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瀛贼们乘风破浪的来了,郭城兵卒展现出了如火一般的热情,将他们整整齐齐的摆在沙滩上,头朝大海腿朝山,海浪拍打在他们身上,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水,一个个睁着眼睛,咧着嘴,走的是那么的安详。
一个活口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秦游没有见过夏军成建制的作战,但是他有一点可以确定,东海之内的各地折冲府的府兵,绝对没有这群郭城兵卒凶悍,要是所有东海府兵都这么猛,一家二姓完全可以自立为王了。
这群人不但能打,还会演。
昨日刚来时,所有人都被骗了。
穿的破破烂烂,走的摇摇晃晃,饿的有气无力,长的其貌不扬,看着瘦骨嶙峋。
的确,现在他们依旧是这个样子,如同乞丐一般。
可就是这群乞丐一般的兵卒,刚刚将瀛贼砍的四处乱跑,这一仗,来的快,结束的也快,瀛贼每一个活口,郭城军卒也只有不到十个人受了轻伤,其中四个还是因为追的太急摔倒被自己人给踩了。
军报中,从来没有瀛人求饶的记载,有的,只是说这群人多么多么的残暴,多么多么的凶狠。
可刚刚,瀛人有跪地求饶的了,而且还不少。
他们投降,跪在地上投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郭城军卒果然是一群心存善念的人,见到瀛人投降了,一刀胸口,一刀脖子,让他们走的是那么安静,那么安详,无痛,轻松,快速,加量不加价,说两刀就两刀,绝对没有第二命半价这一说的,童叟无欺,来多少人,死多少人,整整齐齐,团团圆圆。
秦游望着海面上那一双双麻木的双眼,后脖颈子都开始发凉了。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不晓得。”凤七满面戒备之色,和其他护卫们一起握着长刀,准备随时将绳索砍断,深怕这群兵卒是一家二姓的人。
“拥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府兵。”秦游望着远处一个和贺季真勾肩搭背的瘦小汉子,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可要是精锐府兵的话,不可能穷成这样,他们也更不可能是辅兵了。”
凤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了边军外,全国各地还有哪一支军队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这些兵卒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都是一群有悟性的人,知道人在世间走一遭是赤条条来,赤条条的去,所以将瀛贼们扒的一干二净,连兜裆裤都没剩下。
这还是一群懂得勤俭节约的人,三下五除二,将六搜小船拆成了数十块木板,抗在了肩头上走回郭城,脸上洋溢着孩子一般的纯真笑容。
越来越多的军卒带着战利品走向了郭城,只有贺季真和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瘦小汉子争论着,两人似乎有着什么分歧,争的面红耳赤。
见到地面上就剩下十几个军卒了,凤七终于放下了心,顺着绳索跳到了地面上,大家也依次下了船。
秦游带着人走过去时,贺季真和瘦小汉子已经争的面红耳赤,看那样子,都快要拳脚相向了一般。
“他娘的。”贺季真一脸泼皮像:“行就行,不行就给老子滚!”
瘦小汉子手里抓着一柄生锈的鱼叉,黑黑的脸庞憋的涨红。
“问你最后一次,行,或是不行,给个痛快话。”贺季真的吐沫星子喷了瘦小汉子一脸:“五个呼吸,快些,少跟老子婆婆妈妈。”
瘦小汉子咬着牙,最终一跺脚,嘴里蹦出一个“好”字,随即用一种沿海方言问候了一遍贺季真的全家女性。
贺季真非但不恼怒,还哈哈一笑,跑到了秦游身边,一伸手。
“钱,快快快,十贯钱,银票,快些。”
秦游一头雾水,刚要问怎么回事时,那瘦小的汉子突然暴吼道:“不,十二贯,说好了十二贯。”
“你他娘的出尔反尔。”贺季真转过身跑了过去,指着瘦小汉子的脑门就是一通骂:“说好了十贯钱,又要反悔,怎如妇人一般,好是叫人小瞧。”
瘦小汉子梗着脖子叫道:“可昨夜你还说十二贯!”
“老子带着兄弟们在船上砍狗日的瀛贼不算怎么说,我们少说也砍了二十个,这他娘的不抵两贯钱?”
“又没求你。”
秦游都看不下去了,这瘦小汉子也就三十岁出头,满脸的委屈和倔强,还被贺季真喷了一脸吐沫星子。
走了过去,秦游困惑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十贯钱十二贯钱的。”
贺季真一脸鄙夷的指着瘦小汉子说道:“今早说好的,十贯钱,他们护咱周全。”
瘦小汉子叫道:“明明说的十二贯。”
秦游哭笑不得:“原来是请个保镖啊。”
说完后,秦游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张面值二十贯的银票,递给了瘦小汉子:“我们用不着你保护,只要你们不向外人透露我们的行踪就行。”
瘦小汉子面露狂喜,不等贺季真开口,一把夺过银票。
凤七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贺季真冲着瘦小汉子哼了一声后,这才对秦游说道:“他们既不是折冲府的军卒也不是一家二姓的人,而是东海寇众。”
凤七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微变:“居然是寇众?!”
