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了,当当。”夏露说,“反正没织好,纹路都歪了,送给贺狰的话他肯定会嫌弃。”
小孩儿似懂非懂,愣了会儿,裹着围巾继续啃饼干。
下午,夏露又找冯念买了两团细毛线,认命地从零开始,继续织围巾2.0版本。
这一次轻车熟路,顺手很多,一个星期就全部织好了,纹路简单漂亮,围起来温暖柔软,夏露很满意。
当天晚上,她敲响了贺狰的房门,也没有准备礼品袋什么的,就干巴巴地将围巾送给了贺狰,说:“我刚织好的,送给你。”
贺狰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了她手里的围巾半晌,才有些不自在地接过去摸了摸,垂着眼睑问:“好端端的,为什么送我东西?”
“我在练手呢,织好了也没人可以送,只能送你啊。而且,你也送了我很多东西呐。”夏露语气平静,理所当然地笑笑,“再说,你不是没有围巾么?大冬天出门露着个脖子,多冷啊!”
其实,对于大妖怪来说是感受不到四季冷暖的。可贺狰并没有解释,只是抖开围巾上下看了看,又摸了摸,方抬起冷峻的眉眼看向夏露,沉声问:“你,只给我一个人织了吗?”
夏露想起前不久送当当的那条围巾,目光游离了一会儿,揉着鼻尖含混道:“差不多……吧?”
贺狰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有什么情愫在翻涌。夏露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打破沉静说:“你围上试试。”
贺狰点头,将围巾一层一层地缠在脖子上,如同捆粽子一般的手法,然后顶着硕大的脖子囊肿问夏露:“好看吗?”
好看……
你个鬼啊!
夏露忍无可忍,轻叹着向前一步,抬手解下贺狰缠绷带似的围巾团,捋清后简单地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调整好左右长度,这才抬眼说:“这样围就好……”
话音一顿,她看到了贺狰近在咫尺的脸,目光危险而深邃,如同初遇那时般透着狩猎者的野性。
两人的身体挨得极近,近乎拥抱。夏露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误入大妖怪领土的羔羊,即将被吃干抹净。
第43章
夏露有时候觉得, 自己何尝不是第二个当当。她看似随和随意,实则固守平静, 害怕与别人有超出友谊之外的过分亲昵。
如果别人对她有一分好, 她就一定要还上一分;而如果别人对她的好已经超出了无法偿还的界限, 她就会陷入茫然甚至惴惴难安的境地, 耳边似乎又响起姨妈的耳提面命:“你看姨妈对你这么好, 你可要感恩啊!”
你可要感恩啊——
以至于那之后的很多年,夏露总是对别人的善意受之有愧,总担心自己拿不出等价的东西来报答……
此刻她站在走廊上,望着贺狰近在咫尺的脸,惴然再一起涌上心头。
贺狰一向是个不会掩饰情绪的人, 眼神太过深沉直白, 仿佛寒冰利刃都化成了深不见底的眼波,幽幽的能摄人魂魄。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 夏露的心跳有了一瞬间的紊乱。她垂下眼, 轻轻抚了抚贺狰的围巾下摆,然后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笑着说:“我颜色挑的好, 蛮衬你气质的。”
才推开了不到半米,就被贺狰抓住了手腕。
贺狰的掌心温暖干燥,握在腕上很有力度。夏露微微一愣,抬眼看着贺狰,见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凉薄的唇线下压, 问:“夏露,你想结婚吗?”
贺狰很少叫她的名字,突然这样称呼,喑哑的声线刮得人心尖一烫。
“怎么突然问这个?”夏露轻轻抽了抽手,玩笑似的说,“你不会又要给我安排相亲吧?”
