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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

为什么要过来?

过了很久,薛放离突然开口,他抬手掀起衣袍一角,江倦含着泪望来,随后他的下颌被轻轻掐住,又抬起来,薛放离说:哭得真伤心啊。

江倦觉得丢人,偏了偏头,薛放离却掐得更用力,没有让他挣脱,薛放离打量片刻,说:你在委屈。

委屈什么呢?薛放离垂下眼,离开别院的是你,闯进来的也是你。今晚你若是乖乖待在别院或者自行离去,又怎么会受伤?

江倦当然委屈,他想念他的布洛芬,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所以他只能忍着疼。

况且我本来没想进来的,又怕你发了病,早上你就不大对劲。

江倦的声音闷闷的,还带了点鼻音,他仰头看着薛放离,睫毛都湿透了。

薛放离一怔。

我怕你昏过去了。江倦又补充。

火光摇晃,映在少年的脸上,明明灭灭间,只有他那对乌瞳格外透亮。

薛放离问:为什么?

江倦回答得很快,你人好,对我也好。

小说里,离王死于急症。这个江倦帮不上忙,但是做点临终关怀还是可以的,万一王爷真的发病了,他早点发现说不定能早点想办法帮忙减轻痛苦。

薛放离听完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掐着江倦下颌的手放开力道,转而用指腹替少年拭去眼泪。

真有意思。

他想。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少年却对他盲目地信赖着。

他并不抵触扮作好人,就这样哄着少年,好像也不错,可薛放离又想起少年哭泣的面容。

垂着睫毛,眼泪无声滴落,成了落难的泥菩萨,被卷入人世苦海,狼狈又可怜。

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算了。

薛放离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听说庄子上来了狼,高管事人都吓傻了,他领着孙太医一过来,就跪伏在薛放离脚底下痛哭流涕,王爷,吓死奴才了!

王爷这一遭,实在是来得太惊险了!

先是来庄子上。他们王爷戒心重,用了香料,从不许人贴身护卫,尤其是他打算休息,毕竟香料使用过度会让他一夜昏睡。

再是那狼群。庄子建在山上,巡逻更是一日不落,从未有过野兽出没的痕迹,偏偏它们今晚就出现了。

狼素来奸诈狡猾,或许藏匿已久,趁侍卫不备之时长驱直入,或许是从深山绕入,总之,它们是直奔王爷而来的。

这样阴损的法子,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骂到一半,高管事闭上了嘴,跟他们王爷不对盘的,统共就那几人,还都是贵人,哪是他能指着骂的。

薛放离瞥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不是他们。

他大哥与那个女人,远没有这个脑子。

除了对他的各种习惯了若指掌以外,这人似乎还知道不少事情。

从狼群主动撤离的那一刹那起,薛放离就确定了是那碗鹿茸血酒有问题。他从不在外用食,无论是不是血酒,是否让他心绪不稳,这碗酒都会被打翻。

然而鹿茸血酒被人换成了狼血酒,狼群为复仇追来了别庄。

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下的是死棋。

可偏偏,幼狼还活着,少年执意要救它。

薛放离笑了笑,神色却冷得令人生寒,有些事情,连父皇都不知道,本王倒想知道,他又是从何而知。

高管事听了,没敢搭话,只在心里庆幸不已。

不管怎么样,王爷没有事就好,这次可真是太凶险了。

若是王爷歇下了,若是三公子没有救下那只狼崽,更没有及时赶来,他们王爷,可就没命了!

想到这里,高管事不禁喃喃道:多亏了三公子

三公子同情那狼崽,结果兜兜转转,竟是阴差阳错地救了王爷一命!

薛放离闻言,抬起了眼,孙太医正在为江倦处理伤处,他的脚踩在打碎了的琉璃灯上,碎片需要一片一片地取出来。

少年披着黑金色的长袍,人坐在美人榻上,受伤的脚抬起搭在软垫上,孙太医给他取碎片,还没怎么使力,江倦就已经疼得往回缩了。

孙太医只好安慰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好后悔光着脚乱跑,但再怎么后悔也得挨疼,江倦慢吞吞地伸出脚,孙太医接着为他处理。

碎片不算大,可是全嵌在肉里,江倦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是取碎片而已,他可以,他没问题不行,还是好疼,他没法忍。

江倦又缩了回来,这回无论孙太医怎么劝说,他都不停摇头,孙太医只好向薛放离求助:王爷,王妃脚上的东西,要尽快取出来才行。

他有多抗拒,薛放离自然看见了,他问江倦:你是自己忍着,还是要人摁着你?

