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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兵连祸结

廉百策是神箭手,眼睛鼻子都很灵,他说的硝黄之味我就没闻出来,但他既然这么说,自然不会有错。我吃了一惊,道:“有硝黄之味?难道说……”

我还没说完,曹闻道抢着道:“难道共和军也有火药了?”

火药原是上清丹鼎派的一味丹药,配方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我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有火药了,他们的战力也大大提升,只是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前来求援?”

这的确是个疑问。共和军现在虽是帝国军的盟友,但双方仍然勾心斗角,绝不会开诚布公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底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杨易廉百策也是漫无头绪,猜了几种,都觉得不太可能。曹闻道有些烦了,道:“唉,要是将那黄毛小子偷偷捉来拷问一番,那就一清二楚了。”

杨易和廉百策都笑了起来。这倒是个最直接的办法,但又是绝不可能的。杨易道:“那怎么成,这么一来,帝国和共和军的同盟就会彻底破裂。”

如果我练成了读心术的话……我心头忽然一寒。还好,郑昭尚在帝都,如果他在这儿,我们这些想法他都能一清二楚,那什么事都干不成了。我皱起眉头,道:“先不要管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先去歇息,明天看丁亨利有什么举措再说。大家千万要小心,不要多说话。”

他们散去后,我也准备脱衣休息了。可是和他们一说,睡意已荡然无存,脑海里想的尽是这件事。丁亨利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我有读心术的话,自然能清清楚楚,如果用摄心术的话……但我的摄心术也只是偶尔成功了两回,根本毫无把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偷听吧。

一想到偷听,我猛地坐了起来。这种事我也算轻车熟路了,在五羊城就是因为偷听到了何从景和海老的对话,我才知道他们有意与帝国联手。也许,现在也该去偷听一下丁亨利?

起了这个念头,我登时坐了起来。要去偷听,不能穿战袍了,得穿些紧身的深色衣物。我刚把战袍脱下,转念一想,不禁失笑。现在是军营,不是在五羊城里,这里到处都是岗哨,要潜到丁亨利的营帐实在是千难万难,根本不可能的。

本来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但这么一想,不禁又失望地躺了下来。要偷听是根本不成的,如果文侯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吧。虽然对文侯已经越来越疏远,但我对他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管怎么说,他教给我太多东西。文侯在的话,他会怎么办?

我正想着,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我吃了一惊,极快地穿好战袍,冲了出去。一出门,正见冯奇过来,他见到我,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外面来了一列车队。”

“车队?”我呆了呆,“是什么人?”

“他们不肯说,在廉将军驻地前被拦住了。”

我道:“跟我去看看吧。”

十剑斩现在是我的亲兵,每天晚上各五人在我营帐左右执勤。我带着五人向喧哗传来的地方走去,那儿正是廉百策的营地,廉百策正在和一个人说着什么,我走上前,道:“廉将军,这是什么人?”

我刚出声,廉百策转过头来道:“楚将军,他们要经过我们军营。”

他刚说出口,与他对答那人忽然叫道:“楚休红将军!你们是帝国军!”

我道:“我们当然是帝国军,今天刚到的。你们是什么人?”

我抬起头看向那人,那人却有些犹豫,低下头没再说话。这一列有十几辆大车,前后总有几百人,甚有排场,只怕是共和军中的某个高官,这人当初也见过我的话,只是天色太暗,我看不清那人面目,正想上前看个仔细,身后却传来丁亨利的声音:“啊,王珍大人,你刚到么?”

