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那条邪恶生物所喷吐的不是丝线,而是破坏秩序与理性的法则么?
惊愕的一瞬间,那扶梯便猛地摇动两下,把上半身还扒在地上的负屃王给活吞了下去。
然后,扶梯眯缝着一对倒八字的细长眼睛向左相这边看来。它抖动着正方形的大口像是打了个饱嗝儿……还吧唧了两下嘴!
左相不知道负屃王被吞到了什么地方,但明显不是物理上合理解释的下层舱室。因为他并没有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通过这扶梯怪物的大口,负屃王似乎直接被吞进了超出理性边际的,无法名状的诡异的次元。
还好着鬼东西似乎仍旧保留了部分扶梯的本质,并没有从铁板台阶上跳出来追着自己咬……
“大司马!”左相惊慌至极,回头向危难时刻的主心骨求助。
然而他只看到大司马仅剩的最后一部分,也就是那张脸,开始被抽毛衣线一般剥离成最基本的细线。
他最后的表情并不惊恐,只是充满了困惑和遗憾。
从身后密密麻麻的细线就可以猜到,大司马在刚才的巨龙吐息中被殃及了。
然后,似乎连这样的死法还不足够一般,一把本应固定在舱室底部的作业突然弹跳而起,一口吞掉了大司马残余的面孔。
接着,椅子“转过脸来”看向左相,露出了一张跟扶梯宛若一卵双生般的囧字面孔。
与此同时,一模一样的面孔也爬上了控制面板,舰长席,悬挂于天花板的显示屏……
一丝酥麻的寒意顺着脚后跟爬上了左相头顶百会。
越过门口的扶梯,左相一个箭步跃出了舰桥,开始按照原路往回狂奔。
一定要逃出去!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回荡。
然而已经被吓到精神异常的左相此时连自己本身的想法也无法正确的理解和把握。他下意识地,本能地跑向那狭小,隐蔽,四周封闭的属于自己的舱室。在绝望中,动物躲藏的本能很容易占据上风。
“一定要逃出去”的执念,被混乱的精神扭曲成了“一定要逃回去”。
加上一点小幸运,失智狂奔的左相居然没有碰触到任何一条穿插过走道的人线。即便这些细丝在这段时间已经变得越来越密集,远远超过他们尝试寻找舰桥的时候。
而那些静物成精般的怪物,也只是在墙壁上,在天花板上与他经过的每一个舱室中对他嘶吼,却终究没有一件能脱离自己的活动范畴追赶上来。
就这样,左相成功逃回了自己的舱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一小时,两小时……
舰体一次次剧烈的震动着,好似那巨大的神话生物患上了“不把这金属壳子给拆开就无法安眠”的强迫症。
一天,两天……
舰体没有损毁,也没有进水。一次次剧烈的震荡间隔越来越长,直到再也感受不到。
一个月,两个月……
左相默默瑟缩在墙角的床铺上,裹着被子,一动也不动。没有吃饭,没有喝水,也不需要上厕所。
不知过了多久,左相迷离的瞳孔突然灵活地收缩了一下,开始狐疑地打量起自己的舱室来。
陈旧的金属墙面,挂在舱壁上的折叠吊床,没有舷窗,狭窄的固定在舱壁上的桌案……所有一切都像自己被抓进来时一模一样。
刚才经过的一系列扭曲的,诡异的,疯狂的,令人费解遭遇,宛如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幻。
但左相确认自己没有睡着。持续了至少几个月的时间,从未睡着过。他不敢睡,直到现在感到心中有什么突然发生了变化,也还深深记得前一秒种依然萦绕在自己心间的恐惧和绝望。
这是一种十分古怪的体验,让人感觉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比起困倦,他感觉逐渐活过来的身体传来最猛烈的要求还是……饥饿。
犹豫再三,左相还是决定打开舱室的门。
当理智重新主导这具身体和神志,他清晰地意识到如果拒绝出去最后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昏暗的灯光,一如记忆中无二。
只是那些扭曲惊悚的,在自己记忆中应当属于某种悖影的或黑,或红,或是半透明的细线全部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挡在门前的尸体。
左相一眼便看出,这是属于太傅的尸体。属于那个沉默寡言,与自己关系一直都还算不错,在不知多久以前舰体遭遇神话生物袭击时因为碰触到不可接触的人线而被抽丝剥茧分解成无数细线的一品大员。
这尸体有着明显的扭曲,但却是在正常的物理规则之内的拉扯,并没有变成那一根根单是看到就让人想要发疯的细线。
他同时还注意到,太傅的身体还很新鲜。从过度拉扯造成的破口出流出的血液尚未干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已经死去几个月的尸体。
他没有试图去查看办公大厅,因为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食物。
餐厅与厨房都在更下层的甲板。那里还有活动中心,乒乓球室与图书室。
一路上,他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尸体。有些是几个月前曾和自己一起逃出办公室的同僚,更多的则是穿着臧王府府役制式军服的水兵。
所有的尸体,无一例外被有限度的扭曲拉长,或者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一般留下了大大小小残破的断口。
他很快找到了厨房。厨师的尸体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而冷柜里的食材出乎意料地新鲜。
直到吃饱喝足,左相才想到要去舰桥探个究竟。他从地上水兵尸体上找到了钥匙卡,打开了原本禁止他们通行的顶层甲板大门。
不知道那有能力扭曲现实的东方巨龙是否真的是毁灭世界的【清算】。如果除了自己之外,吕梁号上所有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把这艘巨舰开回陆地。
他甚至不知道在没有专用港口的海岸,该怎么操纵潜艇登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去舰桥确认状况。全程观摩过大司马的操作,左相隐约记得放出侦测机器人的操作过程。就算记得不清楚,多试几次也不会有人顶着扭曲的身体爬起来责备自己。
只是,经过一具具尸体达到舰桥后,左相又一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