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江倦蔫巴巴地问,他已经疼怕了,薛放离没搭腔,只是走近几步,俯身握住他的脚踝。

感觉很奇怪,江倦下意识挣扎,披在身上的衣袍滑落,他自己的衣摆也被带起来,细白的脚踝往上,是光着的两条腿。

白皙、骨肉匀称,漂亮到连膝盖都是淡淡的粉色。

薛放离握着他脚踝的手一紧,盯着江倦没说话,江倦却还在无知无觉地乱动,他改了口说:我自己来,我觉得我可以忍住了。

薛放离却没松开。

手上的触感一片温软,少年的脚踝很细,细到不及一握,他的手抓来时,拇指落在腿肚下方,雪白的皮肉也跟着被掐出了几分下陷。

王爷?

江倦见他不理自己,疑惑地喊了一声,眼神干净不已。

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一瞬,薛放离对上他的目光,却又重新抓住,他垂下眼皮,说:你忍不了。

摁着就摁着吧,江倦说:好的吧。

顿了一下,薛放离又语气平淡道:把衣服披好。

江倦随手把这件不属于他的外袍拉上来,薛放离也坐到了他旁边,把江倦原本搭在软垫上的脚放在自己身上,而后瞥向孙太医,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孙太医见状,颇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薛放离会亲自上手,不过他也没看太久,毕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次一定行。

江倦紧张地低下头,结果孙太医还没动手,他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想往后躲,可是脚踝又被按得很紧,他动也动不了一下。

怕就别看。薛放离说。

江倦也不想看,可他忍不住,总觉得不看更没有安全感,结果他正想着,孙太医趁机取出了一块碎片。

江倦疼得睫毛一颤,孙太医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又接二连三地往外挑。

好疼,真的好疼。

江倦的眼中满是水汽,他不敢眨眼睛,眼泪忍得很辛苦,有只手突然按上他的后颈,又往一个方向用力,江倦只觉得他的额头抵上什么。

他伏在了薛放离的肩上。

江倦也终于敢眨眼睛了,凝在睫毛上的眼泪落下来,他轻轻地抽气,攥着薛放离的衣袖不肯松手。

少年这样怕疼,却不怕他。

只要他想,他会有一百种方式让少年更疼,让他疼到哭也哭不出来。

薛放离望着江倦,许久,他凑在江倦耳边,用一种极为轻缓的语气说:你可知,本王饮过人血,也食过人肉?

江倦疼得意识恍惚,他知道薛放离在和自己说话,可是他暂时还无法思考,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他没有什么反应。

薛放离掀了掀唇,缓缓地笑了,可他的眼中却没什么温度。

听见了,却当没有听见?

还是不怕,但是不想再理他了吗?

果然啊,小菩萨就是小菩萨,心地善良,见不得一丝污秽。

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倦突然出声,他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喃喃地说,难怪早上王爷看见那碗酒后就不对劲了,你也吓到了吧。

算啦,你肯定也不想的,我不问了。

他声音很轻,尾音也有点打颤,却还在努力安慰薛放离: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想了。

薛放离眼皮倏地一掀,他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江倦,那股疯魔的念头再度升起。

无法克制。

他怎么敢安慰他?

他怎么敢不怕他?

他本想放过他,让他接着做那莲台上的小菩萨,他想普度众生便普度众生,他想救苦救难便救苦救难,可这小菩萨却三番五次、无知无觉地招惹他。

那就留在他身边吧。

他是无间地狱里的恶鬼,度化他,或者一起下地狱。

第12章 想做咸鱼第12天

江倦无知无觉地伏在薛放离怀里。

琉璃碎片被挑出来,孙太医又给江倦包扎好,这才交待道:最近不要下地,也不要沾水。

江倦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蹭在薛放离怀里,本来只是药浴时打湿了发梢,此刻额间也泌出了薄汗,少年浑身都是一股清甜的药草味道。

薛放离嗅着他的气息,放在江倦后颈处的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神色颇为散漫,也有着久违的放松。

孙太医还没见过比江倦更怕疼的人,不禁失笑道:好好休息吧。

江倦也累了,他抬起头,没精打采地问薛放离:王爷,我要怎么回去?