我抬起头,只见丁亨利带着魏仁图和方若水骑马急急过来。到了我跟前,丁亨利跳下马,道:“楚将军,你忘了么?这位是军务司的主簿王珍大人啊。”

五羊城自城主以下,设关税司、军务司、远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职方司这六司,也就相当于帝国的四部,六司主簿就相当于尚书。王珍是军务司主簿,也就相当于兵部尚书,当初我到五羊城时,与他也有一面之缘。我看见后面一辆车的门开了,一个官吏走了出来,正是那个王珍,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道:“王大人,小将楚休红有礼。多有冒犯,王大人海涵。”

王珍也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不必多礼。楚将军不愧今世良将,军令如山,下官佩服之至。”

他说得也甚是谦和,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行了一礼道:“王大人请,小将明日再一拜见。”

我让廉百策一军让开一条道,丁亨利领着这车队向前而行。也许王珍来得本就晚了,他们走得很急。待他们离开地军团的军营,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共和军的军务司长官居然也赶来了,此事可有些蹊跷。”

我正想着一件事,听得廉百策这般说,道:“怎么了?”

“若这军务司长官是个尽忠职守之人,他该随部队一同前来。若他只是虚有其表,似乎现在赶来也没用了。”

的确,丁亨利在此处驻扎已经有两天了,王珍如果一开始就要来到前敌,照理总是一起出发的,只是晚了两天,比地军团来的还晚了半日,难道这王忠是在玩忽职守么?何从景是个颇有才能之人,属下也都能人尽其才,共和军现在对蛇人的战事颇占上风,作为共和军总理军务之人,王珍绝不是无能之辈。那么,他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究竟什么事会如此重要,居然要他迟了三天才来到前线?

我正想着,廉百策忽然又道:“楚将军,方才那与我交涉之人叫什么?”

我道:“我也没看清。他没和你说?”

“他也没说。这人口舌灵便,我看他赶车时动作也敏捷异常,谈吐不卑不亢,绝非寻常车夫,听他说认识你,只道你也认识他。”

是啊,他也认识我,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淡淡一笑,道:“好好休息吧,明日邓都督他们一来,便要准备进攻了。”

我也打了个哈欠。现在天已很晚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沉入梦乡,今天一直在忙,方才还没睡意,现在却觉得困了。我转过身,回到自己营中。脱了衣服睡下,仍在想着方才的情景。正想着,脑海中忽然像有个人在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是刚才那人的一句“楚休红将军”!这句话虽然听不出是谁说的,但我总觉得如此熟悉,我应该听到过。只是称我为“楚休红将军”的有很多,凡是初识,一般都会这么称呼我。这个人究竟是谁?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那一定并不熟悉,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在五羊城,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太多了,但那人又是个车夫,我在五羊城时,车也没坐过几回,哪一次都没和车夫说什么话……

不对,我认识一个车夫!我脑海中忽然如有一道闪电划过,一瞬间,上一次随丁西铭去五羊城谈判的前前后后又似到了眼前。我的确认识一个车夫,那个明士贞!那一次他冒称是文侯派来的内应,但后来我曾问过文侯,文侯说这明士贞根本不是他派去的人,我是上了他一回当。那次文侯推测出他其实是海老派在何从景身边的卧底,因此推断海老与何从景并非如我想像的那样亲密无间,何从景对海老也并不是言听计从。这事已过去了几年,我已差一点忘了明士贞这人了,方才那人叫我的这句话,分明与当时明士贞看到我用的是百辟刀时叫我的一模一样。

原是这个人是明士贞!我不禁微微发抖。原来,来的并不仅仅是王珍,而是何从景!怪不得王珍会尽一步到前线,原来是为了陪同何从景。只是何从景没料到我会来得这么快,大模大样过来,一头撞到地军团营里,他又不愿暴露行踪,所以才会一直没说明吧。丁亨利一定是听得密报后,马上过来解围。只是何从景到军营中来做什么?他是五羊城之主,又是共和军的首领,收复南安城虽然也是一次重大战役,也不至于他亲征。何况他亲临前线,又为何做得如此隐秘?我睡意全消,睁大眼看着帐顶。帐中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我似乎看见了什么,只是仍然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这次战事定然另有内幕,丁亨利到底想要做什么?共和军的实力难道真的拿不下南安城,所以要借助帝国的力量么?

