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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子不语怪、力、乱、神”,陆璟是“敬鬼神而远之”,会有一万种法子来对付她这个重生的人。

徐惠然慢慢转过身,正对上陆璟的眼,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不知道盛着什么。徐惠然避了开去,不想让陆璟看穿她。

陆璟盯着徐惠然,眉头微锁。刚才他只是试探了她,她在躲什么?

吃过早好饭,陆璟就回他的书房专心看书。

徐惠然则去了厨房。其实徐惠然很想去地里拾稻穗,虽说昨天拾了一天,腰酸腿疼的,可她还想去。站在田里,看到金黄色的稻子割下去,每天捡起一颗稻穗,都有成就感的。

现在在厨房里,活并不轻松,人还憋屈。幸好有蚕姐帮忙,两个人准备那么多人的饭还算能忙过来。

做好了饭,徐惠然把饭摆好就跟老陆蔡氏说:“奶奶,送地里的饭蚕姐一个人不好拿,我跟着一块拿去。”

“一个人不好拿吗?”边上坐着的陆李氏问。

徐惠然把臂弯处的食盒指了指:“这是给大伯、三伯、两位嫂嫂的,我想着总不好混一块。”

那两个也是陆李氏的儿子,自然不能跟帮工们一起吃。陆李氏往双手拎着两大竹篮子的蚕姐看,看了半天,确信竹篮子够大够重,蚕姐确实无法再多拿一样了。

老陆蔡氏先把桌上的饭菜瞧了瞧,只是青菜豆角这些,荤菜就一小碟红烧白虾,这孙媳妇还算听话:“那就去吧。”

陆李氏不想徐惠然勾坏了儿子,更不想徐惠然在外面招峰迎蝶,把徐惠然打量了下:“送了饭就回来,别在外面逛。”

徐惠然答应着,领着蚕姐去送饭了。

出了陆家的门,村子里倒没有什么人。这是农忙的时候,何况是中午,连看门的狗都趴在那耷拉着脑袋,看到徐惠然和蚕姐走过,连眼皮子都不抬。

徐惠然就仰起了脸。秋日正午里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干,却也是暖的,挺舒服。虽说走过去要差不多半个时辰,倒不觉得累,脚下的步子也不慢。

拎着两大竹篮的蚕姐倒有些要跟不上了。

下午说是要割她聘礼的那六亩稻谷,徐惠然得去看看那六亩地如何。前世,给二房霸占后,她才见到那块地,还是陆璟指给她看的。

这世,徐惠然得拿回来。要离开陆璟,没有银子可是不行的。

走到了地头上,徐惠然让蚕姐把竹篮放了下来。也不用招呼,陆珍和杨如春两口子就跑了过来,带着帮工都过来了。

杨如春一瞧到徐惠然就喊:“弟妹,我可是等着你来好久了。”

徐惠然看了看太阳,还没到正中,也不辩解,只是把食盒打了开来:“这是给大伯、三伯、嫂嫂们吃的。”

陆珍往食盒里一瞧:“哎哟,有肉。”兴奋的两只手拍了几拍,又把手上的泥和土搓了搓,就是拿筷子。

“这是昨天剩下的,我想着干活累,就拿了过来。不过奶奶和妈……”徐惠然的眼睛在刘玉秀和杨如春的脸上转了转,垂了下去。

杨如春笑了起来:“放心,我们不会说的。三郞,你会说吗?”

“这怎么会说呢,这也是五弟妹知道大家辛苦才这样的。大哥、大嫂,你们说是不是?”陆珍又喊了一声,“谁要说就别吃了。不然吃了又说出去的,那就是小狗。”

陆琥看了眼陆珍,对徐惠然说:“五弟妹既然拿来了,那就吃好了。要是奶奶和妈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好了。”

徐惠然冲陆琥福了一福:“谢谢大哥,不过这样不是让大哥替我担着了。”

“没事。一家子的哪有什么。五弟妹,就在这一起吃吧。”陆琥拿了碗,已经开始吃了。

刘玉秀把饭递给了徐惠然。食盒里碗筷都多了一副,饭也够,显然就是要在这吃的。这五弟妹可真是不简单,回头别让茁狗子爹挨说了。

刘玉秀和杨如春到了地头的树下,把围裙垫在了老树根下,坐了下来。陆琥和陆珍则坐在了地上。

徐惠然拿着饭看了看已经没她坐的地方,站着吃,又太扎眼。

蚕姐抱着块石头过来了:“五奶奶,你坐这个。”

