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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院长,我不为难,我很喜欢这里。”

阮佩这话是真心的。

一个月前,她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不得已扔下刚稳定些的工作,也换了住处,躲到郊区来。这家医院是私人的,阮佩虽然没有护士执照,身上还有前科,可院长在跟她聊了几句后还是把人留了下来,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在这里,阮佩的工作性质同当护士时大同小异,除了怕暴露坐标而不敢交社保,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专业也对口,再加上被人切实需要着,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阮佩在医院花园的僻静处寻了个长椅坐下。

这边的病人常年都是卧床状态,花园和正常医院比起来要安静很多,除了远处正洗晒被单的同事们的聊天声,和一点风吹动枯叶的沙沙声,周身再无其他杂音。

阮佩背对着医院大楼,于静谧中尽情流泪

阮佩胆子小,又怕事,心思还敏感,打小就好哭。

小时候她是肆无忌惮的哭,那时候她爸还在,父母之间也算和睦,哭了有人哄,等再大些,她便只能躲在被子里哭了。当然,要是小闺蜜陆晚在跟前,阮佩也能哭个痛快。

哭着哭着,她们偶尔会变成二重奏。

陆晚一脸泪,抽抽噎噎的,还要憋出口气来怨阮佩:“都、都怪你,哭个不停,搞得我也难受了。你说,陆阳怎么就是这么个人呢?一个月恨不得换三个女朋友。我是眼瞎了我,非得喜欢他,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阮佩也搞不懂陆晚:“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喜欢陆阳啊。我才是真没办法,我能选择不出生吗?我能选择不要我妈吗?”

……

那时候的她们,是真情实感觉得天要塌了,还好有对方在跟前,哭完还能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地买偶像男星的海报去,倒也不难熬。

可等天真的塌下来,阮佩却不敢再去找她的晚晚了。

想到这些,阮佩直接捂住了脸,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有人咳了一下,又咳了一下,从声音听,明显离她不远。

阮佩抬头,眼前水蒙蒙一片看不太清楚,她拿手背擦了几下,发现离自己几步外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黑衣黑裤,眼神不善,面相还有点凶。

很像道上混的大哥。

“阮——佩,是你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举起手腕,点了点自己的表:“阮小姐,你都哭了三十五分钟了,咱能歇会儿、空出时间谈谈吗?”

阮佩警觉地站起身,脚步细碎地往后退,说:“钱我下个月就会打过去,你们不用逼这么紧的。实在不行,我下周会想办法还一点,或者……还一半?你看行吗?”

听懂她的意思,景念北面部神经隐隐抽动了几下:

“……我他妈不是讨债的。”

“那你——”

难道是庄恪的人?阮佩哭得像浆糊一样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她几乎没用什么反应时间,拔腿就往大楼跑,边跑边大喊救命,像有人在后面追杀。

也就跑出去两步吧,阮佩一句“救命啊”还没喊完,就被景念北给提溜回了原地。

——是真的提溜,他先是拉住阮佩的衣领子,手一伸又捞住她的腰,那动作,跟拎小鸡崽儿一样轻松。

景念北单手扣住阮佩手腕,另一只手还有闲心捂住人嘴巴。他不耐烦阮佩的持续挣扎,吼道:

“你吓大的啊?跑什么跑?!”

男人脸很窄,眉骨突出鼻梁高耸,还有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的眼睛狭长锋利,形如刀裁,幽深不透光,稍一皱眉就会显出几分凶相,确实有几分骇人。

尤其他们此时隔得还很近,两张脸也就十来公分的距离,阮佩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威胁感,浑身直抖,脚也软了,当场就要往下蹲,眼里更是聚集了一层水汽。

眼见着她像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景念北放开了手。把人扶稳了,他烦躁地说:“你再敢乱叫乱跑,我就把你直接绑车上去,到时候可没谁再跟你好好讲道理。”

“还有,不准哭!”

说得像他有好好讲过道理似的。

阮佩倒是没跑了,也不敢再哭,她只是红着眼问:“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景念北。陆晚让我来找你。”

“晚晚?”

听到陆晚的名字,阮佩一时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她谨慎地问:“你、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又为什么托你来找我?”

阮佩不觉得陆晚会认识这种……嗯,大哥。

景念北窝着手点燃一支烟,想借着烟草让自己维持一种相对平稳的心情,不至于再出口吼人。他说:“我是祁陆阳的朋友。祁陆阳你认不认识,或者,陆阳?”

阮佩点头。

闻到烟味后她微微皱眉,感冒后没好完全的喉咙一痒,当场就压抑地咳了两声。咳完她又问:“晚晚找我做什么?”

景念北没回答,我行我素地继续吞云吐雾。等一支烟抽完,他再次抓住阮佩的手腕,把人往门外带:“先走,有话车上说。”

阮佩不动:“去哪儿?”