“不相亲。”贺狰似乎并没有get她是在转移话题,仍执拗地问,“我是说,和我……”
“贺先生。”夏露轻声打断他,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笑意,无比清晰地说,“我的生命短暂到只有一朵花谢的时间,实在是没精力去祸害别人啦!与其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倒不如将精力放在自己身上,该吃吃,该玩玩。”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你怎么就知道事情一定没有转机?”贺狰围着她送的围巾,英俊而有魄力,势在必得地说,“你是我的宠物,只能和我在一起。”
夏露震惊于他突如其来的霸道,愣愣道:“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贺狰说:“结缘结束之后,也要和我在一起。”
“……”夏露叹了声,“我不过是来送你一条围巾,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每天琢磨来捉摸去的,多累啊。”
贺狰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夏露将手揣进衣兜里,清了清嗓子说:“唉,我有点困了,先去洗漱了。晚安!”说完,她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松了口气,好像身后站着的是什么吃人猛兽,一点也不像平时那般镇定自若。
等夏露躲进房间关了门,贺狰兀自在走廊上站了会儿,手指揉搓了一番围巾的针脚,又孩子气地将鼻子埋在围巾中深吸一口气,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房中,从的一摞书中翻出一本《聪明男人必读的恋爱心理学》,随即靠在椅子里捧读起来。
微微打开的扉页上,一个憨态可掬的q版狰印章图案清晰可见。
快到圣诞节了,李建国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棵硕大的圣诞树过来了。树足有三米多高,没法从门里塞进屋内,忙活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将它安置在了门口的草坪上。
于是今天一整天的时间,夏露和金灿灿都带着崽子们布置装点圣诞树,给它挂上雪花、星星、彩球和小彩灯。虽说是师生一起负责装饰,但大多时候小崽子们都只是忙着将这些球啊星星啊之类的东西塞进嘴里,或者是几个崽子为了争一个装饰物追来打去,场面热闹的很。
正忙着,忽然见白鹿一边披衣一边快步推门出来,对草坪上忙着的人说:“冯念和人打架了,我去七中一趟。”
冯念还会和人打架?
夏露在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一番,对行色匆匆的白鹿点头说:“园长放心吧,这里有我们三个,没问题的。”
金灿灿从茂密的圣诞树枝叶后伸出一颗脑袋,挥手道:“园长注意安全!”
等到白鹿离开,夏露在树梢打了个红色的蝴蝶结,担心地问:“冯念那软萌乖巧的模样,怎么会跟别人打架?不会是别人欺负了吧?”
金灿灿哼着歌将圣诞糖果系在树枝上,然后才爽朗一笑:“因为冯念心智不全嘛,总有人欺软怕硬霸凌她,她生气了就会反抗,和对方打起来,听说以前这种事是家常便饭。不过,你别看冯念个子小小的话又不多,可不知道为什么打架超厉害的,我和李建国都不是她的对手!”
见夏露怀疑,金灿灿指了指站在一旁装饰栅栏的李建国,说:“她真的超能打!不信你问李建国,李建国——”
冬日阳光下的风很和缓,李建国将彩带挂在栅栏上,没有理会金灿灿,而是回头看着夏露说:“贺先生来了。”
夏露抬头,果然看见贺狰冷酷英俊的脸出现在栅栏外,脖子上还围着她送的灰色斜纹围巾,像个走错片场的模特般酷酷地站着。
夏露有些意外,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打开栅栏门问道:“你怎么来啦?还有半个多小时我就可以下班了。”
贺狰好像打理了一下头发,发型是可以抓抹过的微乱,很有质感,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峰。他大步走进来,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嘴唇,只露出挺拔的鼻尖说:“给你送吃的。”
“哈?”夏露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唱的哪出,就见贺狰抬手拎起一只便当盒,递到她面前,一脸‘你不肯收我就炸了这幼儿园’的凝重。
圣诞树后一排排小脑瓜在窥视,夏露狐疑地接过便当盒,走到一旁打开一看,顿时无言。
盒子里整齐地码着两排三文鱼寿司,鱼肉切得均匀且纹理漂亮,乍看之下好像是寿司店里售卖的那般好看,但捻起一块仔细瞧瞧,才发现饭团捏得太紧实太硬,显然不是专业人士所做。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问贺狰道:“你做的?”
贺狰依旧将下巴和嘴唇埋在围巾里,侧着头,模样年轻柔和了不少,冷硬中带着不自在的声音传来:“我想了很久,切生鱼片只需要刀工,比较适合我。”
夏露捧着饭盒,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神情。
贺狰偷偷瞄她,颇为得意地想:小宠物果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看来,他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还没得意完,就听见夏露呼吸颤抖、小心翼翼地问:“厨房……还健在吧?”
贺狰:“……”
果然太过得意忘形是会翻车的,他辛辛苦苦片了一下午的鱼,吃了无数边角料才做出这么一盒看得过眼的寿司,而夏露却只关心她那破厨房!
贺狰一口气堵在胸膛中,伸手捻起一块寿司塞到夏露嘴里,恶声道:“不夸奖也就算了,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三文鱼很新鲜,细嫩爽滑,柔软而不肥腻。夏露眯了眯眼,还没品味出三文鱼的回甘,就被那硬实得石头似的饭团噎得喘不上气儿来,抻着脖子好半晌才咽下去。
因为在幼儿园里吃过下午茶点,夏露吃两块寿司就饱了。刚盖上便当盒盖子,就听见贺狰问:“不好吃?”