我想来想去,仍是漫无头绪,不觉沉沉睡去。睡梦中,又是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我带着诸军杀上南安城头,蛇人的尸首在城墙上躺了一地,而邵风观的风军团不时在空中翻飞,落下炸雷。这一夜,似乎比真的厮杀更加辛苦。

等醒来时,天已破晓。我起了床,穿好战袍,走出营帐。一走出去,两个正在打盹的亲兵听得我的声音,一激凛,站直了打了个立正,道:“楚将军,早。”

我看了看他们,道:“辛苦你们了,去休息吧。”昨天刚到,晚上执勤的士兵最是辛苦,过了今天就可以轮换着执勤了。那两个亲兵向我行了一礼,打着哈欠向帐中走去。

我打了一盆水,开始洗漱。天气还很热,水温就显得更凉,泼在脸上,登时觉得清醒了许多。猛然间,我一下怔住了。

共和军让我们助战,是真的存了偷学之心吧?现在工部因为有张龙友和薛文亦两人,新的战具层出不穷,共和军虽然奋起直追,却已落后不少。廉百策嗅到丁亨利身上有硝黄之味,说明他们也有了火药,是不是想学神龙炮?

神龙炮现在在帝国的各次战役中使用极多,隐隐已有成为主战武器之势,只是文侯对神龙炮管得极为严格,曾下令火军团如果不能带走,就必须将神龙炮就地炸毁,绝对不能丢弃。共和军既然知道了火药的制法,一定也想得到神龙炮。只是,神龙炮的铸造虽非简单之事,但外型一看即知,他们有了火药,要造出神龙炮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似乎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是想得到飞行机?

的确,风军团是亘古未有的新编制,以往的战事只是水陆交战,风军团却将战事带入空中。现在地军团能在与蛇人的战事中占了上风,一大半是靠了风火两军团协力,而飞行机的建造比神龙炮更难。只是风军团对飞行机的管理之严不下于火军团对神龙炮的管理,此次文侯命风军团随水军团出发,也是为了不落入共和军手里吧。共和军如果真想得到风军团,就算拉下面子强夺,也未必能夺得到手。只是,共和军真的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对风军团下手么?

我越想越是惊心。文侯恐怕也没有这种准备,因为他算定共和军现在不至于与帝国决裂。可是方若水听到我们共有三万人时那一瞬的色变仍让我放心不下,只怕,共和军真的对我们不怀好意……

我又擦了一下脸。冰冷的水洗在脸上,如同一把把极小的刀子,带着微微的刺痛,我心头也有些疼痛。帝国和共和军肯定不会合作无间,迟早会反目,我也早有预料,但蛇人还没有消灭,他们真会这么做?可是如果我们来的人少一些,说不定他们已经做了吧。我越想越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事,也对文侯佩服之至。文侯多半已算定了共和军有这种心思,所以故意加派力量,共派出了三万人,又分为水陆两路,超出共和军的胃口,将计就计,趁势拿下南安城吧。如果我想的没错,共和军现在弄巧成拙,白白将南安城送给帝国了。

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何从景的确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丁亨利也心思缜密,但如果他们要和文侯斗智谋,只怕还逊了一筹。怪不得文侯不让我们全力进攻,却又派出这么大一支力量,现在共和军作法自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想通了这点,我也轻松了不少。共和军与帝国的联军现在已超过六万,是南安城蛇人的三倍以上,南安城的城墙又不如何高峻,反攻虽不能说易如反掌,也不会太困难,看来这次的功劳确实有些唾手可得的意思,我现在就是尽量让地军团的弟兄不要损折就行了。

正洗着脸,身后忽然有人道:“禀楚将军,邓都督已到,派人求见楚将军。”

我放下毛巾,道:“邓都督到了?快让使者过来。”按日程,水军团也该今日到了,我本以为他们最早也要到晚间才能到,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现在帝国军的力量更是壮大,更加不必畏惧了。

水军团的使者被带了过来,他向我行了一礼,道:“楚都督,我家邓都督有书报上楚都督,请楚都督过目。”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帛书,撕开火漆,看了看,正是邓沧澜的手迹。邓沧澜平时喜读书,书法也圆润大度,颇有可观,比我写的字好多了,信上说的也就是他们已驻到南安城东门外,可按预定期限发动攻击,现在让我前去议事。我看了一遍,道:“辛苦了,先去吃饭吧,我马上过去。”

