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枢以公主安危为首务,自然会如此。
等上官峤出了门,李持月看着那些赶制好的衣裳,说道:“不用太精细,只要远远看着有些样子就好了。”
那些绣娘都当她是御史夫人,手上翻飞缝制着衣裳,一边和李持月搭话,熬了一夜,她们都把家里的烦心事都说完了,不说点什么新鲜的,就要睡过去了。
李持月也大方承认自己和上官峤成亲的事,只说道:“等到战事平定,我们请大家喝喜酒。”
秋祝睁大着眼睛,李持月绕到她后面咬耳朵:“没错,我们已经成亲了,他现在就是驸马。”
她任性的时候是真的任性。
秋祝咬牙:“小姐,你怎么悄悄地就……”
都不告诉他们!而且明都那边要怎么交代啊。
“公主——不好了!”主簿提着衣摆跑了回来。
李持月皱眉,怎么能当众喊出她的名号来?
在不知道要不要应的时候,主簿说道:“明堂的妻儿找上门来了,一定要公主给个说法,如今外边都吵起来了,只怕消息瞒不住了。”
李节竟还将此事透露给了自己的夫人?
李持月当真难言。
主簿无奈说道:“明堂虽清正严明,但家中有位悍妻,他平日都有些畏怕。”
周遭的妇人听到眼前的御史夫人竟然还是位公主,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放下手中活计跪下。
李持月只压压手让她们继续干活,让人抱着做好的十几件衣裳,快步走出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被衙差拦着的李夫人。
“我家郎君平白无故就死了,就算你是公主,也要给我一个交代!”李夫人探着身子要冲到李持月面前。
李持月步履匆匆,对抓着李夫人的衙差说道:“捆了放到堂上去给别家娘子待一块儿,这是忠臣遗孀,别太失礼,战事平定之后,也不会追究她的。”
李持月出来根本不是为了劝李夫人,她现在没空安抚一个人的情绪,让别人去劝她更省事。
说完李持月翻身骑上了马,快步往城门去。
昨日撞烂的大门今日又修补好了,只是就算钉上了木板,那个成排的尖杵还是能撞烂,丹溪又无瓮城,想要守住就更加艰难了。
城楼上处处堆满了滚石,先前的热油已经用完了,这些是用来抵御叛军的下一次攻城。
李持月到了之后,将衣裳给守城的将士换上,又派人缒出城去,在城门前挖上壕沟,又掩盖上细土,叛军们用尖杵攻城就会遇到阻碍,让城门不至于太快被攻破。
上官峤也读过兵书,和她说过,几千兵力守城本就不是什么奇事,古往今来,攻城者多是选择围城,将城中人困死到粮草耗尽的情况,城池也就不攻自破了。
所以粮草被烧,是一件极为致命的事。
—
吴树今日并没有攻城的打算。
他刚放了焰火,示意城中的细作行动,此刻还在等城里的消息。
临近天亮的时候,一只鸽子悄悄飞出了城。
“县令已死,但是我们的人发现,公主和她的驸马就在城中。”手下对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
“公主?就是原本应该在芮城,府尹要抓的那个公主?”吴树记得这号人。
“不错,”手下喜形于色,“老大,要是能抓到公主,就是那个府尹也得服你,就算朝廷的大军来了,咱们也能全身而退。”
吴树心中一动,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城中粮草还剩多少?”
“原是已不足一日之数,但是那位公主的驸马打劫了富户,如今……就不知道了。”
那就是不知道还要围困多久,可是他已经等不起了,“明日攻城,既然城里的人还没被抓到,就让他们再做一件事。”
—
李持月在城楼上站了一日,城外除了,四野都静悄悄的,叛军没有攻城的动静。
直到入夜,如此,算是又熬过了一天。
看来他们派人烧了粮草,就是打算换成围城的计策,如今只看上官峤有没有“借”到粮食。
回到衙门,李夫人仍旧捆着,上官峤也已经回来了。
“粮食已经借到了,算起来还能再撑五日。”他奔波了一日,有些疲倦。
李持月已经休息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朝他拍拍自己的腿,“晚饭还没好,先躺一会儿?”
