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场科举,京兆尹、兵部、大理寺、国子监、户部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怕发生什么意外。
他们来巡逻的第一天,看到花应庭守在贡院外面。
他们来巡逻的第二天,看到花应庭搬着小板凳坐在贡院外面。
他们来巡逻的第三天,花应庭又来了,还自带了吃食。
户部尚书曹进伯巧遇花应庭好几次后,忍不住想问,花应庭为什么这么闲,天天都守在贡院门口。
后一想,花应庭虽然还保留大将军的称号,却没有掌管京城及四周郡县的兵权,太子太保也只是个荣誉称号,除非皇上特意召他上朝,不然平日连朝会都不用去。
这么一想,曹进伯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如今也只能像京城那些闲散贵族般无所事事吗?
他正准备上前与花应庭攀谈几句,就看到停在花应庭旁边的马车帘子动了动,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把帘子掀了起来。
从马车里出来一位小姑娘,是福寿郡主。曹进伯想起好友辉之近来写给他的几封信里,提到过好几次花家小姑娘。说她嘴硬心软,心地善良,是个好姑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在下见过大将军,郡主。”
“什么大将军,如今老夫已经解甲归田,曹尚书称我为老花就行。”花应庭从凳子上站起身,把手里的东西让小厮拿着,对花琉璃道,“琉璃,这是户部尚书曹进伯曹大人。”
看着花应庭俊美的脸,年长他几岁的曹进伯心情有些复杂。花应庭都自称老夫了,他算什么?
“曹大人。”花琉璃福了福身。
“不敢受郡主的礼。”曹进伯赶紧回礼,花琉璃虽是小辈,但却是皇上亲封的爵位,尚书与郡主虽是平阶,但意义却不同。
“她一个小孩儿,给你行礼有什么不能受的。”花应庭指着贡院紧闭的大门,“曹尚书,你怎么在此处?”
曹进伯失笑,这三天他每日都有出现,花应庭竟然毫无察觉?他说明缘由后,忍不住多看了花琉璃几眼。
小姑娘不多言多语,又懂得礼貌,没有半点郡主的骄纵。辉之怎能说人家小姑娘嘴硬心软,分明是个讨人喜欢,还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嘛。
与花应庭寒暄完,曹进伯刚走出一段距离,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友人便拉他来到角落里,小声道:“你怎么在贡院门口,跟花应庭交谈那么久?”
“这有何不妥?”曹进伯反问。
“自然不妥。”友人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原本要让花家女嫁给英王,结果最后却给英王定了林家女?”
曹进伯皱眉。
“陛下对花家早已经有了猜忌之心,你在贡院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与花应庭交谈甚欢,岂不是给人把柄?”友人忧心道,“待陛下清算花家时,自会有人拿今日之事,来诬陷你。”
听到这些,曹进伯心里有些难受。花家为了守卫大晋,这些年一直尽忠职守,当年卫将军尚在孕中,都带兵去了边关。如今战事已平,无人敢犯大晋威严,花家地位反而尴尬了起来。
英雄一生,不该如此。
他扭头看等在贡院门口的花应庭,看到他的女儿,正举着一盘削好的水果递到他面前,如此温情又平凡的一幕,竟是让他心生酸楚。
“但求……问心无愧。”曹进伯道,“多谢王兄提醒,我心中有数。”
“有数便好。”友人叹气,“花家……怕是风光不了几年了。”
春闱还没结束,已经有几个晕倒的考生被扶出来,被守在旁边的医官及衙差匆匆抬走治疗。花琉璃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干脆走出来透透气。
外面摆了很多吃食小摊,各种味道挤在一起,营造出热闹的烟火味道。几个假道士装模作样地坐在街角,给那些心神不宁的陪考人算命。
穿过热闹的巷子,花琉璃与那位姚家姑娘再次相遇了,对方心里还拿着刚从道士手里求来的符。
嘴上说着不相信求神拜佛,私下里求符却很积极。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小吃的水蒸气缭绕在空中,孕育着难言的尴尬气氛。
在这个瞬间,姚姑娘看不见天,看不见地,也看不见过往的人影,她只看到花琉璃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方在嘲笑她。
她面色涨红,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你没事吧?”她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听到来人的声音,姚姑娘面色好了些许。
“我没事,林姑娘。”姚姑娘对林菀笑了笑,把手里的符偷偷藏进袖笼,抬头对花琉璃福身行礼,“福寿郡主好。”
林菀这才注意到站在她们对面的花琉璃,微微屈膝道:“郡主好。”
“两位姑娘不用多礼。”花琉璃装作没有看见姚姑娘的难堪,“两位姑娘也是为家中兄长求符?”
“是啊。”林菀不知道姚姑娘跟花琉璃之间发生了什么,开口道,“有人说东街的道人十分灵验,我跟姚姑娘就一起去求了符。”
“哦……”花琉璃朝姚姑娘笑了笑,拖长声音道,“那便预祝二位兄长能取得好名次。”
“多谢郡主。”林菀脸上笑意疏淡,她看到花琉璃,就想起上元节那天晚上,自己站在观景台上的尴尬境遇。
那不能怨花琉璃,她心里很清楚,可即使如此,也无法冲淡心里那种丢脸的感觉。
大约有些人,天生就不合眼缘吧。
“花家丫头。”一顶轿子停在三人不远处,轿窗掀开,露出太子俊美的脸庞,“这边人员复杂,三教九流都有,你怎么在此处?”