现在水陆两军已至,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知道丁亨利在想什么,但帝国军这一举措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要马上与何从景取得联系,让他到阵前定夺吧。我不禁有些想笑,但又有些悲哀。我实在不愿与共和军同室操戈,只望他们能看清双方实力,不至于妄动。只是,我这样想,何从景会不会这样我就不知道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俗话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共同的外敌还强大时,共和军与帝国军可以团结一致。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发生什么变化就非我所能预料。不过去和邓沧澜议事时,我得把这个担心与他说一说。

那信使道:“不必了,邓都督已备好酒席,楚都督请即刻随我前去吧。”

我皱了皱眉,道:“这么急么?”邓沧澜人很沉稳,并不急躁,这么急叫我,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了看这信使,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本以为会有什么隐情,那信使却笑了笑,道:“没有啊。其实邵都督的意思。他昨晚捕了些海味,说是十分难得,要让你尝尝。他说,那些海味很新鲜,要是搁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理由,也不由失笑。邵风观东山再起,文侯对他也颇为重用,但他总是心存芥蒂,平时常常放浪不羁。不过他确实带兵有方,风军团人数虽少,但每次出击,必定战果辉煌,所以旁人也无法指责他。地军团与风军团合作最多,我与他在一块儿吃吃喝喝的次数也不少了,每到一处,他就想办法弄点当地特产的美食尝尝。此番随水军团出海,在他还是第一次,恐怕弄到些新鲜的海味,急着找我对酌。

我道:“好吧,那马上就去。”

刚一出口,那信使却又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我奇道:“还有什么事么?”

“禀楚都督,方才我经过共和军营地,倒是见他们如临大敌,正在点兵,倒像出了什么事一般。”

我心里“咯登”一下。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共和军会不会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对帝国军不利,难道他们孤注一掷,真要动手了?可现在南安城还不曾攻下,此时动手未免不是时机。丁亨利深通兵法,何从景也非刚愎自用之辈,我怎么也不相信现在就会动手。我面不改色,道:“想必是他们营中在操练吧。”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召了杨易、廉百策和曹闻道三人,吩咐他们小心戒备,带了冯奇他们十人正要随信使出发,还没走出营,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楚将军,你要出去么?”

那是小王子的声音。听得他的声音,我带转马,正要下马行礼,小王子已催马过来。他驭马之术居然也相当高明了,一到我跟前,轻轻一勒缰绳,战马一下停住,他叫道:“你去哪里?不是说好要和我比试枪法的么?”

小王子是随军监军,照理他可以节制全军,我也得听他的,但自从他来军中,事事都听我吩咐,省了我不少事。不过也因为如此,一路上我也有点冷落他了,只是偶尔才去陪陪他,给他讲些兵法上的心得和枪术。一路行军相当辛苦,他也没来磨什么,只是跟我说过驻扎下来,要跟我再比比枪法。我在马上一躬身,道:“小殿下,水军团的邓将军已经到了,我正要与他去议事,等我回来吧。”

小王子眼中一亮,道:“邓沧澜来了?哈,那邵将军也在他那儿吧,我也要去。”

小王子对风军团的兴趣不在地军团之下,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地军团,他毕业后准会去风军团的。安乐王严令不准他乘坐飞行机,可这等禁令让他对飞行机更是好奇,邵风观倒也与他混得很熟,却也受过安乐王嘱咐,坚决不让他坐。现在远在闽榕省,他准是要威逼利诱邵风观让他坐一回飞行机了。我知道他打的定是这个主意,不由好笑,故意板着脸道:“去是可以,不过飞行机绝对不能坐,你答应了我才带你去。”

小王子脸一下涨得通红,半晌,才道:“不坐就不坐!谁要坐了,我就是想去看看邵将军的。”虽然说得嘴硬,眼里却几乎要流出泪来。他入军校很早,虽然毕业了,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尚不脱稚气。我不禁有些心软,但一想到安乐王三番五次跟我说过,要我不能让他坐飞行机,狠下心道:“你父王跟我说过,要是我让你坐了飞行机,他知道了非杀我的头不可。小殿下,你不想我死在这儿吧?”

