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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他眸底暗了又暗,忙不迭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动,神情可疑:“别乱摸。”

“谁摸了?我只是给你顺顺毛,”云知意两眼弯成甜月牙,歪着脑袋一副招猫逗狗样,极其坏心地细声细气,拖着柔软话尾又来一次,“卿卿啊……”

霍奉卿被她惹得面红心跳、方寸大乱,一时不知该笑该恼。

他的唇开开合合,几度欲言,最终却没寻出个反击的言语章法,只能自暴自弃般垂睫轻笑着,重重将她揽进怀中。

他的脸就贴在她鬓边,气息尽数喷洒在她耳畔与发间。

云知意心跳怦怦然,闷在他襟前得意偷笑,小声嘟囔:“我就说你会被肉麻到受不了吧?你偏要头铁试一试,活该。要不要我再……”

他无奈地开口截住她的话,语气里有纵容与甜蜜交织,还有点招架不住的无力感:“闭嘴,你个小祖宗。”

——

相拥片刻,云知意想起先前被打断的问题,便以手抵住他的肩头,略略拉开点距离,认真看着他。

“对了,你还没说你来集滢究竟是做什么的。说真话。”

霍大人做事可向来都要一石二鸟、三鸟,甚至恨不得鸟巢都一窝给端了。

他说是为她而来,她信。但她不信只是为她而来。

霍奉卿面上红晕未褪尽,但神色已镇定许多。

他将她的手收进掌心,直勾勾与她对视。她也不催促,就歪头仰面,不闪不避地等候他的答案。

霍奉卿抿了抿唇,目光神秘上瞟:“别问。再问我也不说。”

看来是有不方便透露的公事。

她心中忖道,沈竞维选择在集滢停留,方才又说明日有事会吩咐给她去做。而霍奉卿也来了集滢。有点微妙。

不过,眼下云知意的身份只是个随钦使听用的学士,与霍奉卿终归得公私两论,不该问的事,她也不会让他为难。

反正等晚些听了沈竞维具体吩咐些什么,她自会得出答案。

但她忍不住想闹一闹霍奉卿,便嗤鼻轻哼:“你不是说‘要我管’?就这么给我管的?”

霍奉卿看着房顶,也不知为何突然间就嚣张起来:“我是可以给你管。但管不管得住、用什么才能管住,这得看你使什么招。”

“哎哟哟,你这家伙还有两副面孔啊?方才还卖乖撒娇,转头就又桀骜不驯啦?”云知意怪腔怪调地嘲笑他,“听你这意思,是在讨要‘好处’?”

霍奉卿不答,只是眼神往下溜来,慢悠悠落在她的唇上,意有所指地哼哼了两声。

“那你走吧,”云知意笑着将他推向门口,“我没什么招可使,也并没有很想知道你‘狗狗祟祟’来集滢的秘密。”

霍奉卿在门前定住步子,扭头觑她,满眼失望与不解:“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对,我没有。快走快走,别被人瞧见,我多少还是要点名声的。”云知意笑眼弯弯地摇头,从语言到动作都在毫不留情地撵人。

他身量高长,体态斯文修颀,却并不弱质。再加之男女力气本也有差,若他不让,云知意还是很难轻易推动他的。就如此刻。

霍奉卿脚下像浇了铁水一般,定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那么扭着头,目光黏在她身上,依依不舍得很。

“还不走,用这种勾勾搭搭的眼神看我做什么?”她索性放弃动作,嗔恼笑瞪他。

霍奉卿轻动眉梢,倏地旋身与她换了位置,揽住她的腰背将她轻抵在门扉上。

在她的注视下,他缓缓低下头,鼻尖轻轻与她相蹭,嗓音微喑带笑:“亲一下就走。”

“你的‘亲一下’,能信才有鬼了,”云知意红脸觑着近在咫尺的诱人薄唇,抿笑嘀咕,“上回在我宅中书楼,你最开始也说是‘亲一下’。”

“唔,那就……这次也别信吧。”