“帝都,见陆晚。”

“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阮佩本就谨小慎微惯了,这半年的颠沛流离更是将她这点特质无限放大。她仍旧不信任景念北,更不想和他说庄恪的事。只好扯了个谎,“我得先去找院长请个假。”

景念北轻蔑一笑:“你还真舍不得这地儿了?天天跟要死的人打交道,不嫌晦气?”说罢,他嫌弃地甩开阮佩的腕子。

景念北早来了,当然知道,她刚还用这双手送走了一个病小孩儿。

“这是我的工作!哪怕不理解,也请你放尊重点!”阮佩鼓起勇气反驳,显然真生气了。

她在监狱里瘦了十斤不止,出来后也没机会好好休养,还每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如今,阮佩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只剩下八十来斤体重,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偏偏,就是这个弱柳扶风蜡黄干瘪的女人,正对着景念北发火。

“工作?”景念北眉毛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除了当护士,你有过正经工作吗?”

负责寻找阮佩的人曾跟景念北汇报,说她这大半年在台球厅当过陪打妹,也在ktv端过果盘、卖过酒,期间唯一能称得上工作的,就是在商场里给人顶班当电梯小姐。

好歹是个正规场合。

结果没干几天,阮佩就跑来了郊区,给人送终,哦不,临终关怀。

景念北说这话时没怎么经脑子,毕竟,他向来不太会顾及女人的情绪——对于这群不需要被重视也没什么大用处的对象,有什么好顾忌的?

浪费精力,不如养狗。

景念北只是在说完之后,有点担心阮佩又开始嚎,他真的很讨厌女人哭。

阮佩没哭。

她开口,语气颓然,头压得很低,盯住自己的脚尖:“你说得也没错,我现在差不多是废了,你瞧不起很正常。”

“我——”

“能不能让我和院长打个招呼,再跟你走?她是个好人,我不能不告而别。”阮佩神色平静地提条件。

微妙的,景念北觉得自己很像个坏人。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人客气地道个歉,阮佩手机响了。

她忙不迭接通,脸色大变。

一个多小时后,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景念北站在狭小破旧的一楼前台边,默不作声地抽烟。

旅馆老板战战兢兢地请人坐沙发上去,景念北看了眼破了皮、连弹簧都露出来的沙发,没理会。

他送了一个还算能看的年轻姑娘过来后就没再说过话了,浑身煞气,神情冷硬,开的车却很好,显然不是大哥就是大佬。

旅馆老板很是担心,今天自己这儿会不会闹出大事,耽误生意。

楼上,隐隐约约传来几声谩骂与怒吼,听声音不止一人,有男有女,词用得很难听。什么“害人精”“婊/子”“赔钱货”“劳改犯”,咬牙切齿,诛心一样,完全不像是父母会对孩子说的。

还有个年轻女人在哭,音调细碎,凄凄切切。

景念北掸了掸烟灰,用两指捏住眉心:她怎么总在哭?这种时候不该直接骂回去吗?还真是个吓大的,遇到事,屁用没有。

对于阮佩家的情况,景念北有些大概的了解,知道上面两人一个是她那个好赌成性的妈,一个是才从牢里放出来的继父,两人似乎是在南江被债主逼急了,不打招呼就来上海投奔阮佩,开口要阮佩给五万块钱,不拿到手不回去。

景念北对于别人的家事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打算插手。

——除非他们耗太久,影响接下来的安排。

又过了十来分钟,楼上的叫骂声不仅没有变小,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隐隐约约间,景念北似乎听到了扇巴掌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粗野的吼叫:

“老子打死你个赔钱货!你他妈的不是在ktv卖吗,卖到现在一分钱存款没有,蒙谁呢?躲?躲什么躲,老子以前打你还打少了?你躲有个屁用!”

接着,又是几声闷响传来,听着像是什么东西被人用力磕到了墙上或地上,一声比一声重。

合着它一起传到景念北耳边的,还有女人绵延不绝、凄厉的惨叫。

刚点上的烟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景念北直接将它掐灭了。暗骂一声草,男人随手抄了个椅子,大步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 继……没啦~~~

虽然前台评论区关了,可作者还是想在后台看到你们的评论,大家走过路过按个爪呗,不然存稿期好寂寞啊tat

第63章 chapter 63

小旅馆隔音差,景念北在喧嚣吵嚷的哭喊与谩骂声中提着椅子上了二楼。

阮佩父母所处的那间房,门虚掩着,三五个住客正聚在走廊上趴着门缝看热闹,神色精彩纷呈。

一人说:“我的乖乖,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只怕要打出脑震荡来。看到没,见血了都!”

另一人附和:“这是有多大的仇,骑在人身上打。”

“要不要报警,会死人的吧?”

“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屋里不还有一个人吗,要报警也是她来报。”

……

听到这些,景念北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下意识加快步子。男人面色不虞,横眉竖眼的,手上还拿着个“兵器”,他眸子随意一扫,看热闹几人立即吓得缩回了自己屋里。

——景念北真不耐烦掺和这些破事,也很多年都没自己动手了,可既然答应了陆晚要把阮佩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就不能食言。

猛地一脚踹开房门,等景念北看清里面的景象,呆了。

房间里,阮佩正骑坐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双手抓着他不算长的头发,借力将人的头疯了一样重重往地上磕。

咚,咚,咚,她每一下动作都专注而癫狂,吃了兴/奋/剂一样,细瘦的胳膊爆发出异样大的力量。阮佩脸颊上有一大片红肿,头发纷乱,五官扭曲,衣服又皱又乱,只一双眼睛着了火似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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