黑衣保镖身边,敷衍地亮了一下身份卡,风衣上还沾染着门外的寒风。
保镖们脊背挺得笔直,冷汗沿着额头淌到太阳穴。直到昭然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几个黑衣保镖才重重松了口气,汗水已将厚重的西服背后浸出了一团水渍。
昭然走进仅供公司高层使用的电梯,电梯门向两侧拉开,宽阔的电梯两侧贴墙守着四位保镖。
电梯并不是直上直下移动,而是平移,到达一个特定位置后,另一侧的门向两侧拉开,走出去便进入到了一个与大厅装修风格完全不同的古韵走廊中,走廊两侧的装饰架上摆放着青瓷和漆器,都是大老板心爱的藏品。
云纹吊顶内向外散出轻柔的暖黄灯光,踏上红木地板,鼻息间弥漫着千岁柏香,清淡雅致。
路过一条通往其他房间的岔路,岔路内没被灯光照亮,纵深幽暗,昭然敏锐察觉到什么,微微闪身。
一道黑影从黑暗中扑了出来,直接撞到昭然怀里,昭然接连退了好几步,带着冲进怀里的小怪物打了个趔趄,脊背撞开了洗手间的门。
郁岸穿着纯黑兜帽会完全遮挡面目,他藏在无光的地方就能和黑暗融为一体,突然窜出来吓人一大跳。
“不怕死,要不是我知道老板办公室进不来外人,就凭你刚刚偷袭那一下,现在你的脑袋都已经滚出五六米远了。”昭然索性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将闻声而来的保镖拒于门外。
昭然教训完当下的错事,才想起忘了还有严重的事情打算批评。
刚要开口训诫,却见郁岸低着头,兜帽还在滴水,浑身湿透,左一块右一块的血迹没洗干净,打湿的头发一绺一绺支棱到兜帽外,像从暴雨天的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炸毛。
“……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洗衣服了。”
“能把自己洗成这样?”
“我站在衣服里洗的。”
火气冲到天灵盖,昭然严肃板起面孔,这回没被这小子装可怜的模样骗过,抬起郁岸下巴,低声训道:“我怎么教你的。”
“你叫我杀了曾让。”
兜帽从头上滑落,露出郁岸挂着一层水珠的脸,他没做过多表情,但眼神里分明写满钻了命令空子的狡黠。
昭然抬头在四周寻了一圈有什么能拿来教训熊孩子的东西,但洗手间里空空荡荡,于是抬手想抽他,郁岸下意识闭眼,抿住嘴唇等这一巴掌落到脸颊上。
手掌在半空停滞,昭然看看自己掌心,终究收进了衣兜里,转身想往门外走。小变态一脸爽翻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原本这小子就容易被养歪,被大老板的引导一激化,说不定哪根歪筋就搭上了。
但一双手臂突然从背后探了出来,紧扣在腰间,把他拖回洗手间里,踹上了门。
郁岸右手攥着破甲锥,刀尖轻抵昭然脖颈,身体与他脊背紧贴,左手扶在他胸前。
“我按大老板的要求做事,这是他给我的报酬。我很喜欢。”锋利小巧的尖刀在郁岸指尖转了两圈,“看,被它抵着,连你都不敢动,果然是好东西。”
普通的刀枪伤不到昭然,但这一把显然不同,镶嵌二级红核的畸动武器基本可以做到在任何生物身上划出伤口。
“哼……一把小刀就能买你卖命吗。”
“卖命是另外的价钱。”
昭然轻哼哂笑:“以后有人向你买我的命,这生意你做不做?”
