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桢只眉头动了动,却并不觉得奇怪,城破的时间差不多就该在这几天,他急着赶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事。
“什么时候的事?”
徐十七答道:“昨夜。”
徐子桢点点头,又问道:“要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徐十七面露惭色,又单膝跪倒在地:“属下无能。”
“快起快起。”徐子桢赶紧扶住他,苦笑道,“她是堂堂公主,行踪怎是我们能掌握的,这怪不得你。”
他让徐十七安排人手去找的正是容惜帝姬赵楦,徐子桢知道汴京早晚会破,于是赵楦也成了他一块心病,而且这妞固执得要命,劝也劝不走,又无法跟她明说,所以徐子桢只能派人暗中盯住她的动向。
可惜前阵子赵桓不知道将她差去了哪里,忽然就不见了踪影,虽然没有任何消息说赵楦有不测,但徐子桢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似乎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赵楦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徐十七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城已破,但管家仍固守宫中,暂时还算安全,如今只等勤王之师来援了。”
徐子桢嗤之以鼻:“安全个屁,金人那是要从赵桓身上多榨些油水罢了,要抓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徐**惊:“抓……抓他?”
“没什么。”徐子桢自知失言,挥手道,“继续盯着汴京的情况,咱们顾不上那么远,只能想法保住应天府了。”
“是!”徐十七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徐子桢站在园中一时不愿回屋里。
他又何尝愿意眼睁睁看着金兵破汴京,只是他不得不咬牙装看不见,这么一来很可能他会背负骂名,但是徐子桢一想到将来南宋的灭亡,那个毁灭中华文化的厓山之战,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徐子桢又苦笑一声,名声算什么?就连赵楦他都无法顾及,有时自己甚至在想,如果赵楦真出些什么事,将来自己老到快死的时候回想起这件事时会不会后悔。
入夜的花园很冷,徐子桢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感觉直沁心脾,他收拾了一下情绪又回进了屋里。
屋里已经喝了起来,杯觥交错热闹之极,钱同致和鱼沉大师划着拳,燕赵和尚桐边喝边争论着什么,顾仲尘笑吟吟地端着杯酒看热闹,温娴和莫梨儿寇巧衣一脸幸福坐在那里,众女眷围着她们唧唧喳喳谈论着她们肚子里的孩子,扈三娘从厨房忙完又回了出来,脸上乐开了花,就连许久没露面的柳风随之母琼英也来了,细细地向三女传授着怀孕时该注意的细节。
徐子桢在门口停住了,望着屋内的欢闹,他的心里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不就是人人向往的幸福生活么?自己现在算是享受到了,有钱有闲有老婆有孩子还有许多朋友,可是……可是汴京被破,那里的无数百姓此刻正在奔逃的路上,还有许多或许已经与亲人阴阳相隔再不能见了。
“小徐,你在门口发什么呆啊?”
钱同致的呼唤打断了徐子桢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脸上挂起笑容道:“你懂个屁,老子这是幸福得醉了。”
“哟呵,醉了是吧?”钱同致当即站起身,端了个酒坛过来塞他手里,“既然你这么得瑟,那怎么都不能放过你了,大师老燕仲尘,弄他!”
鱼沉燕赵等几人齐齐凑了过来,徐子桢大笑一声:“来就来,怕个毛,纵千万人吾往矣!喝!”说着接过酒坛猛灌了起来。
这边还没喝完,尚桐也笑眯眯的来了,接着又是老丈人温承言,徐子桢谁也不怵,来一个喝一个,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近一坛酒下肚了,饶是他酒量过人也不免开始云里雾里飘飘然了。
忽然门外跑进一个下人,来到高宠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高宠本还闷头坐在那里吃着,那下人话未说完他就猛的跳了起来,高喝道:“你说什么?”
满屋的喧闹瞬间静止,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高宠,高璞君微皱眉头呵斥道:“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急什么?”
高宠的小脸涨得通红,急道:“姐姐,大哥差人来报,父亲去汴京了。”
高璞君一怔,说道:“那也不值当你如此急……”
不等她说完,高宠已大声打断道:“可昨天夜间汴京失守了!”
“什么?”
一句话引得满堂皆惊,每个人全都站了起来,高璞君更是变了脸色,急声问那下人:“如今汴京城究竟如何?快说。”
那下人怯怯地道:“小人也不是甚明,只听说汴京失守,官家被困宫中,如今只等各地勤王之军来救了。”
高璞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通晓兵法,因此已经明白,金兵不是攻不破那最后一道防线,而是最常见的围城打援,也就是说自己的父亲此番赶去汴京有着极大的凶险。
所有人怔了片刻,随即全都将目光投向了徐子桢,尤其是高璞君,她咬着银牙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愤怒责问之意。
徐子桢已经醉眼朦胧,他七歪八扭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提着一坛酒,抬起眼皮看了眼大家,茫然道:“你们看……看我干毛?”
高璞君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道:“你早知有今日了,是不是?”
徐子桢嘻嘻笑道:“知道什么?知道今日我要当爹?”
“别装疯卖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高璞君快要疯了,徐子桢没正经也得看个时候,现在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徐子桢也不知是不是真醉了,依旧醉眼乜斜着灌了口酒,对高璞君的责问犹如未见,等一口酒喝完随手用袖子抹了抹嘴,笑道:“真不知哪个王八蛋这么快收到了消息……好吧,我知道有个屁用,赵桓见了金人跟见了爹似的,现在只不过是老子打儿子,谁能帮得了他?”
高璞君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喊道:“可如今城破了,难道你就这么坐视金人屠我大宋百姓而不管么?”
徐子桢忽然瞥了她一眼,嘿嘿笑道:“你……你怎知道我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