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昨天下午还带人去店里买东西了,买了双球鞋。”
买鞋他知道,九九给他留言了。
带着个三十上下的女同志,说是她同事。
骆听雨假装好奇地问她老妈,来娣姐姐的同事长啥样啊,是不是跟来娣姐姐一样洋气啊。
文霞只当给闺女解闷,问啥她说啥,她就找机会写下来,放到了果园的桌子上。
其实不用特意描述,他给郭大旺两人一人留了一部相机,不用吝啬胶卷,能拍就拍,哪怕浪费一卷只拍到一张有用的也值。
郭大旺俩人私下交流的时候忍不住说:“骆哥太豁的出去了,还又特意去买了一部相机。”
事关孩子的安全,能不豁出去吗?
骆常庆留在招待所里整理郭大旺和朱东风口述的线索,他们的活动轨迹、交接点,还有几个目标人物等等。
他跟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匿名提供这个线索。
并不想太打眼了。
所以最终的资料整理,他是用左手写的字。
确认没什么遗漏后连同三卷胶卷一起,某天晚上找机会放进了友民路那边的派出所的一辆边三警车里,骑车赶紧离开,转个弯就不见了。
就是这边派出所的公安去家里找文霞调查的情况。
追出来的公安没追上骆常庆,其他人也谨慎的打开了车里的东西,看见了上头写的字。
提供线索的人来源不好查,但不妨顺着线索先追查这帮人贩子。
照片洗出来,再结合线索中的一些描述,顺着捋过去,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撒了下去。
西七街的一个路口上,一男一女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谁。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胳膊搭在赵来娣的肩膀上搂着,两腿交叉站着,吊儿郎当的抽着烟,往南边看一眼,道:“老五咋这么磨叽呢?”
“五哥昨天出去找货都不知道回来没,要不咱回棚子里等等吧。”赵来娣两手插着外套兜,吸了口冷气,“这儿太冷了。”
“在这儿等吧,说好了在路口等,咱换了地方,等老五过来还以为咱没过来呢,他再在这儿等,不两头耽误么。”青年吸了一大口,把烟屁股弹了出去,搭着赵来娣肩膀的那只手就着拍拍她的脸,“你盯的那个咋样了?”
“带不出来,人家看的太紧了。”
“你盯的那个确实好,绝对能出个好价钱。”青年哼哈一声,咔的往地上吐了口痰,接着道,“出手了咱最少能挣这个数。”
他伸手比了个二,又拍拍她的脸,道:“加把劲啊,实在不行跟老五商量商量,抢了得了。”
赵来娣白了他一眼,道:“那我呢?我不暴露了么?”
“啧,你怕他个屌?”青年不以为意地道,“搞完咱就着撤了,远走高飞,去南方,听说那边的钱比这边好挣。
见赵来娣犹豫,青年又道:“咋着?你还打算回家啊?回去挨抽挨骂,还得伺候俩老不死的……”
说着,看见熟悉的三轮车过来,一勾她的肩膀,道:“老五来了,先上车。”
一辆三轮车过来停下,开车的人左右看了看,跟赵来娣道:“来娣上去换衣裳,咱们去青沟公社,有个刚一手数的不错。”
两人上了车,关上棚子,棚子里放着一套粗布衣服,很肥大,赵来娣直接套了上去,把马尾辫改成两条麻花辫,看着质朴又拘谨。
摸摸口袋,里头放着几毛钱,还有几块糖。
距离有点远,中间停下来加了次油,加完油在路边抽了根烟歇着。
这边路上的人很少,有辆自行车就很显眼。
不过几人也没在意,前面不远就有村子,有仨俩来来回回的人不很正常么?
有两个骑二八大杠的人不紧不慢的蹬了过去,边走边聊着车间里的事,应该是某个单位的工人。
一会儿他们上车发动,不多时就又超过了那两辆自行车,进了前面的村子。
傍晚的时候三轮车又返了回来,突突突开得飞快。
车棚里还是赵来娣跟她那名同伙,看两人的神情应该是没能得手。
“艹,明天直接去搞你那个,弄完走了。”青年烦躁的骂了句,摸出烟点上,还拍拍驾驶室,大声道,“老五,明天看看来娣那个,要是能找着机会马上搞走。”
“这边动静大了不好弄了,都失几次手了?”
赵来娣回到二棉新宿舍区时,天都黑透了。
她进门不等杨芳骂,就先递过去五块钱,道:“娘,今天人家收的晚,还结了几天工钱。”
杨芳满肚子的气顿时撒了个干净,劈手夺过来,道:“吃饭吧!”
“嗯!”