“做。”郁岸低着头抵在昭然肩后,“只要他能拿出比你更让我喜欢的东西。”
两人纠缠时不慎撞上了洗手间的顶灯开关,灯光熄灭。郁岸全身湿透,但身体的热气透过衣料向外渗透,空气变得潮湿,角落中的黑暗略显粘稠。
光线越暗,昭然的颜色越鲜艳,郁岸看不清他,只能模糊辨别他猩红的轮廓。
纯黑兜帽套装的下裤很紧,此时渐渐被顶起一块,郁岸只能更紧密地贴上去以掩饰身体的变化。
昭然半晌无话,郁岸还以为真惹恼了他,然而握刀的手腕突然被攥住,黑暗中不知昭然怎么脱了控,转身把他重重推到冰凉墙壁上。
他单手就能轻易扣住郁岸双腕,像结实的手铐:“我不是不敢动,是怕卸了你的胳膊又要哄你别哭。”
郁岸背靠墙壁,不服管教地微仰着头:“面试官,你为什么会生气?我很好奇。连我亲爹都没管过我。”
“亲爹不管你我管你,想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规矩走。”
“我来工作,合老板的意就好,你为什么会在乎我走不走正道?老板说,你以前也不是什么好人。”
“面试官,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郁岸浅浅翘起唇角,眼中溢满冷酷的欲望,“我咬你的时候你亲我了,你喜欢我这样的是不是啊。”
破甲锥落到昭然手里,昭然掂了掂尖刀,横着塞到郁岸唇边,刀刃向内,挑起他的舌根,并迫使他张口咬住:“闭嘴,掉了揍你。”
戴薄皮手套的左手伸到郁岸两腿之间,用力一攥。
“嗯!”口中咬着破甲锥,郁岸无法开口出声,而锐利刀刃面朝里侧,让他只能小心地用舌尖压着刀刃,轻微动一下就会被割出一道口子。
没过几分钟,郁岸的身体就开始小幅度晃动,因为两腿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又过了一会儿,郁岸痛苦地仰头撞墙,可双手被困住,动都动不了,只能仰着头用口鼻喘息,涎水和着血丝从唇角淌到下巴。
“能不能听话了?”昭然问。
郁岸脖颈青筋凸起,艰难点头。
昭然松开手,郁岸像滩浸透水的陶土一样靠着墙瘫了下去,扶着地面吐出一口掺杂血丝的唾沫,余光瞥见面试官衣衫整齐,只有左手手套湿透,指尖还在滴水。
只这么一个画面,就让郁岸又一次热血下涌,但同时也被裤子勒得更痛。
昭然靠在水池边,从风衣兜里摸出烟盒,推出一根叼在唇间,然后将打火机扔到郁岸面前。
郁岸咬牙捡起打火机,忍着腿软,扶墙爬起来,仍在打颤的双手拨燃火焰伸过去。
温热火光照映到昭然脸上,他的睫毛、眼瞳和头发便开始迅速褪色,最挨近光芒的额发和睫毛几乎褪成雪白,仿佛泥淖魔鬼脱下披风,显露出圣洁无暇的一面。
“别装。”郁岸忽然夺下他唇间的烟,夹在指间,双手扶上他脖颈,连发丝一起拢住,“跟我谈。”
“谈什么,办公室恋情啊。”昭然低头朝他吐出一口烟雾,“谁昨晚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第二天一早就出尔反尔的。你犯这么大错,我还得以身相许吗?”
“你喜欢我什么呀。”昭然双手撑在洗手池沿低头瞧他。
“感觉、气味。”
“咱俩才认识几天啊。”昭然笑起来。自己的图腾印在郁岸身上,肯定会对他产生情绪影响,不由自主被自己吸引也是意料之中,但昭然其实想听到更有趣的答案,又说不出在期待什么。
“不重要。”郁岸目光灼灼望着他,“看见你,就想做,行不行。”
“哈……草。”语出惊人让昭然吐了口气,唇缝微启露出洁白牙尖,耳廓泛红。被精神不稳定的小辈堵在墙角直截了当表白倒还是第一次。
他转身想走出洗手间,但被郁岸绕到面前截住:“面试官?”
昭然无奈,把兜帽扣回郁岸脸上:“叫然哥。”
*
昭然走进大老板的办公室,坐进软皮沙发里。
大老板从茶案后抬起头,见郁岸乖巧站在昭然身边,一声不吭低头玩手指,但身上似乎多了一些血迹和水渍。
“孩子,你先出去。”
等郁岸不情不愿走出门外,大老板倒了杯茶,数落昭然:“我说,怎么动这么大的气,来杯菊花茶,清热败火。”
“气他不长记性。”昭然手肘搭在沙发一侧扶手上,“老板,您想提拔郁岸,最好别往杀手方向培养。”
大老板眯眼笑,金丝眼镜细链摇晃:“这么娇惯呀,畸猎公司不教杀人,难道教做慈善啊。”
“这小子不一样,他只是还没在你面前表现出来,一旦坏起来就跟洪水冲了坝门似的,我好不容易才把苗头掐灭,你又给他带起来了。”
“您还在他面前抖落我的老底,以后我怎么管他?”
“小孩爱听,他追着问嘛,正好今天清闲,就多讲了些旧事。”大老板一贯好脾气,搓着南红珠子点头,其实压根没听进去。
“年轻人犯错是常事,你担待些不就好了。灰鸦游戏公司的委托怎么样了?”
不愧是老板,连搪塞的语调都如此温和宽厚,昭然也不好再继续前个话题,只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