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对司马迁的评价很开心。
阴谋和阳谋一字之差,两者却不可同日而语,阳谋要难得多。
明知是坑还不得不跳,那得有多坑!
“谢谢。”杨修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对胡云腾说道:“回复不宜太急,最好等刘秀那帮人走了之后。”
胡云腾摇了摇头,杨修揣测人心的本事称得上是一绝,对战事的判断终究差了点。
刘秀大军退进阴山,阴山广袤适合藏军,又是去大漠的必经之路,等他离开,遥遥无期。
至于回复,当然不能急了。
这一回复,飞将军不立刻赶人才怪。
“不急,等洛藤姑娘来了再说。”
胡云腾和他干了一杯,心情大好。
司马迁好奇道:“可是胡人的祭坛使者洛藤?”
胡云腾点了点头,把洛藤的事情说了一遍。
司马迁一皱眉:“以祭坛使者的实力,若是出了城,早该来了。”
胡云腾“嗯”了一声:“是这个理,这会没到,不是被人拦下,就是迷路了。杨修,赶紧找个熟悉的人,出去找找。”
杨修应声离去,熟悉地形的人,龙城士兵最为合适,杂役房总管王明渊就是其中之一。
一想到这位往他嘴里塞黄瓜的家伙,杨修脸带笑意,健步如飞。
这么好的摸黑寻人差事,不让王明渊做简直没天理。
他不怕王明渊临阵脱逃,只要扣住钱袋就好。
欠了一屁股债的人又能往哪里躲!
胡云腾让杨修去喊人,存的也是这个心思,恶人就该有恶人磨。
等杨修走后,胡云腾自酌自饮,司马迁依旧只喝水不喝酒。
几杯下肚后,胡云腾夹着菜,一边问道:“太史公,你知识渊博,学富五车,以你之见,我若是起事,从哪里开始最为合适?”
司马迁挥手谦让:“不敢当,不敢当,老朽只是沾了家族的光,家翁老太史公才是真正的知识渊博。”
胡云腾又干一杯,表示敬重。
司马迁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在菜碟中间。
“胡公,以老朽愚见,改朝换代最快的地方就在京城,或者离京城较近的地方。”
司马迁拿起一盘青菜,倒在桌上。
“倾朝之下,国士奔走,近水楼台,优先得月,好比天降大雨,想要蓄水,山林边上,最为适宜。”
胡云腾明白他的意思。
朝代更迭,就像菜盘子倾覆,里面的人才都会倒出来,抢到越多越有利。
可是,现在城池稳固,并没有改朝换代。
司马迁仿佛看出了他的忧虑,一手摸着下巴,胸有成竹的说道:“菜盘子是没倾覆,但是菜装的满了,总会溢出,盘子中间概率最高。”
胡云腾这下明白了,太史公的意思,是人才都会往各大城池挤,等在城池的中间,将那些溢出的收入囊中。
“太史公,依你之见?什么地方算是城池之间?”
胡云腾对这个世界的地理知识相当匮乏,不得不问。
司马迁哈哈大笑:“楚河,汉届。秦汉的分界线,就在楚河村,不知道胡公是否有这个胆量,从霸王手中抢一杯羹。”
胡云腾放下酒杯,也是哈哈大笑。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和鬼雄交手,正合我意。”
司马迁确认胡云腾不是装模作样之后,翘起了拇指:“有胆识!佩服!”
有胆识可不是有胆量。
霸王项羽是难缠,但也是一个很好的帮手,或者说是吸引火力的肉盾。
有霸王吸引着秦汉两城的仇恨,其他的人,那怕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来,也很难引起秦皇和高祖的注意。
只有认识到这一点,再加上足够的胆量,才能在夹缝中做出一番事业来。
胆量和认识,合在一起,就是胆识。
胡云腾当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今天不光是出了城,还确立了起事的地点,真是受益匪浅,得好好感激一下太史公才是。
胡云腾举杯望向司马迁,发现他虽然容光焕发,但是一身打扮,实在是有够凄惨。
发霉的囚衣,连囚字都看不清了,杂乱的头发,比鸡窝还要乱。
“太史公,你怎么成了龙城的囚犯?”
