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云雾飘飘,彩霞道道。
不知为何,太白金星回返天界之时,却是以寻常祥云之术慢行。
猴王是个急性子,等不得,就是一个筋斗云,把太白金星抛在脑后,先至南天门外。
此刻的猴王身上穿着来自四海龙王‘赠送’的披挂,一袭锁子甲遮身,头戴风翅金冠,脚踏步云履,两只长长樨角迎风招展。
虽不过一米五的身高,却颇显英武不凡。
说来,这一套披挂还是一件幻级灵宝。
猴王望着明幌幌、雾蒙蒙的巍巍南天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初见的震撼。
正待收起云头,昂首挺胸迈步进入南天门。
“何方妖孽,也敢擅闯南天门?”
增长天王身后领着庞、刘、苟、毕、邓、辛、张、陶,一路顶盔贯甲,手执刀枪剑戟的天兵,拦住了猴王去路。
猴王面带不愉,“这个金星老儿,乃是奸诈之徒,既请老孙,又如何让人动刀动枪,阻塞门路?”
正与凶神恶煞的增长天王吵嚷之际,金星倏到。
猴王沉着脸看着太白金星,手持金箍棒,发狠作势欲打,“你这老儿,怎么哄我,是你说玉帝拿旨意来请老孙,却又怎么教人来阻住天门,不放老孙进去?”
太白金星忙是将天庭的规矩解释一番,猴王心中怒气稍解,心中不禁升起反感,“这等说,也罢,我不进去了。”
说话间,作势欲走,太白金星忙是扯住了猴王衣袖,笑道:“你还是同我进去吧。”
猴王心生狐疑,不过也随着金星往里行进。
近得天门。
太白金星高声喊道:“天门天将,大小吏兵,放开路途。此乃下界仙人,我奉玉帝圣旨,宣他来此。”
增长天王与众天兵方才收兵退去。
猴王目光转动,这才相信金星方才之言。
一路随着太白金星向前走去,听着太白金星在耳边的介绍,只觉眼界大开。
太白金星或许是担心猴王迷了路途,一一解说天界天宫宝殿的布局。
【三十六宫乃遣云宫、毗沙宫、五明宫、太阳宫、花药宫、……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天王殿、灵官殿、……殿殿柱列玉麒麟。
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谢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绣草。
又至那朝圣楼前,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碧辉煌……】
猴王一路目不暇接,心道不虚此行。
过得片刻,太白金星终于领着美猴王,来到灵霄殿外。
不等宣召,直至御前,朝上礼拜。
猴王挺身在旁,东张西望,也不朝礼。
一些女仙见得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眼神甄然,神情形态颇为有趣,不由得掩口轻笑。
突然上首处问道:“哪个是妖仙孙悟空?”
声音浑厚儒雅,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味。
“老孙便是!”猴王躬身答道,继而不错眼珠地打量着御座上的玉帝,似乎颇为好奇何等样人做得成三界之主。
这番一想,竟然三步两步之间,快步走到玉案之前,一双睁大的猴眼平视玉帝,然后咧嘴一笑。
众位仙卿见得猴王这般僭越,大惊失色道:“大胆野猴,玉帝面前不拜伏参见不说,还敢如此放肆?”
天庭之中,神威如狱,法度森严,并不是一句虚言。
玉帝喜怒不形于色,虽然时有温厚,比如先前那位君前失仪的仙童,便被玉帝轻轻揭过。
但也有突然作雷霆之怒的时候。
君心莫测,天意孤高。
众仙卿早已养成唯唯诺诺、躬身侍奉的态度,何曾见过这般胆大包天的妖猴。
玉帝望向身前不远之处的这只猴子,眸光闪烁,微微笑道:“那孙悟空乃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知朝礼,姑且恕罪。”
“妖猴还不谢恩?”文昌帝君出言喝道。
猴王朝上唱了个大喏,站在一旁。
玉帝出言问道:“吏值功曹何在?”
一个身穿金线绣纹朱纱袍的老者走上前来,禀道:“小神在。”
“朕且问你,天庭最近可有空缺文武职事?”
