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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枕上青丝掩*……”顾香生似乎也觉得后边的诗句过于直白露骨,皱了皱眉,便不再念下去。

然而单只这几句,已经足够让人回味悠长,浮想联翩了。

同安公主脸色铁青:“这帕子是从哪来的!”

顾画生自然回答不出来,她的婢女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主,您大慈大悲网开一面,别再让我家娘子为您保守秘密了,我家娘子为了您,日日心惊胆战,生怕泄露了秘密,又碍于朋友情谊无法拒绝,方才会憔悴成这样啊!”

这通没头没脑的话,登时听得所有人都愣住了,禁不住往同安公主那边望去。

同安公主勃然大怒:“你这贱婢,胆敢污蔑我!来啊,将她拖下去!”

“慢着。”顾香生制止,“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事关我二姐姐的名誉,我自然要问个明白,若是这婢女胆敢污蔑公主,不必公主动手,我也要严加惩处。”

同安公主怒道:“还问什么,她摆明了满口胡言!”

那婢女却不等旁人再盘问,就一股脑地倒出来:“奴婢并非胡言!公主看上了一名郎君,偶尔出宫赴云香别馆与其私会,却怕别人发现,因而喊上我家娘子一道,以此为掩护,我家娘子劝阻无效,只得帮忙隐瞒,久而久之,无人诉说,心中难免郁郁……啊!”

却是同安公主冲出去,一掌将人给掴倒在地。

但她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因为碧霄已经眼明手快将那婢女给拉了起来,躲到一边。

顾香生转向顾画生:“二姐姐,你那婢女所言,是真是假?”

顾画生已经完全懵住了,她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是这样的发展,可就算再蠢,她也不至于蠢到连这个洗白的大好机会都放过,愣了好一会儿之后,连连点头:“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同安公主气得都要吐血了:“你这贱人,你们联合起来作弄我,血口喷人!”

她似乎想要去打顾画生,却被刘贵妃一声断喝:“公主病了,语无伦次,行不由己,你们还不拦住她!”

听见刘贵妃发令,宫婢们这才赶忙上前将同安公主拦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事态发展如此急转直下,跌宕起伏,任谁都没有料到,本以为顾氏珠胎暗结,怎么到头来,却成了同安公主与人私通,顾氏帮忙为其遮掩了呢?

那婢女说得有鼻子有眼,顾氏也承认了,难不成还真有这回事?

看戏的心思各异,饶富兴致,被当作戏子的,却未必就那么高兴愉快了。

如同此时,同安公主恶狠狠盯着顾画生,亟欲噬人的样子,看着还真有点瘆人。

刘贵妃淡淡道:“公主与顾氏既然身体不适,就先下去着太医诊治罢,不过大好日子,也不能因为她们而令诸位扫兴,是非黑白,个中缘由,待宴后再问个清楚便是,思王妃以为呢?”

这种情况下,顾香生当然不能否决,因为同安公主出丑,同样事关天家颜面,不过就算刘贵妃想要掩盖也不可能了,事后有皇帝在,来龙去脉自然会清清楚楚,届时公主未婚而与人私通,只怕要下嫁也没人敢接受吧?

顾香生露出一抹笑容,点点头:“贵妃所言极是。”

二人达成共识,相关人等悉数被带下歇息,宴会得以继续,歌舞依旧动人,只是经过方才的事情之后,在场恐怕没几个人还有心情继续欣赏。

即便是小焦氏和顾琴生,也还处于半恍惚的状态。

前半段她们看明白了,同安公主许是有备而来,打算通过顾画生来陷害顾香生,背后也许还有刘贵妃的影子。

可后半段又是怎么回事?

小焦氏不由朝顾香生望过去。

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难道果真与四娘有关?

除了她,还有谁能破开这局,来了个出其不意?