杨如春叫了起来:“天哪,你这丫头劲可真大,顶得过个男人了。”

陆珍的眼睛要掉出来了。

蚕姐放在地上,用手帕掸了掸,把手帕铺了上去:“五奶奶,干净了。”

徐惠然看着那块手帕,正是陆璟擦过脸的:“这块帕子给你了,你拿走吧。我这里有帕子。”

蚕姐拿起来,有些不明白,这帕子明明是小姐最爱的,怎么会不要了呢。

刘玉秀和杨如春瞧着那手帕,绸缎上还绣着花,挺新的,就这么不要了。刘玉秀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徐惠然坐了下来,看着前面的地:“这是四嫂的地吧?”再往山腰上看,那就是她的六亩地了。

眼下那里是一片金黄,虽说这些不是她的,可以后就是她的了。徐惠然好像看到了希望,唇角不由翘起,眼睛也亮了起来。

陆琥突然想了起来,刘玉秀说让徐惠然想让他帮找帮工的事,他没给找到。等晚上了跟刘玉秀说下,女人间总是好说话的。再说,家里的帮工也可以继续帮着种,没必要找什么帮工,看着倒像分家了。

陆琥觉得是没必要找帮工了,得让刘玉秀跟五弟妹好好说说。

第22章 自己种

虽只是远远看到了那块才六亩地,徐惠然往回走的步子都轻快,臂弯挎着的食盒都跟没份量似的。

陆璟正好从书房的窗户里,看到唇角漾着极淡笑意的徐惠然走进来,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徐惠然的高兴到了晚饭时,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晚饭吃得差不多,陆构当着一家子的面说起秋种的事来了。这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陆家的这些事,一向是二房在管。

“爹,大郞说今天咱家的稻谷是全割完了,下面就是打谷碾米的事了。今年的收成不好,咱们家又沾了亲家的光,这要多亏四郞媳妇了。”

陆构向陈冬梅点头笑了笑,倒不像公公对儿媳妇,更像长工对东家。

陈冬梅心安理得地受了,眼角一挑,把她这一桌的几个人扫了一圈,尤其是徐惠然几个孙媳妇。陈冬梅的那份得意,都看出来了,可一个个全装着没看到。

杨如春更是把脸转向了一边,去逗茁狗子。

陆璜怕陈冬梅生气,赶紧说:“没有我们家冬梅,哪能吃……”桌上没有肉,连鸡鸭也没有,只有两条鲫鱼和红烧青虾。

渔米之乡,吃这种出门河里捞捞就有的普通鱼虾算什么,得鳜鱼、鲥鱼、刀鱼、太湖白虾这些才成。

陆璜的筷子没处下,给自己找面子:“怎么没肉,不知道冬梅最喜欢吃梅干菜扣肉了。这让人夹个菜都没法夹。”

中午吃到红烧肉的陆珍心情又好了几分,觉得得为徐惠然说两句公道话:“昨天吃了红烧肉,奶奶说今天就不要吃了。奶奶,是吧?”

陆珍还故意往老陆蔡氏看。

老陆蔡氏瞪了眼陆珍:“你们二叔说今年年景不错,那明天去买些肉来烧吧。大郞媳妇,你记着。”

刘玉秀赶紧答应了。茁狗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拨拉碗里的饭速度加快了点。

“娘子,明天让大嫂做你爱吃的菜,今天先吃这个,将就下。”陆璜嘻嘻笑了声,夹了半条鱼到陈冬梅碗里。

“不知道鲫鱼刺最多呀。”陈冬梅厌弃地把鲫鱼夹回到陆璜碗里。

“就是,看把四弟妹都给惹生气了。”杨如春故意说,“四叔就该把刺挑了再给四弟妹说,明天的菜钱也该四郞出才是,不然算赔罪。”

陆珍也连声说:“对,对,还是如春想得到,四弟这个钱你得出。”

陆李氏看着儿子这个附和老婆,真是觉得没出息。幸好陆珍也就这样了,要是陆璟可就不成了,又去看徐惠然。

徐惠然今天心情好,正忍着笑,一排晶亮如玉的贝齿正咬在红润的嘴唇上。坐对面的陆璟正好落入眼里,恍了恍神。

陆构怕明天晚饭的菜钱真要陆璜出,那还不是二房出,赶紧把话题接过来:“哈哈,三郞就会闹四郞,这兄弟俩还跟长大不似的。”

“二叔……”陆珍想辨。

陆构一摆手,转过脸又跟陆源说:“这两年米面的价不错,家里的这些地,我打算全种麦子。爹,你看呢?”