秦游问道:“你知道寇众?”
凤七:“不知道。”
“不知道你特么那么震惊干什么。”
“小的就觉得这名字很有气势,听起来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秦游:“…”
贺季真继续说道:“使了钱,就能护咱的安全,杀瀛人,也能杀一家二姓的走狗。”
“雇佣兵?”
贺季真不知道雇佣兵是什么意思,三言两语的将这群人的来历解释了一遍。
这些寇众,严格来说并不是夏朝人,而是前朝人,前朝水师,也是温雅担任前朝水师大帅时的手下。
本来他们在各地折冲府或者屯兵卫任职,可后来温雅助纣为虐彻底成为了瀛人的走狗后,这群人就离开了军营,变成了逃兵,或者说是流民更合适。
想要在东海混下去,都得看一家二姓的脸色,所以这群人就遁入了山林,当然,肯定是被官府定义为匪寇的,而夏朝中的“寇”,一般多指逃兵叛军等,准确的说,就是受到过军事训练的人成为了盲流子,叫做寇。
可实际上,这些盲流子都是东海的本地人,自然不会去抢本地的老乡们,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山中待着。
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他们靠吃山空,要不然也不能一个个的饿成这个熊样。
东海的各州府倒是派了不少人去剿匪,问题是这群盲流子太专业了,前朝最猛的就是舟师,虽然主场换了,可依旧能打。
官府去了不少人,都铩羽而归,到了后期,一家二姓和官府也看明白了,这伙盲流子也不抢本地人,山里又没什么吃的,那还剿什么剿了,等着他们慢慢饿死就行。
后来这群盲流子也是饿急眼了,开始干兼职,天天干瀛贼,打听哪里有瀛贼就去哪里,一个是能锻炼身体,再一个是还能抢瀛贼点财物。
可瀛贼跨海而来,本身他们就是来抢东西的,船上装的最多的就是麻木口袋,好多时候杀完了瀛贼却发现这群逼比他们还穷。
就这样,原本三千多的前朝舟师将领兵卒们,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该从良从良,该投靠一家二姓投靠一家二姓,反正如今就剩一千二百余人了。
瘦小的汉子就是领头的,前朝舟师校尉,匪号白彪,前两天劫了个方家的车队,打探到今日会有一群瀛贼登陆,所以提前带着人在郭城守株待兔。
值得一提的是,郭城根本没有任何兵卒驻扎,十五里外的折冲府也早就废弃了,骑司在东海的情报系统属实有点拉胯。
昨夜贺季真入城后,打探出这群人竟然是寇众,主动去找了领头的白彪,本想要谈谈,结果白彪怕贺季真是一家二姓的人,就将他给囚禁了起来,怕他通风报信,直到早上天亮的时候才给他放了。
贺季真将事情经过和这群人的身份解释完后,秦游双眼放光。
望着瘦小汉子白彪,秦游问道:“给了你们钱,当真能保护我们?”
白彪拍了拍胸脯:“放心,在郭城,俺们保护你,瀛贼,夏军,谁敢杀你们,我们杀谁。”
秦游双眼越来越亮,低声嘀咕道:“一个人二十贯,这群人这么猛,十个人才二百贯,一千多人,无非是两万多…”
“恩主。”贺季真苦笑连连:“他们…”
秦游一挥手,满脸都是“大爷是土豪”的神情,看向白彪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一千二百二十人,都是好手。”
“好!”秦游豪气的一挥手:“也别带零带整的了,三万贯,我全…”
贺季真赶紧冲上来捂住秦游的嘴:“恩主恩主,二十贯,二十贯足够了。”
“我知道,一个人二十贯嘛,多给点无所谓,我也不差这几千…”
贺季真满面无奈:“二十贯,是雇所有寇众。”
“啥玩意?”秦游张大了嘴巴:“所有人二十贯,不是一个人二十贯?”。
“所有人!”贺季真重重的点了点头:“二十贯!”
“我靠。”秦游一脸的不可置信,望向白彪:“你们怎么这么贱?”
白彪:“…”
“太便宜了吧。”秦游还是无法相信,前朝的精锐舟师,一千多人,居然才要二十贯?
贺季真在旁边撇了撇嘴。
你要是不来横插一杠子装大爷,十贯钱就能搞定了,没准还能再杀杀价。
秦游一拍头,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赚不赚钱无所谓,他们就是图个兴趣爱好,一定是这样的。”
老实巴交的白彪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我们就是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