胡云腾对此很不理解。
照理说,这位刚正不阿的太史公,对飞将军的评价极高,对李陵也很不错,不该如此才对。
司马迁脸色黯淡,摆了摆手,苦笑道:“成也李陵,败也李陵。”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随着飞将军和汉武帝关系恶化,偏向飞将军的司马迁,就成了汉武帝的出气筒。
在这个死不了人的世界里,著史立说的事情被人淡忘,司马迁也就没什么用了,日子过得艰难无比。
好在李陵念旧情,想方设法把他给弄去了龙城,还给了一个不小的官:龙城监狱的狱长。
可悲的是,李陵后来一心想要离开龙城,司马迁仗义执言,就从狱长变成了牢犯,一坐就是好几百年,是龙城监狱里资格最老、辈分最高的囚犯。
胡云腾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但也猜到了些许,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不寻根问底了。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事。
“我记得出城的时候,共有五名囚犯,其他四位,太史公你可认识。”
听到这话,司马迁脸上又有了笑容,就像谈到了知己一般。
“那四人,也算是人才,能被关上百年之久,胡公若是有空,真该见上一面才是。”
说到这里,他放下酒杯,伸手指向营帐大门,像是主人下达了逐客令。
“胡公还是早点过去见见他们,就在隔壁的营帐之中。”
胡云腾点头起身,司马迁卖了个关子,他也来了兴趣。
临出门前,胡云腾又记起一事,回头问道:“太史公可知道祭坛的秘密?”
龙城没有祭坛,苏武也不清楚,胡云腾对此并没抱多大希望。
果然,司马迁一脸茫然,他坐牢之前,汉三城还没有祭坛。
胡云腾笑着离去,祭坛的事情,还是问洛藤比较好。
帐篷外已是漆黑一片,好在最中间的马车上,绑着几根火把,使得营帐外还有些亮光,不至于找不到方向。
胡云腾按着司马迁的指示,来到了对面的营帐之中,里面共有八人,黑虎四兄弟和四位囚犯。
四位黑衣人正有说有笑,见到胡云腾到来,一个个肃然起敬,快速的迎了过来。
苏武营帐里挨揍的事情,他们记忆犹新,再被杨修一恐吓,对胡云腾畏惧万分。
“老大。”
四人同时抱拳行礼。
胡云腾挥了挥手:“外面马车上的袋子很重要,搬到我的营帐里去。”
马车上的钱袋,在火光之中若隐若现,胡云腾觉得自己大意了,王鉴俊和王明渊虽然不在,那个贱兮兮的小邵可是在的。
四人领命而去。
借着营帐里的火光,胡云腾朝四位囚犯望去,发现他们的姿态很有意思。
有位大腹便便的老人,虽然身着囚服,可一身长发丝毫不乱,结在身后辫子及腰,昂首挺胸,站在营帐的最角落里,气度不凡。
一位驼背老者和一位脸蛋滚圆的老人分别站在他的左右,站姿有些卑微,都低着头。
最后一位是个年轻人,头发也很长,没绑也没扎,粗看像个女鬼,走近一瞧,长的还挺英俊。
年轻人离那三人有一段距离,盘腿而坐,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因为近的缘故,胡云腾率先走到了年轻人身旁,在他对面坐下。
年轻人手中卷着几根长发,一会长吁,一会短叹,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
“大清亡了,亡的好,亡的妙。”
“唉!为何不早亡几百年,没有荣华,也不遭罪。”
“皇帝们天天担心臣子坐大,大臣们夜夜害怕皇帝抄家,还有谁关心这天下,谁来领兵打仗,百姓期待百兴,沙俄当做杀鹅,尽是笑话。”
胡云腾听到这番言辞,知道此人是清朝人,而且官位不低,估计还被抄过家。
符合这些身份的年轻人,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忽然,胡云腾记起一人,脸色一喜,朗声念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年轻又当过官,还出口成章的,印象中,只有这么一位纳兰性德。
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也怨恨起大清来。
年轻人正是纳兰性德,被胡云腾看穿身份后,显得有些愕然。
“你是谁?怎会认得我?”
他在大清朝,的确算个名人,但是胡云腾没有辫子,头发也不长,很明显,不是清朝人。
胡云腾微微一笑:“纳兰公子文武双全,是康熙帝身边的红人,我读过历史,当然知道。”
忽然,他望向后面那人,心有所思,三人之中不会有康熙帝吧。
中间那位老人听到“康熙”二字,目光呆滞,竟似有些悲伤,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朕的大清亡了。。。”
身边两人不住的劝慰。
左边驼背的说:“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右边一个劝:“爷,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主,上天会保佑您的。”
纳兰性德听了两人的阿谀之词,起身指着两人怒骂:“好你个刘墉,好你个和珅,拍马屁的能力不小,害主子的本事真大,一百八十个人,也敢攻打龙城,你们两个,是葬送大清的罪人!”
刘墉!和珅!
那么中间那位爷,不就是爱新觉罗弘历,也就是乾隆爷了。
知道了三人的身份后,胡云腾笑得合不拢嘴。
打江山难,治江山更难,自己又没什么经验,正好向三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