梳着飞仙髻的清丽少女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抿唇笑了笑,纤纤素手拈着酒杯朝她遥遥一举。

小焦氏也跟着一笑,慢慢放下心来。

与顾香生相互祝酒,小焦氏的视线无意间朝刘贵妃那里掠过,却见后者神色从容,与命妇女眷谈笑自若,仿佛压根就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同安公主的名声岌岌可危,她却还这般自在,若非毫不关心女儿死活,就是城府极深,必有后招。

小焦氏的心又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湖边,外臣所在的端午宴,也正在上演一场出乎意料的好戏。

☆、第63章

皇帝并不知道女眷那边发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贸然结束宴会,也只会让事情更快扩散出去。

魏临说出怀念兄弟的那一番话之后,皇帝不置可否,有些善于揣摩圣心的臣子却已经看出皇帝隐藏在不表态之下的态度,也都跟着锦上添花,请求皇帝允许远在黄州的三皇子归来。

有这么多的台阶下,皇帝自然也就顺势同意了。

说到底,他心里对这个儿子也还有几分父子亲情的,也未必没有想到魏节很可能是被冤枉的,但当时证据确凿,足可定案,而他又不愿意深究下去,将魏节拎出来,为案子作结,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个并不算怎么坏的结果。

时过境迁,当起初的愤怒逐渐消散,皇帝就想起远在天边的儿子的好处了,魏临私下与李氏有了交易,更是不吝于在皇帝面前将魏节这几年的处境一一道来,勾出皇帝并不多见的恻隐之心。

寥寥几句话,皇帝虽然还未正式表态,但魏节回京似乎已经板上钉钉,这看起来好像是心血来潮,实际上却是酝酿已久的结果,假如魏临没有看出父亲的心思,也不会选择在这种场合开口。

然而在别人看来,却像是皇帝听进了思王的话。

“陛下,臣有言进。”说话的是少府监乔岱。

众乐融融之下,他的发话显得有些突兀,旁人斜睨着他,只当他是要劝阻皇帝召三皇子回京。

永康帝也是这么以为的,他挑起眉毛,意兴阑珊:“时值端午佳节,君臣同乐,不谈国事,卿便不要扫兴了罢?”

乔岱却笑道:“陛下误会了,臣要说的话,虽与国事有关,却是大大的喜事!”

皇帝喔了一声,多出几分兴趣:“愿闻其详。”

乔岱道:“臣一旧友,昔年曾任殿中丞,后外放为官,如今任荪州长史,名曰李纯斋,陛下兴许也有几分印象?”

皇帝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人。

乔岱道:“上月李长史来信,对臣提起一桩奇事,说是某天也里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令人夜不安寝,结果翌日荪州百姓醒来之后,有人上山伐木,赫然发现山下多了一块石头,状若仙翁行礼,以为奇观,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连荪州官员也听说此事,纷纷赶过去查看,发现还真有其事,若说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便有人说这是陛下圣德,平南蛮而定吴越,故此,上天降下吉兆,以证天命归于大魏呢!”

听到这里,众人就明白了,这乔岱是要献祥瑞!

所谓祥瑞,古往今来不再少数,无非上有所好,于是底下臣民为了讨好当政者,所以便献上祥瑞,博得当政者的欢心,以表明对方天命所归,当然也有许多当政者原本想用这种手段来愚弄百姓,最后把自己也给绕了进去。

皇帝这下确确实实提起兴趣了,不管这祥瑞是真是假,对于自己来说,这都是一个大大的好处,说不定传扬出去还有助于加快吴越百姓归顺的进度呢。

“那块石头如今在何处?”

乔岱忙道:“臣得知后,便让李纯斋将石头运进京来,如今就在宫外,只要陛下允可,即刻便可呈送陛下面前!”

皇帝笑道:“那就快快送过来,让朕一观!”

有这么一句话,底下自有人去办妥。

虽然还没亲眼看见那块石头,但许多人心里已经有些扼腕。

扼腕的是自己脑子太笨反应太慢,怎么就没想过这个拍马屁的法子呢!

要知道本朝天子登基以来,还未有人献过祥瑞呢,若是能博得龙心大悦,何愁荣华富贵不滚滚而来?

可惜让乔岱这家伙摘得了头筹啊!

石头很快就送过来了,足足有一人高,两人宽,通体澄黄,间或夹杂屡屡白色,摸上去比普通石头要光滑许多,几个人是搬不动的,还是用了车子才送到皇帝跟前。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熙熙攘攘,也引起女眷那边的注意。

皇帝抬眼一看,呵,石头不像寻常石头,单是这样看着,已经显出几分特别,再仔细一瞧,这石头矗立在那里,可不正像一名长胡子老翁在拱手拜礼?