小王子道:“那不告诉他不成么?”

“不成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要是连答应的事都做不到,那算什么军人!”

小王子苦着脸,咬咬牙,道:“好吧。”话里却带了三分哭腔。他也答应过安乐王不坐飞行机,不过我想他答应时定然言不由衷,没想到居然承认了,心头也有些佩服这少年的毅力。我道:“那么,小殿下,我们过去吧。”

邓沧澜也知道他与我的关系不同一般,加上他年纪尚稚,信中也没说要让监军同往。只是小王子是监军,完全有权列席军机会议。以小王子的身份,日后定然会成为统兵大将,但我看他对兵法兴趣不是太大,现在让他列席听听也好。潜移默化,他将来说不定也是我的一个有力臂助。

一众出营,旭日已然东升。我们驻在共和军的西侧,到海上还有一二里路。这一带已是海边了,地势甚是平坦,一览无余。走了一程,便已到了共和军驻军。昨天是黄昏时来的,看不清楚,现在才算看个详细。《胜兵策》有《营说》一卷,对扎营的概要说得相当精辟,我扎营便是按照此书来的。但看丁亨利所扎之营,虽然与我的营地不太相同,却也十分坚固整齐。正看着营门,那信使道:“楚都督,请稍歇,我去他们营门过号。”

我道:“还要过号?”

“是啊,他们军纪甚严,来时我也向他们主将请了号令,方才放我过来的。”

他拍马到了门口两个执戟军士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那营后看了看我们,又给了他一些东西,那信使方才向我招了招手。我有些诧异,到了他边上,他递给我一块小牌,道:“楚都督,收好。”

我道:“这是什么?”

信使苦笑了一下道:“也是号牌,有几人就给几块,等一会出门时要验的。真不知他们为什么如此严格。”

我也呆了呆。的确,这等做法是有些过于严格了,如果战事紧张,做这等事实在有些浪费时间,丁亨利定下这等过份的军纪做甚?

共和军的军营内部也相当严整。那信使说他们方才如临大敌,但现在看看没什么异样,只是我见他们营中连随意走动的都没有,气氛总有些不同寻常。特别是不少人立在营盘边上,手执兵器,似在防卫什么,但南安城中又分明没什么异动。我看得诧异,忽然听得一个人高声道:“楚将军,这么早来我营中么?”

那正是丁亨利。我笑了笑,迎上前去道:“丁将军,我军水军团已到,我要前去议事。”

丁亨利面色如常,也只是笑了笑道:“也到了?当真了得。贵军竭诚协助,丁某感佩莫名。”

我道:“丁将军,贵军是要出击么?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丁亨利哈哈一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妖兽来去不定,我军要随时做好准备,倒让楚将军取笑了。”

他说话时仍然面色如常,声音也平和坦荡。但我知道他的涵养很深,说的话未必是事实。我道:“岂敢,贵军军纪严整,我军望尘莫及。”

丁亨利打量了我一下,我被他看得发毛,正想再打个哈哈,他忽然道:“楚将军,我们虽然信仰不同,但共御外敌,唯有团结一致,方能得胜。”

我是帝国将领,他却是反对帝制的共和将领,如果不是因为蛇人,我们现在只怕该是拼个你死我活了。他这话说得十分诚恳,我虽然不敢十分相信,也不禁有些感动,点点头道:“丁将军你说的是,现在我们唯有一心,方能破敌。”

丁亨利没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今天我们是盟友,但这同盟太不牢固了。我相信他内心实是不愿同室操戈,但更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我暗自叹了口气,拱拱手道:“丁将军,我得马上走了,晚间再来商讨军机。还望破敌之后,再与丁兄把酒言欢。”