“大郞,外面的粮价怎么样了?”陆源问了声陆琥,也算是尊重大房的意见。

“爷爷,糙米现在是三两银子一石,面也是这个价格。”陆琥恭敬地说。

陆源点了点头:“那价格是不错的。就还是种麦子吧。”

陆构看了眼徐惠然:“有件事,我想跟爹商量。”

徐惠然紧张起来,陆构不会无缘无故看她的。才有了半天的好心情没有了。她记不得前世陆构关于她的事要跟陆源商量的。如果有,也是那六亩地。徐惠然的两只手不由握起了拳,慢慢放到了桌下。

陆璟看着她。

“什么事?”陆源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其实心里已经估摸出陆构要说什么话了。

“爹,是这样的。这几年五郞媳妇的那份地一直是家里帮种的,收下来的稻麦也就归了家里,当时也跟亲家说过,这是亲家同意的。”

陆构看了眼陆璟,算是得到了默认才又往下说:“往后呢,五郞媳妇的那份地就应该还给五郞媳妇了。不过,四郞媳妇的那份地,一直家里帮着种的。五郞媳妇又是从没有种过地的,五郞也是要读书,明年还要考县试。家里只帮四郞媳妇的地种,不帮五郞媳妇,没这样的道理,以后五郞媳妇的地还是家里帮着种了。这事,大伙儿也在,五郞和五郞媳妇也在,我就说了,免得以后误会。爹,你看怎么样?”

徐惠然两只手攥得紧紧的,看陆源的样子已经要说“行”,赶紧笑着说:“谢谢二叔。不过,我那份地怎么好再麻烦家里了,还是我找人来种就是了。”

陆源的嘴已经张开,又闭上了,眼皮子都垂了下来。他是一家之长,能不掺合的时候就不掺合,你们吵得不行的时候再出来主持公道。只是没想到看着娇弱的五郞媳妇,居然不是个软柿子。

妇道人家还是应该温柔贤惠为好。虽说老二就喜欢占这小便宜,到时分家产时还怕少了五郞这一份吗?

陆源面上露出了点不豫,希望能压住些徐惠然。

陆构看到陆源的神情,心里有了底,虽说笑着,话就有些硬了:“五郞媳妇,县试转眼就到,还是多以五郞为重。家里之所以要帮你和四郞媳妇管那几亩田,可不是贪图什么,日后还不都得还给你们。你放心好了,到时不会让你和五郞吃亏的。”

徐惠然听得生气,倒成了她不知道好歹,就盯着那几亩地了。

再看刘玉秀和杨如春,把陆构最后那句空口许诺当真了。一向藏不住的杨如春面上已经尽是鄙夷之色。

“二叔……”徐惠然刚开口,面上已经带了一层愠色,陆璟做了个噤声的神色。她停了下来,瞪着陆璟,胸脯一起一伏。

陆璟转向了陆构:“多谢二叔为我们考虑的周到,不过,县试、院试、府试倒是小事,乡试开始就要考治国之道,‘治大国,烹小鲜’,所以昨天我才跟大哥、三哥一道割稻,体会农桑之苦。这六亩田还是我们自己来种好了。爷爷,你看可行?”

陆源对陆璟的话并不全懂,可只要明白这六亩田对于孙子的功名有帮助,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立刻点了点头:“当然可行。”

陆璟看了眼陆璜,又对陆源说:“爷爷,昨日二叔说要我帮着四哥的功课,我原本想不出怎么帮。如今我倒觉得,四嫂的地也该四哥来种。”

陆构立刻紧张了:“四郞他们哪懂。”

“不懂就更应该种了,这样子才能明白,文章也才能写得好。”

陆源想了想,二房的贪小比不上孙子的前途,虽说陆璜的书读得不怎么样,可说不准给陆璟带带也能有些成就呢?

“五郞既然说了,那四郞媳妇的地也他们自己种吧,哪能老是我们管着的。”

陆构听陆源这么说了,想着以后种子、肥料、雇人什么的还是从家里出,也一样,倒松了口气,这是化明路为暗路而已。

“爷爷,这既然各人管各人的地了。我还想,得造本账册出来,一项项标明了,核算了,这心中才更清楚,才能以小见大,对学问才有益处。”

真是一点不许二房在这上面占便宜,陆构真想把鞋脱了冲陆璟扔去,好你个兔崽子,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房了。

杨如春撑不住笑了起来,趴到了桌子上。

徐惠然看着陆璟,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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