不能下地,他走不回去,兰亭一个女孩子,更不能让她背自己。

薛放离:不必,你歇这里。

江倦其实也不太想再动了,他一听,揽住榻上的扶手,蔫巴巴地说:那我就睡这儿。

他很自觉地睡美人榻,不跟薛放离抢床位。

江倦揽住美人榻,身体也歪了过去,从薛放离怀中离开。萦绕在鼻息间的味道开始消散,薛放离眉头一皱,却是神色平静地颔首。

他站起身,整张榻都归江倦了,江倦几乎倒头就睡,不过昏昏沉沉间,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起了书中的一段原文。

那天晚上,离王去了别庄。夜半时分,他急病发作,咳血不止,随行的御医匆匆赶来,却也无计可施,天未亮时,离王的死讯已经传入了京中,帝王闻之震怒,罢朝三日,斩首百余人。

夜半时分,急病发作。

天未亮时,死讯已经传入了京中。

孙太医给他处理完脚伤的时候,怎么好像就已经要天亮了?

江倦:?

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兰亭才被放进来,正在给江倦擦脸,她见状小声地问:奴婢吵醒公子了吗?

江倦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扭头往外看去,已然晨光熹微了。

江倦:???

这小说怎么回事啊,王爷的人设相差这么远就算了,剧情也完全对不上。

夜半时分,王爷并没有急症发作,反倒来了一群狼。

等一下。

这么多只狼,他要是晚来或者没来,更没有理会幼狼的异常,王爷是不是也要出事?

也许,王爷的死,本来就是一场意外,根本不是什么急症发作?

他跟王爷几乎相处了大半个晚上,王爷也真的没有急症发作。

江倦:

还挺有道理的。

也就是说,他好像误打误撞地救下了王爷,还改变了剧情。

意识到这一点,江倦的心情有点复杂。

王爷是个大好人,江倦每次想到他的结局,都觉得遗憾,现在王爷相安无事,当然再好不过。

然而江倦又不太好了。他是来做咸鱼的,也想好了王爷去世后要怎么快乐躺平。

可现在

他的咸鱼生活飞了,快乐也没了。

江倦欲哭无泪,他低下头绝望地往扶手上撞。

怎么了?

薛放离见状,淡淡地开口,倦郁闷地摇摇头,没怎么。

薛放离低头望他,少年皮肤白,他撞得再轻,额头也还是红了一片,薛放离问道:不高兴什么?

当然是他畅想的快乐生活没有了守最久的寡,做最咸的鱼,在王府混吃等死一辈子。

可江倦又不能说实话,他恹恹地回答:脚上好疼。

不提还好,话一说出口,江倦就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剧情发生改变,王府无人伤亡,除了他的脚。

江倦:

怎会如此。

为什么受伤的是咸鱼?

这就是他不想努力的下场吗?

江倦又轻轻地撞上扶手,完全是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了。

他忍不住东想西想。

王爷没去世,他待王府就不够自由,更没法混吃等死,大概率还得好好做王妃,每日被迫营业,还可能跟主角团打交道。

不行。

他只想做咸鱼,不想做王妃。

要不,溜了吧?

按照剧情设定,他还有个外祖父,回乡下投奔外祖父也不错,江倦越想越觉得可行,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王爷

嗯?

薛放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久久地落在江倦身上,神色令人难以捉摸。

他在撒谎。

少年不高兴的原因,不是脚伤。

江倦心虚地说:成婚那天,你要送我走,还说过几天再问我一遍,现在你可以重新问我了。

薛放离眉梢一动,怎么了?

我改主意了,江倦慢吞吞地说,我想了一下,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要不然还是送我走好了。

薛放离听完,没有立刻答话,他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掀起殷红的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颇为遗憾地说:不行啊。

少年伏在他怀里哭泣之时,早一分、早一秒,他说想走,他都会送他走,可是他没有,现在再说要走,已经晚了,他也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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