丁亨利眼里闪过一丝阴云。他是个沉稳之极的人,山崩于前亦不变色,但此时也有些躁动了。我说的“还望”二字,他定已听出深意来了。是啊,这是个希望,但这个希望也有可能破灭。我故意漏出口风,就是让他知道,我已经有了防备。

共和军的营盘也甚大,廉百策说他们也有三万余人,与我们的总数不相上下,比地军团三营要多一些,营盘也要大一些。穿过共和军大营,在东门缴掉了号牌,已就在海边了,可以看到水军团在海上的船队。海边,一艘小船正等着。我们把马留在岸上,让十剑斩留了两人看着马,其余人上船。船一离岸,小王子马上好奇地道:“楚将军,那个丁将军好像是异族啊?眼珠子也是蓝的。他很厉害啊,我都有点怕他。”

丁亨利生具异相,小王子一定很好奇了。只是他甚是威风,面对面时小王子不敢无礼,现在才说出来。我道:“他是异族,是很厉害。”

一边冯奇忽地长吁一口气,道:“楚将军,共和军倒没对我们不利啊。”

方才我们在共和军营中,一路都有人跟着我们,直到我们离开他们的营盘。我知道那准是丁亨利派来的,心中虽然不悦,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等与邓将军商议后再说吧。”

小船靠近了,已能看清船头钉着的“开阳”两个铜字。此番出海,水军团两艘旗舰都出来了,邓沧澜坐的是开阳号,邵风观坐的是摇光号。一见这两艘大船,小王子眼都直了,叫道:“天啊!这么大!”

我笑了笑道:“小殿下,来时你不就是坐这船么?”

小王子道:“那时是够大了,现在看起来,却好像更大一些。”

我道:“因为在海里吃水要浅一些吧,海水浮力比湖水大。”

小王子点了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啊。”

此时从船上放下了绳梯,我们相继上了船。我刚上去,邵风观已冲了过来,照我肩头一拳,道:“嗬,楚兄,你来得慢了点啊。”

我道:“共和军营中盘查得紧,拖了些时间。邓将军呢?”

刚说完,却听得邓沧澜道:“楚将军,邓某有礼。”

他带着几个人走上前来。刚走到我跟前,一眼看见立在我身边的小王子,怔了怔,躬身行了一礼道:“是小殿下,恕沧澜无礼。”

他刚说完,身后一个人尖着嗓子道:“小殿下,您也来了啊。”这人声音甚怪,一听便是个阉人,小王子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只是淡淡道:“玉公公,这是我军的楚将军。”

我知道水军团监军是个黄门,姓玉,忙上前道:“玉公公,末将楚休红见过。”

阉人多肥胖,玉公公却很瘦,穿着战袍,但这战袍十分不相衬。虽然模样不成,气派倒大得很,他瞟了瞟我,道:“楚将军,免了。”连礼都不回,只是对邓沧澜道:“邓将军,既然都来了,就一块儿进去商议吧。”

我听说过,玉公公从小服侍太子,现在太子当了帝君,他也一步登天,十分跋扈,邓沧澜一定受了他不少气。想到我的监军是小王子,不禁暗自庆幸。设置监军是帝君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他的本意是生怕各部实力壮大后走苍月公老路,因此派内监、宗室为监军节制各部。但这些监军大多不学无术,与主将处得不好,只有少数监军算是明事理的。邵风观也抱怨过他风军团的监军什么都不懂,只会颐指气使,但他那个监军懒散,不爱管事,除了气派大点也不算难以忍受,现在就没来。这个玉公公却似什么都要插一手,真不知邓沧澜怎么忍下来的。

邓沧澜道:“是,听玉公公吩咐。楚将军,进去吧。”

玉公公被两个小黄门扶着一步三摇地走了进去。我走在邵风观边上,小声道:“你那个监军怎么没来?”