唇齿黏缠的漫长追逐中,纷乱交叠的气息使这个盛夏黄昏更添三分燥热。

霍奉卿此次来集滢确有公务,按理本不该急于在今日这个时候来见云知意。

可他这些日子以来实在积攒了太多的不安与焦躁,不见到她,心就落不到实处。

之前这两个多月的分离,在旁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却是他俩这辈子自总角相识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

少时读诗识相思,只笑尽是书中痴。如今尝尽相思苦,才知相思无处辞。

第四十六章

沈竞维吩咐给云知意的任务,是让她跟着自己一道,以外地药材商的身份前去集滢医家行会拜访。

这拜访看起来很不知所谓。

沈竞维与集滢医家行会会长仿佛一见如故般,谈笑风声大半日,吃饭喝酒品茗,漫无边际地谈些关于各州医、药方面的消息或逸闻。

期间沈竞维也问了集滢医馆药铺的大致数量、日常用量最大的药材种类等等,而云知意就在旁安静听着,把随从的角色扮演了个入木三分。

回客栈的路上,沈竞维并没有解释今日此举用意何在,只对云知意道:“待会儿回去后,将你今日听到的所有事记下来。之后还会去拜访那会长,你比照今日办理即可。汇总整理好备用,暂时不必给我,待需用时自会问你要。”

云知意上辈子那几年的官不是白做的,话说到这里,她再回想一下上辈子此时发生了什么,就能大致猜到沈竞维进入集滢城停留所为何事。

之前他们沿江而下时,前面有几处村镇受洪灾后,尸体处置仓促,若天时不利,极有可能爆发瘟疫。

瘟疫这种事,靠寻常村镇上的赤脚大夫们是无法控制局面的。染症者为了求生,但凡有几分家底,势必用尽所有方法往大一点的城池求医问药。

需知集滢城是方圆一二百里内最繁华的城池,又是水路交汇的一处重镇。每日出入此地城门的不单有集滢本地人,还有附近乡镇村民、外来客商、江湖游侠等等。

本身就是人口众多的繁华大县,人员流动的复杂程度又仅次于州府邺城,一旦有染瘟疫者涌来,本地官府的处置稍有不当就会出大乱子。

“九哥既已预判瘟疫或有蔓延至集滢的可能,为何不以钦使身份,直接提醒本地官府早做准备?”云知意问。

她能自己想透其中玄机,沈竞维稍感意外。

不过他目视前方,面上的诧异稍纵即逝,声色俱淡:“若我提醒了,瘟疫却没来,我会有什么下场?我只是巡察钦使,为何要上赶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云知意抿了抿唇,“哦”了一声。

她明白,站在沈竞维的立场,此时冷眼旁观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如他所言,若提醒了本地县府,最终瘟疫却没来,那只会平白引发全城恐慌。

事后要是有人借题发挥参他一本,他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竞维斜斜瞥了她一眼,又道:“再者,就算瘟疫当真来了,若集滢县府有能力应对自如,我提醒就是多管闲事、拿着鸡毛当令箭;若集滢县府没能力处置好这种事,即便我提前告知,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事后清算,黑锅却有我一份。我吃饱了撑的吗?”

瘟疫一旦爆发,任是哪个官员能力通天,也无法保证一个人都不死。如果在事前主动站出来担当,从头到尾参与处置此事,不管处置得再尽心尽力,等到事情结束后,或多或少都会因逝去的人命受到一些指责。

反之,就这么冷眼旁观,静待事态发展。等到本地官府真的处置不力,他再出来接手收拾残局,事后舆论的指责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冲着他来。

等明年回京述职时,此事还会板上钉钉成为他此行浓墨重彩的一笔功劳,半点风险都不担。

利弊得失如此清楚,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但云知意放眼面前热闹的市井浮生,看着对可能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毫无防备的人群,心中堵得厉害。

“聪明人就得等到本地官府确实执行不力,引发哀鸿遍野甚至民怨沸腾的场面,在百姓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时,才亮出钦使身份来救苦救难。如此,所有人才会看到我是在如何艰难的前提下收拾残局的,不管最后结果再惨烈,我也只有功而无过。谁都指摘不到我头上。懂吗?”

沈竞维咬字刻意凶狠凉薄,不知是在说服云知意,还是在说服自己。

他板着脸行了十几步后,忽地转头看向云知意:“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定一察觉这隐患就立刻出面了,对吧?”