赵来娣洗洗手,坐到了饭桌前头,赵建业给她递了个馒头,好几天了也没问问闺女是干啥活,就道:“干的啥活?不行还是回去念书吧,咋着也得弄个初中毕业。”
还闻到了他闺女身上传来的烟味。
杨芳张口打断,没好气地道:“念啥念?都退了就别念了,早挣点钱也好。”
赵来娣笑地很乖巧:“我听娘的,多挣点钱好好孝顺爹娘。”
赵建业忘了追问,脸上展露一个笑容:“好闺女!”
杨芳却眼圈一红落下泪来,道:“你孝顺有啥用,你又不是儿子,要是小磊没丢该多好……”
赵来娣捏筷子的手微微有些发白,嘴角刚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才要说话,门就被拍响了。
砰砰砰!
“谁呀?”杨芳吓一哆嗦,忙撩起褂子擦了下眼角,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名警察。
杨芳眼睛顿时一亮,一把抓住了一名公安的袖子,连声问道:“同志,我儿子有下落了是吗?是不是找着我儿子了?”
“赵来娣在家吗?”
其中一名公安问道。
屋里,赵来娣眼神没来由一慌,却还是一脸纳闷地站了起来,小声地道:“我就是,咋了?”
杨芳也愣了:“同志,找我闺女干啥?”
赵来娣的伪装,在看清楚其中一张脸时,猛地吸了口冷气,身子摇摇晃晃的瘫了下去,牙齿咯咯打起颤来……
这不是、这不是下午在青沟公社那边,她用糖哄着个小男孩帮她带路,都走了一段,眼看要转弯了,从后头过来质问她的那个男的吗?
这人当时一脸警惕的问她:“同志你是哪个村的?看着不像我们村人啊。”
还问小男孩:“认不认识她啊?你娘呢?”
赵来娣当时也一慌,下意识就认为这个男人是那个村子里的,匆忙辩解了两句就转身走了。
原来不是村民……
赵来娣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杨芳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愣愣地追着问。
就听那两位公安跟她道:“你女儿赵来娣涉险拐卖妇女儿童……”
杨芳跟赵建业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连公安后头说的啥都没听见,等他们回神的时候,赵来娣已经被戴上手铐准备往外走了。
“不可能!”杨芳猛地尖叫一声扑过去,“不可能,我女儿那么老实怎么可能拐卖……”
尖叫声被她自己掐断,她瞪着发红的眼睛看向赵来娣,颤抖着声音道:“你弟弟、你弟弟,是是是你……”
眼前一黑,咕咚往地上摔去,正磕在后头的桌角上,没晕,疼得她嘶嘶的抽气。
赵建业都懵了,杨芳倒地他都没反应来。
公安不光带走了赵来娣,还把赵建业两口子带过去问话。
赵建业怎么下的楼都不知道,等坐上警车了才反应过来,声音发飘地问:“同志,我儿子…是、是我闺女卖的?”
人家不能张口就来,还没审呢。
警车静悄悄的来,呼啸着离开。
整片宿舍区都被惊动了。
杨芳家的左邻右舍出来看,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被风一吹,不少人连着打寒颤。
杨芳在派出所疯了似的想去打赵来娣,被公安拦下了,她撕心裂肺地质问,赵来娣一言不发,被警察带去审讯了。
两口子回来的时候都快半夜了,上了楼之后才发现,家里的门被人用斧头劈开,屋里被砸了个稀巴烂。
杨芳这才想起来,东边那栋楼的三楼上,人家的儿子也丢了。
第二天,这边宿舍区里所有的家属都去了厂里,集体要求杨芳一家搬离宿舍区,还希望能开除赵建业。
厂里领导直揪头发。
赵建业家的日子咋过的这么复杂呢?
可赵建业本人没犯错啊。
领导犯了难。
不处理吧,难平众怒,处理吧,瞧着赵建业短短几日就佝偻起来的背和憔悴的脸,又实在不忍心开这个口。
赵建业耷拉着头站在那里,坐他对面的郝荣光嘬了好几遍牙花子,不知道咋说,最后先让他回去了,说再跟其他领导商量商量。
领导也不敢贸然辞了这时候的赵建业,接连的打击已经把这个人的心气快打击没了,再让他丢了饭碗,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宿舍是得收回去,都不用撵他们,这两口子就已经没法住了,杨芳第二天就让人堵家里打了一顿。
是另一家丢了儿子的人家,上门来连骂加打,把火发到了她身上,拽着杨芳的领子红着眼吼着让她还他们的儿子。
咋还能住下去?
胡同这边,消息很快传了过来,公安也过来调查赵来娣最近经常出现在这边的事。
整条胡同里的人也惊了,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搞错了,还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杨芳的闺女赵来娣。
张静纳闷地道:“她弟弟不是也丢了吗?啊——”自己说完都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公安没有证据肯定不会随便抓人,所以,情况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