上官峤一下就被她逗笑了,走过来亲了亲她的脸,也不客气,借着公主的腿当枕头就躺下了。
他有些苦中作乐地说道:“谁家新婚会这么跑来跑去啊,我该得三日休沐才是。”
李持月弯腰,额头与他的相贴,说道:“郎君,辛苦了。”
“你也辛苦。”上官峤侧身抱住她的腰。
抱着她,好像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上官峤难得说起了去“借”粮的不易,真是一场又一场的大乱,偏偏又不能耽搁时间。
混乱他还受了点伤,不过这件事就不必让娘子担心了。
“这件事果然还得让我夫君来做,”李持月夸赞道,“他们这么不识好歹,欺负我夫君,等战事结束了,只还粮食,不记他们功劳。”
上官峤从善如流:“谢公主为臣出气。”
温情尚没有一刻钟,暗卫就敲响了门。
上官峤起身的时候还偷香了一下,遭李持月嗔怪了一声。
“进来。”
暗卫走进来跪下道:“公主,城中的细作已经抓住了。”
李持月正想高兴,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的心跌到了谷底,“是在水井边抓到了,他们往城中的井里都投了毒。”
夫妻二人皆肃了面色,他们对视一眼,从中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竟然忘了,比粮食更重要,是水。
偏偏吴树想到了这条毒计。
要是没水,他们坚持不了两天,之前做的事就全都白费了。
这时候还是想到了那些大户人家,上官峤说道:“流民未曾闯入富户家中的私井,那里的水应当还能用。”
虽然耽误工夫,但也只能如此了,
李持月越发感受到了叛军的急迫,最迟明天,援军再不来,他们就只能出城投降。
匆匆用过了饭,上官峤就要去城楼上守着,以防叛军突袭。
李持月一定要跟着去。
刚出了门,就见一个人站在暗处,喊了一声:“公主。”
知情!
李持月看到那熟悉的轮廓,激动地跑了过去,真的是知情!
“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了吗?”她问道。
“伤已经好了,怪我来迟了。”
知情已经问过乙枢,知道公主这一路吃了许多的苦,心中愧疚更深。
三人一路说话往城门处走。
有知情在,无形中让李持月放松了许多。
—
叛军果然在夜半攻城了。
但是托白日挖出的壕沟的福,推着尖杵车要冲门的士兵没有冲锋和站立的地方,车也卡进了壕沟里,
吴树还忌惮那日的奇兵,特意派人盯住两翼,采用不追击只包围的战术,但是根本没有神兵出现。
虽然不知道那些兵去了何处,但显然是好事一桩。
吴树指挥手下攻城,车陷进了沟里,就拖出来,再去找木板铺出一条路来。
城上落石滚滚,城下的投石机,努力为攻城的士兵抢出空隙登上城楼,甚至还有火球划破了夜空,如流星一般。
一打起仗来,李持月就没什么帮得上忙的了,她能做的只是让乙枢找人去告知全城百姓,躲藏好。
之后,李持月便被知情护着,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战火蔓延,秋祝和解意也守在她身边。
上官峤会武功,这城中明面上又是他在指挥,当仁不让地要挡在最前线,也让他看得清楚,丹溪城已经不能再守。
可是一想到身后上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剑的手又无法放下去。
战事一直到清晨,城上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人人都已经竭尽全力了。
李持月也知道不能再守了,说道:“上官峤,回来!我们走!”
“砰——”
是尖杵车砸碎了城门的声音。
“砰——”
尖杵车要撞出更大的入口,让叛军闯入城中。
百姓们被提前知会过,都已经躲藏了起来,城门处已经无人。
楼下已经能任叛军长驱直入,李持月跑过去要拉走上官峤,却被他一把推到知情怀里。
“知情,带她走!”上官峤脸上都是血。
“上官峤!你跟我走!”
我们已经尽力了!
李持月挣扎着,不肯将他独自留在这儿。
知情没有半分犹豫,带着李持月就往城外奔去,李持月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上官峤越来越远。
他还在举剑抗敌,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在上官峤心中,能拖延一分,能多杀一个人,对城中百姓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