云知意诚实地点点头:“是。”

上辈子此时,集滢确实因瘟疫之事小小乱了一阵。

州丞田岭接报后,将此事交给即将告老还乡的左长史刘长青主责,云知意协理。

刘长青即将告老还乡,不愿惹麻烦导致晚节不保,便做了甩手掌柜,实际执行大半都丢给她负责。

她初出茅庐就遇大事,没有时间也没那心思与各方温和斡旋,态度极其强硬,得罪人是情理之中。

因为得报时瘟疫已经爆发,她能做的就是迅速调集原州各城医家、强行征用各药铺、医馆的药材库存,甚至不惜动用了云氏在淮南府的人脉,紧急从淮南府征召了一批官医、药材全力驰援集滢。

她的强硬果决省去了很多官样文章,这次的瘟疫也没有后来槐陵那次那么棘手,局面很快被控制,完全没给沈竞维这个钦使留下救苦救难的机会。

此事是次年田岭拔擢她一步升两阶的重要凭据,可那时已没几人记得这茬,在背后酸溜溜嘲讽她“会投胎罢了”的同僚比比皆是。

同样的事,对比如今沈竞维的打算,她就知道自己上辈子处处不冤。

她总是在事情一开始就卯尽全力设法解决,狠不下心坐等事态恶化。众人看不到这件事恶化的惨重代价,便只觉得她不过做了件轻而易举的事。

她轻声嗤笑,心道自己是真的很不会做官。

许是见她神情有异,沈竞维又问:“觉得我很冷血?”

这次云知意摇头了:“九哥有九哥的难处,我明白。说穿了,我与您,甚至与原州府大多数同僚最大的不同,不过就是能仗着家世背景。”

她不怕得罪人,也有许多人脉可用,所以行事不会顾虑太多,更无需过多考量个人得失。只要是依律办事,其中的风险后果她敢担。

而别人却不能像她这么横冲直撞。

就像沈竞维,寒门出身,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心酸,步步为营才走到今日地位。他没有太多底牌与退路,若有半点疏忽被政敌捏住把柄,很可能被打回原形,再无出头之日。所以他行事必须先考虑自身能否承担其中风险。

沈竞维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渐有阴云的天空:“这事我暂不会插手,你也不能越过我贸然强出头。”

云知意苦涩勾唇,颔首轻声:“我明白。此次九哥算是我的主官,若我有任何直接动作,最终都会连累你。”

所以这次她只能陪沈竞维等,等着看瘟疫闹到集滢,等到……集滢场面失控,哀鸿遍野的那一天。

她又想,若霍奉卿也是因为上游出现瘟疫的苗头而赶来集滢,那么,情况或许不会糟糕到那种地步。

——

接连三日,云知意都跟随沈竞维前去拜访医家行会会长,在他与会长大量漫无边际的闲谈中,尽量试图听出集滢城内各项药材需求的变化。

七月初五这天下午,从医家行会出来时,天空飘起了小雨。

云知意心事重重,便没有直接随沈竞维回客栈,而是独自在城中任意逛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集滢县府附近的布告栏处。

虽雨势不大,但路人纷纷加快了步伐,布告栏前空无一人。

云知意以手遮在额前,心不在焉地扫过布告栏上张贴的各项告示,却在看到一张边角翘起的半新告示纸倏地瞠目。

那是一份结案告示,关于“槐陵北山匪帮冲突案”的。

关于案件本身,告示中只轻描淡写提了“槐陵北山有山匪长期藏匿为恶,洗劫行人、并掳掠孩童囚于匪窝,现其窝点已被查抄”。

然后便是对槐陵一众官员的惩处:代任县令田岳因失察及剿匪不力,被贬至集滢县做县令属官;其余槐陵县府官员或降职一等,或罚俸半年。

之前盛敬侑亲自带着霍奉卿等人去槐陵督办此案,最终就是这般潦草地结案了。

那些孩子究竟被绑去做了什么?得救的孩子是否已是全部受害者?北山那帮歹人有多少漏网之鱼?与“打娘娘庙”关联究竟多深?是否有卷土重来之虞?官府后续对北山是否会加强巡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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