“这个……”吏值功曹满头大汗,正待取出腰间薄本查看。
上首玉帝儒雅面容渐渐阴沉,这等尸位素餐之辈,要来何用。
旁边转过一位青年仙人,正是武曲星君,突见玉帝神色不善,心中一动,启禀道:“禀告大天尊,天宫中各宫各殿、各方各处都不少官,唯有御马监缺个正堂管事。”
此言一出,诸仙面上神色皆是有些异样。
三坛海会大神哪吒看向猴王的眼神,不仅有些怜悯起来。
“那就让孙悟空去做个弼马温吧。”
玉帝口谕一出,天庭自有一种玄妙莫测的力量降落下来,悄然落入猴王灵台之中,猴王只是眼眸恍惚一瞬,却是不知原委。
见得此幕,玉帝目光微动,心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众位仙卿道:“还不谢恩。”
猴王也只是再次唱了个大喏。
于是,木德星君便领着猴王望御马监而去了……
且不提美猴王在天庭御马监如何度过‘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马夫生活。
西牛贺洲地界。
泠泠流淌的碧水,载着一条乌蓬扁舟向远处默默驶去。
晨曦的霞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光影晕彩,宁静美好,仿若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
几只羽毛鲜艳的黄莺,在远处秋雾深锁的葱郁山林之间,婉转啁啾,空灵悦耳。
船舱之内。
陆北看着枕在臂弯之上,眼角尚带着点点泪痕,酣然睡去的红儿公主,冷眸闪烁,心思莫名。
突然,怀中佳人眉睫轻颤,秋水盈盈的明眸忽而睁开,满是羞怒之色。
纤纤素手紧握成拳,正待向陆北打来,突然春山黛眉紧皱,目光复杂地瞪了陆北一眼,螓首强硬地偏过一旁,面上神情却倏然平静得出奇。
不哭不闹,明眸幽冷。
“醒了?”陆北神色淡淡道:“稍后,随我回南赡部洲吧。”
说着披衣而起,对于温香满玉在怀的红儿公主,倒是没有多少留恋之意,神情沉寂地独自向船舱外走去。
红儿公主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气闷,低头看了看两股之间,红色衣裙上的血污狼藉,神色变幻些许,恨得咬牙切齿。
心中正不知如何开口向陆北索要一套衣裙来。
突然,一道红色流光自外间闪烁而来,正是一套大小合身的红色宫装长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船舱之中传来,而后陆北回头望去。
火红朝霞映照之下,一袭红色宫装长裙的红儿公主,袅袅婷婷出得船舱,仿若一株冰山火莲,身后宛有烟霞轻拢,粲然出尘。
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垂落雪肩,云鬓略显凌乱,晶莹玉容之上依稀有着晨起慵懒的妩媚风情。
此刻神情漠然地望着陆北,不言不语。
陆北目光平静无波,挥手招去,虚空水珠颗颗凝就,“你梳洗下,稍后我们便走。”
说着兀自盘膝坐下,对着东边的绚烂朝阳打坐采气。
万千旭光笼罩,冷峻削立的面庞,微微有了一丝柔和之意。
红儿公主明眸黯淡,背对着陆北,轻轻梳洗起来,不知不觉之间,玉容被素手掬起的一捧清水,打湿了雪腻粉嫩的脸颊。
而两行晶莹泪珠终于再难忍住,无声流淌了下来。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踱步过来,走到了红儿公主面前,手里兀自拿出一方手帕。
轻柔地擦拭着眼前之人,莹润肌肤之上混合着的泪水和清水,眸光如初升之阳温煦,端详着精致如画的眉眼,淡淡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的确很漂亮呢。”
“呜……”
嘤嘤哭泣之声响起。
陆北右手突然被红儿公主举起,狠狠咬了一口,手掌鲜血淋漓,两排牙印清晰可见。
“让你欺负本宫……”
含糊不清的娇哼声音,被秋日清晨的冷风渐渐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