皇帝越看越是欢喜,原本他还觉得这很可能是乔岱为了溜须拍马,与地方官员联合弄出来的一出闹剧,但现在看来,这样一块石头,并非人工所能雕琢而成,指不定还真是上天降下的吉兆。

不单他这样觉得,连旁边围观的官员们,也都纷纷跟着凑趣,连连称颂。

若换了以往,皇帝未必会这样高兴,但在经历最近接连两场战事之后,就连他也觉得,自己的功绩未必会比先帝逊色,假以时日,若能打败北齐,统一天下,创下不世功业,即便是创立大魏的先帝,也无法与他并肩比拟了。

到了那个时候,看谁还敢再抓着深州之盟的耻辱不放,说他只能守成,无法拓土?

乔岱在一旁道:“当地乡民于雨夜中发现此石所在五色生光,直冲云霄,才能循迹找到这块石头,说起来定是上天指引的缘故,臣斗胆,请陛下为此石赐名!”

皇帝绕着石头走了两圈,捻须道:“此石既然形似仙翁,便叫仙翁石罢!”

众人连忙纷纷称赞。

皇帝余光一瞥,见魏临侍立一旁,便道:“思王怎么不说话?”

魏临笑道:“臣在想,要为它作首什么样的诗才好。”

他的话提醒了皇帝,后者颔首笑道:“不错,适逢佳节,又有嘉石进献,何能无诗?众卿皆有八斗之才,便看你们的了!”

这种场合怎么能少得了顾经,他的官职不算显赫,平日里商议国政大事,皇帝肯定会私底下召集近臣开小朝会,他也不在其中,因为女儿嫁给思王的缘故,他与思王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此时见女婿发话,他心想自己这个当岳丈的,自然要帮忙,便踏着方步,一边当先吟出第一首诗。

顾经的诗是长诗,一边想一边念,任谁也要惊叹一声才华横溢,歌功颂德的诗作做得再好,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但拍马屁也有水平高下之分,顾经的诗作毫无疑问是制诰诗里水平顶尖的那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首花团锦簇的诗作给吸引住了,连皇帝也不例外,大臣之中,则有许多人边听边想,打算也作首比顾经还要好的,来个一鸣惊人,有人则后悔自己今天没料到这一遭,不然大可让门客提前作上几首,也免得今日窘迫,也有的人对所谓祥瑞不以为然,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掺和的。

“……龙光射斗牛,仙翁谒……”

顾经堪堪念到一半,旁边双手捧着玉盏的婢女忽然啊了一声,音量不大,却足以被大部分人听见。

皇帝禁不住皱眉回头。

那宫婢本是跟在皇帝身后,负责递酒的,因为皇帝此时没有在座席上,而是负手四处走,宫婢紧随其后,只要他想喝酒了,一回头,自然就有佳酿奉上,可谓周到之至。

然而这宫婢绊了一下,身形踉跄,虽然不至于摔倒,但盘中玉盏却托不住,就往旁边摔落。

铮的一声,玉盏玉杯纷纷落地,碎片四溅。

宫婢吓了一大跳,都快哭出来的,连忙跪下请罪。

永康帝还不到桀纣那等昏君的地步,当然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杀人,顶多只是有点不高兴,因为玉碎并不是什么好寓意,古有“荆山鹊飞而玉碎,随岸蛇生而珠死”之说,今天本是大好日子,偏偏出了这个做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

见宫人很快上来收拾,他闷哼一声,也没说什么,便准备转过身继续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惊呼:“这石头怎么出现裂痕了!”

皇帝赶忙循声望去,他离石头约莫八、九步距离,不太远,也不近,看不太清楚,所以他打算上前仔细看看。

可左右反应极快,随着石头发出异常声响,他们已经拦住皇帝不让他上前,一边还将他往后带退几步。

“陛下当心!”

“陛下不可上前!”

皇帝有点郁闷,还没等他出声斥责,眼前发生的一幕足可令他惊愕不已。

只见那块一人高的石头在片刻工夫,忽然就噼里啪啦碎成两半,往两边倒去,裂开的同时,还有不少碎石跟着散落。

大家反应得快,事先也不是没有征兆,所以早就闪到一边,没有一个大臣或侍卫或宫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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