“殿下。”花琉璃看到太子,嘴角扬了起来,“家父在贡院外面陪考,臣女见有几个考生被抬了出来,心里紧张得难受,干脆出来走走。”
太子见她只带了两个丫鬟,从轿中出来:“春闱还有几天才会结束,你天天等在这里也没甚意思。不如孤带你在京城里走走,陪你打发时间。”
他让随侍牵来两匹马,把自己常骑的白马缰绳递给花琉璃:“近来天气回暖,郡主骑一会儿马,应该对身体没什么影响?”
花琉璃看着这匹漂亮的白马,眼中的喜欢几乎掩饰不住:“没影响。”
跟在她身后的鸢尾抬了抬眼皮,见郡主正喜笑颜开地摸着白马的头,又把眼皮垂了下去。
待花琉璃翻身上马时,鸢尾伸手扶了她一把:“郡主,您小心。”
花琉璃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你不用担心,城中又不能纵马,骑一会儿没事的。”
鸢尾退了回去:“是。”
姚姑娘见太子跟花琉璃骑着马走远,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忍不住小声道:“嘉敏说得对,这种柔弱的女人,大多都是狐狸精变的。”
林菀扯着嘴角笑了笑。
太子明知她是未来的英王妃,他的大嫂,却对她如此慢待。不就是仗着陛下偏疼,不把英王看在眼里?
林菀握紧拳头,垂下眼睑藏住了眼底的野心。
“林姑娘,你快看,那是英王殿下……”姚姑娘刚说完,就看到英王骑着马,朝太子与花琉璃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时,带起满地尘土。
姚姑娘看了看英王一去不回的背影,再看看身边的林姑娘,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怎么就改不了嘴贱这个毛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是个有原则的男人,比如说报复女人时,讲究的就是公平二字。
姚姑娘:嘴贱作死,我是专业的。
第35章 叛徒
英王还不知道, 自己刚刚从未婚妻眼皮子底下跑过去。
他追上太子,语气怪异道:“太子, 你这是去哪儿啊?”
太子看了眼他身后那些避让快马, 脸上惊惶神情还没完全消散的百姓,眉梢微挑:“大哥近来睡得不好?”
“什么?”
“既然睡得好, 怎么就忘了, 闹市里不能纵马?”太子用鞭子指了指跟在英王马后的随侍太监:“你下来,给你家主子牵着马。”
随侍太监神情尴尬, 他牵还是不牵?
英王冷着脸道:“请太子放心,本王骑术好得很, 不会伤到百姓。”
“殿下。”骑在马背上的花琉璃抱拳道, “殿下刚才骑得这么快, 还挺吓人呢。”说完,她捂着嘴角轻咳几声。
英王瞬间想起,花琉璃可是被几个纨绔公子哥纵马吓得发病的病弱娇娇女。怕花琉璃忽然倒下, 他又变成百姓口中连三岁小孩糖葫芦都不愿意放过的坏王爷,他把喷涌到胸口的愤怒咽了下去。
“郡主说得是, 是本王大意了。”英王看着太子,“太子与郡主准备去哪里游玩,大哥刚好无事可做, 不知太子是否介意多一个人同行?”
听说太子有意拉拢花家,他怀疑太子想跟花家一起造反,所以他要多看看。
“好。”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英王一眼,“大哥能一起, 就更好了。”
英王还不知道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随后他便明白了。
书坊、布庄、胭脂铺、首饰店……
他哪儿知道圆的还是方的好看?
他哪里知道同一个人的诗词有什么好坏之分?
还有裙子,不都是水红色,有什么差别?
偏偏太子似乎还跟他过不去似的,一边帮着福寿郡主挑,还一边问他?
手镯就是手镯咯,还非要问哪个好看?
“本王觉得都好看,都买下来。”英王情绪终于崩溃了,他一手按住盒子,面色狰狞地对店员道:“全部装起来,本王付钱。”
“那怎么好意思,孤说好了今日买东西向福寿郡主赔罪,怎么好让大哥付钱?”太子微笑道,“大哥你太客气了。”
这家首饰铺是京城有名的高定首饰坊,十分受世家贵族喜欢,做首饰的匠人是全国有名的老手艺人,价格更是令人咂舌。
“身为长兄,我掏钱也是应该的。”英王皮笑肉不笑,只要你们俩别再问我哪样东西好看,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盒首饰的价格算下来,即使是英王,也觉得有些肉疼。这些女人喜欢的玩意儿,怎么就这么贵?
“郡主,太子若有什么做得不是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英王心里有些好奇,太子做错了什么事,要向花琉璃赔罪?
“回王爷,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家母要去道观还愿,刚巧遇到了太子殿下。哪知没多久,外面就传出一些莫须有的谣言,臣女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殿下也是受害者,但殿下偏偏说要向臣女赔罪。”花琉璃也没想到太子说带她在京城逛逛,就是去各大商铺买东西。见英王问起来,她便特意找了一个理由。
这些皇子各个心怀心思,还是说清楚些好。
至少不能让太子被其他皇子坑。
“原来如此。”英王想起这件事的谣言,跟自家母妃还有关系,其他几位有皇子的娘娘,也在其中推波助澜,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花琉璃。
他向来看太子不太顺眼,但是因为太子,连累了这位娇弱的小姑娘,他心里有些不忍。英王殿下表示愧疚的手段很直接,他又给花琉璃买了一整套首饰。
太子也不阻拦,甚至在英王掏出一大把银票后,还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在太子准备带着花琉璃去看瓷器的时候,英王终于忍不住了,他头大地提出了告辞。
再这么待下去,他要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