“还好,比上次那锅仰望星空的鱼头汤要好。”夏露擦了擦嘴角说,“剩下的回去再慢慢品尝,我要去工作啦。”
贺狰面色稍缓,说:“我等你。”
夏露心里一阵古怪,总觉得贺狰今天又送便当又接送回家的,有点热情过度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前方的金灿灿拿着一只五角星形状的大彩灯道:“夏露!梯子坏了,这灯要怎么才能放到树尖上去呀?”
那只五角星的彩灯原本是要放到树梢顶部做装饰的,如果不放,总觉得圣诞树缺少了灵魂。想了想,夏露小跑过去道:“要不这样,我拿着灯踩在李老师肩上,他顶着我上去。”
金灿灿显然不放心:“你够得着吗?要不还是李建国顶我吧。”
夏露笑笑:“没事儿,我体重轻点。你秋天长膘啦,李老师顶起来费劲儿。”
金灿灿‘呜’了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颇受打击。
夏露站在圣诞树前抻了抻手脚,正准备踩上李建国的肩,身后一片阴影笼罩过来。接着,贺狰伸手拿走她怀里的星星彩灯,冷淡说:“我来。”
他掌下灵力涌动,黑色的妖气缭绕,托着那只星星朝圣诞树顶部飞去,然后稳稳地落在树尖上,前后一共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点睛之笔的装饰,一时间草坪上玩闹的小崽子们都看呆了,异口同声地发出‘哇’的惊呼。
夏露也拍了拍手,说:“谢谢贺先生!”
小崽子们也奶声奶气有样学样地说:“谢谢~贺先森~”
见贺狰一脸嫌弃的模样,夏露噗嗤轻笑,心情大好。
不多时太阳完全下山了,夏露将崽子们赶回室内,给女生洗完手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谁知刚从二楼下来,就见贺狰冷冷地站在大厅,与躲在桌子旁的当当对峙。
一大一小两只妖怪,俱是围着夏露亲手织就的同款围巾。
夏露心想要糟,忙哒哒哒跑下楼,挡住贺狰的视线支开小孩儿:“当当,快去楼上洗手啦!乖!”然后又回身看着贺狰,讪笑道,“我们回家?”
贺狰站着没动,朝着当当抬了抬下巴,皱眉问:“怎么回事?”
夏露假装不知道:“什么?”
“围巾!”贺狰冷冰冰问,“你不是说只送我一个人吗?”
夏露试着解释:“那条围巾是我织的第一条……”
贺狰瞬间炸毛:“你竟然将第一条围巾送给别人而不是我?!”
“不是……那条围巾织坏了,针脚纹路都不齐整,根本没办法送给你嘛!”夏露抿了抿唇,歉意地说,“我只想把最好的给你啊。”
贺狰一怔,眸子里的阴沉并未消散多少,语气冷得能结冰:“我不要最好的,只要唯一的!”说完,他一把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团了团拍在夏露怀里。
“哎呀,你别这样嘛!我很多第一次的手工作品都是送给了你呀,比如橡皮章,还比如做菜也只做给你一个人吃过是不是?”夏露抱着柔软的、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好声相劝道,“好啦,别在小孩子面前吵架好不好?给个面子咯,贺先生。”
贺狰酸得不行,看了她一眼,大步推门出去。
夏露忙从墙壁上取下大衣披上,抓起挎包推门出去,追上贺狰笑道:“生气就不帅了啊!”
光线昏暗,路边的路灯早早亮起,贺狰忽的停住脚步。夏露一个不察,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贺狰面色比冬天的风还冷,神情复杂地望着夏露说:“要怎么样你才明白,比起生气,我更……”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烦闷地扒了把头发,伸手将夏露怀里的灰色围巾抓了回去,低低说:“还给我。”
夏露怔了怔,反应过来,又将围巾一把夺回来,哼道:“你既然都不要了,还拿回去干什么?”
“谁说我不要了?”可怜的围巾又落入了贺狰的魔爪。大概是怕夏露再夺走,他还故意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造型诡异。
天黑前的朦胧昏暗落在贺狰的眼里,晕染出一片看不透的暗色。风有些大,吹在耳畔呼呼作响,此时此刻什么‘恋爱宝典都顾不上了’,贺狰盯着夏露,沉吟许久,才问:“我问你,喜欢我吗?”
风席卷而过,一片落叶飘下,夏露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惊诧道:“你是不是偷看什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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