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雪悄声与他说了什么,瑕鬼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之后,隗雪轻轻拉开了门,门中光芒大盛。
… …
卞穹看着门渐渐打开,眼睛不由自主睁得很大。
黑红色的光晕中,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壁画中走了下来。
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狭长的丹凤眼,剑眉,黑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面庞英气,眼中本是平和。来人在看向自己时,露出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的表情,除此外,他看着自己的眼中,还有温柔的神色。
“哥哥”卞老既肯定,又有些迟疑地开口。
从门中走出的男子顿了很久,才开口,嗓音压得很低:“卞…穹,真的,是你”
卞老见他第一眼,便心生亲切感,见来人仍是自己记忆中的相貌,有些感伤地点点头。
“我老了,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看着他,眼中露出些难过:“我本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没想真的是你。穹,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卞老道:“自然是因为我想见你一面。”
男子费解地看着他:“真的,只是这样”
卞老缓缓道:“此外,还想问你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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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狂怒与主人
“问题”男子轻轻挑起眉梢。
他刚刚从壁画上走出来开始, 周身还带着白色光, 将身体已经枯竭的卞老晃得有些眼花。
卞穹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才再次看着他。
“哥哥当年对我说,要荡平世间邪恶,为何最后又选择了飞升”
男子对答如流:“我与你说过, 世间之恶,除不尽, 荡不平。”
卞穹道:“所以, 你先给了我信仰, 然后又告诉我这样的信仰是没有意义的”
男子不语。
卞穹继续道:“哥哥离开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迷茫,自己应该做什么。既然善恶总相平衡, 那我除恶又有何意义”
男子继续不语。
卞穹见他沉默,叹了口气:“不过这些对我来说这些真的无所谓, 当年是因为你这样做, 我才跟着你一起做罢了。”
“但后来你走了, 留下我独自一人。我无法与你一样飞升,我只能做我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 我用‘狂怒’,哦, 就是你赠我的那把神刀, 将心里的不平全部发泄出来,直到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事做了…我只是因愤怒大开杀戒, 不想无意中竟重振了魔族…”
当年魔神时期的黑暗,被卞老一句话概括得风轻云淡。他继续道:“你知道吗,原本分崩离析的正道,在魔族有了起色后,却又变成了同气连枝,还将我差点打得魂飞魄散...”
他笑了两声:“哥哥,当年你与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改变什么,但我一挥刀,就用赶尽杀绝的方式让他们团结起来,这是不是很有趣这算不算我用另一种方法帮了他们,替他们除了‘恶’”
卞老笑得有些扭曲。他的话显然已经超出了面前男子的理解,男子有些费解地皱着眉头。
“你将我从泥沼中拯救出来,但我陷入黑暗你却没再出现,我被人杀死之时,你也没有出现。我终于明白了,还是不能靠别人,魔族依附人类而生是个悲剧,就像我当年依附你生存一样,不可靠。适者生存才是世间的真理。”
卞老继续:“于是我从万绝阵中死里逃生之后,也曾想,等时机成熟,我就将狂怒的力量据为己有卷土重来。但我后来又想,即便回到当初,又如何”
“苦难、欲望、权利、生死我都体验过了,如今,我只有一样没有体会过。”
他看着男子:“你说人魔仙都是平等的,那为何只有人能够成仙,魔族就不能飞升呢可见世间并不都是平等的...但我天生喜欢逆天而为。”
他慢慢地向着男子走近,男子没有任何的闪躲,只是以一种悲哀的神情看着他。
忽然,男子闷哼一声,血便从他的腹部流了出来。
卞穹将手中的刺仙剑拔出,男子咬咬牙没有出声。
“你是天人之姿,所以若是你将你的身体给我,我们会一起飞升的吧”
男子的血流到地上,阵黑红之光大盛。
“我知道,魔族之人想要飞升是逆天而为,但我可以用这个天下,成为我的祭品,赌这一次机会。”
见男子没有任何的反抗,卞穹轻轻皱了皱眉。其实他根本没想过这么容易就能得手,还做了不少其它的准备。
“你为何不躲”他问道。
男子痛苦地捂着胸口上的伤,对他道:“卞老...你真的要将魔族也一并毁了吗”
听见他的话,卞老诧异地愣了许久。
刚刚还觉得像,但多看一看,越来越觉得这个男子并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人,但这莫名的熟悉之感是...
他恍惚之间,还没想清楚,胸口就是一震。
低头看去,一把弯镰从背后而出,刺穿他的胸口。
他诧异地转过头去。身后,原本被他的阵锁得牢牢的顾涟终于从阵中解脱出来。他的身边,正站着那个总与他一起的女人。
“你们…什么时候…”
“卞老,你罢手吧。”
卞穹回过头来。
“你…不是他你是…”
男子不顾胸口上流出的血,黑色的头发在一刹那间,变成了紫色。
“瑕,瑕…瑕鬼咳咳咳…”他诧异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声音有些颤抖,“你,还活着”
瑕鬼见他已经无法支撑自己,便扶着他,声音沙哑道:“魔君救了我。”他扶着卞老坐在地上,地上的阵因两人的血而光芒大盛,就像被点燃一般,势不可挡。
“卞老,停手吧,飞升有什么好比得过留在魔族我替你养老吗”他声音有些哽咽,“本少主永远不会抛弃卞老的。”
卞老不顾身上的伤,还在紧紧拽着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好孩子...我…没有眼花吧,你真的还活着”
瑕鬼点点头,见卞老即将衰败又被补上一刀的身体,愤怒地抬起头看着顾涟。
“你女人说,只要他罢手,从此不再伤人就留他一条性命,你们两,出尔反尔”
就在他质问的时候,一群魔使忽从密道而入。其中一人对顾涟道:“魔君,如你所料,噬血坛是‘天魔阵’的中心,但…我们找的那几处地方,都不是阵眼。”
顾涟点了点头,对瑕鬼道:“听见了吗,他是真的以生灵为祭,妄想夺得仙身,并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整个噬血坛。”
瑕鬼虽也知晓,还是握紧了拳头。
魔族皆崇尚力量,淡薄情感,几乎所有的魔人打小就是自生自灭长大,尤其是能成为魔君的人,无一不手染鲜血长大。唯有他例外,是被人哄着睡觉,贴身保护着长大的。
顾涟冷冷看着插着把刀,倒在地上的卞穹:“放心,哪里有那么容易让他死。他还得先将天魔阵给解开,否则,我让他生不如死。”
卞老挣扎着爬起来,问道:“我想先知道一点,狂怒的主人明明被我招来,咳咳咳,为何,为何又变成了这样”
听他如此一问,瑕鬼和顾涟也觉得有些奇怪。
隗雪上前一步,走到卞老面前:“你还是不明白吗刚刚虽避过了你的视线,但我是和瑕鬼一起出来的。狂怒真正的主人,就在你面前啊。”
“面前”卞老冷笑一声:“呵,你不会说,咳咳,是你吧...老夫知道你和魔君的感情好...但我可以肯定,我的阵术绝不会出问题…”
说着说着,他睁大了眼睛,自己的阵术绝不会有问题,那么…难不成真是...
隗雪点点头:“你的记忆中还少了些东西。”
得了卞穹的帮助,她挥了挥袖子,让洞壁上那些画化为影像,再加入自己脑中的回忆,完整地呈现在几人面前。
那时,隗雪在树林中,遇到被暂时丢弃的神刀化为的小孩儿,她替他擦了擦脸,然后拿着树枝在地上给他写了个字…
顾涟难以置信地看完:“师姐...这上面真的,是你”
他难以置信,早在那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遇见她了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紧紧扣着隗雪的手。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隗雪觉得他的眼神有点灼人。
顾涟嘴角微微扬起:“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他多希望现在没有面前这些人,面前这些事。他忍了忍,“我…真幸运。”
隗雪有些脸红。
短暂的出神和安静之后,忽听瑕鬼紧张的声音。
“你怎么样了”
卞老先吐了一口血,然后又连吐了几口血,一边咳着,一边悲切地笑:“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老夫一开始,一开使就弄错了,哈哈哈哈...”
就像当年,他满心满意以为他是可以修仙的人类,却发现自己是魔族,他以为无论变成什么样身边都有人,结果还是成了孤单一人。现在他以为上天在他命绝前给了机会,结果这个机会,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空。
“真可笑,真荒谬…咳咳咳…”
顾涟道:“要疯先将天魔阵解了。”
卞老摇头:“来不及了。早在我得知狂怒的主人被召唤到壁画中时,阵便已经启动了,为了不给他逃走的机会。我是拼着老命,赌这最后的奇迹…我想,就算失败也无所谓,至少,我还能再见他一面。”
“不过…”,卞穹转身看了看瑕鬼:“看在瑕鬼的面子上,我可以告诉你,如何让噬血坛免除灾难…咳咳咳…”
他咳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瑕鬼忍着伤痛,急忙将自己的魔气灌入他的体内。
他缓缓道:“这个阵共有五个阵眼,噬血坛、天琼宗、万剑都、金灵寺、蛊月谷…除了噬血坛,其它地方的阵眼容易找,我猜天琼宗估计已经全部找到...”
“但噬血坛是关键。若噬血坛的阵眼未被封印起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卞穹毫不犹豫地将阵眼和封印之法说给了顾涟。
顾涟眼神凌厉地将他看着。
卞穹:“不用怀疑了,我不会让瑕鬼陷入危险。”
顾涟转身离开之前,揽着隗雪用力吻了吻她:“师姐,我去去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若有什么事,这幅画,会好好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