邵风观也小声道:“晕船了,吐得昏天暗地,爬不起来呢,我整治的这桌海鱼席他可吃不上,嘿嘿。”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大概是眼不见为净。

一桌菜是邵风观整治的,极是鲜美,小王子吃得大是满意。地军团的伙食远比不过风军团,我又不太好吃,他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定在腹诽地军团吃的比不上这一桌味道好。不过议事却是由玉公公主持的。吃喝了几筷,他便开口说了,只是他根本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说了半天,尽是些“赤胆忠心,报效君王”之类的空话。不过他也算有口才,把如何忠君归为言、行、心三方面,还编了几句顺口溜,合辙押韵,要求以后开军机会之前,所有将领都由他领着念颂一遍。我跟着他念着那几句半通不通的话时,憋不住想笑,看看一边邵风观,嘴角也带着一丝轻蔑。邓沧澜倒是一本正经,玉公公慷慨激昂地说一句,他跟一句,念得着实响亮,反是站在玉公公一边的小王子,念得没精打采的。

念完这一段,玉公公也有点倦了,道:“今日军机会就开到这里吧,列位将军自去安歇。还望几位将军牢牢记住这几句话,时常默颂,要做到言行一致,心口如一,时时刻刻都要想到咱家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要为陛下忠贞不二。”

邓沧澜一本正经,道:“遵玉公公教诲,沧澜时刻铭记在心。”等玉公公一走,邓沧澜马上正色道:“几位将军留步,我们再商量些事吧。”眼角却有些不自然地瞟了一下小王子。我知道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把玉公公敷衍走了后这军机会才正式开始,所以故意不叫小王子的吧,只是小王子跟了来,让他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他对小王子还不够了解,道:“好,小殿下,你也坐下听听吧。”

小王子一下精神起来,道:“是。”他是监军,照理我该听他的,现在他倒似地军团的一个下级将领而已。邓沧澜又是一怔,脸上这才和缓一些,伸手招了招,门口的护兵掩上门,低声道:“楚将军,邵将军,今日请你二位过来,再将后天发动总攻之事商议一下。”

定下的计划是九月一到抵达南安城,修整一日,九月三日发动攻击,十日内必要将南安城夺下。南安城虽是十二名城之一,但周围地势平坦,无险要可守,是十二名城中最不具军事价值的一个,因此以前也没有驻军。但蛇人盘踞南安城已久,我们也不知它们到底将城池建得如何了,商议的结果,也就是步步为营,小心从事。此番赴援帝国军不能出全力,要在这个前提下帮助共和军夺取南安城,并不是太困难。

各项事谊安排妥当后,我也该回去准备晚间的联军会议了。我让冯奇把马匹牵过来,正待叫正和邵风观嘀咕什么的小王子随我回去,邓沧澜忽然走过来道:“楚将军,我备下薄酒一席,请楚将军赏光。”

邓沧澜并不爱喝酒,他突然叫我喝酒,多半有什么要事要说了。我道:“多谢邓将军,只是我得赶回去了。”

“没关系,只不过小酌两杯而已,误不了事。”

我道:“也好。要不要叫邵将军?”

邵风观正在一边和小王子说着什么。小王子对风军团最感兴趣,多半在打听飞行机的事。邓沧澜看了那边一眼,道:“不必了,邵将军对付小殿下已来不及,一时半刻没空,哈哈。”

他看向邵风观的目光有点异样。看他的样子,我心中忽地一动,似乎邓沧澜对邵风观并不是推心置腹,隐隐有些不信任之意,难道他猜到了邵风观对文侯的不忠?不自觉地,我想到帝君在胜友楼对我的一席话了。帝君即位后,便如换了个人,他让我发誓向他效忠,同样也收买了邵风观,而作为帝国水军都督的邓沧澜,会不会也已被帝君收买?但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可能。邵风观对文侯心存芥蒂,我又是名义上的安乐王郡马,都有收买的楔机,邓沧澜却是文侯一手提拔的心腹,帝君也不是呆子,应该不会动他的主意。也许,邵风观自从东平一败遭贬后,虽然重获启用,但在文侯心中,他便不再是自己最亲近的心腹了,邓沧澜自然不会与他商议最隐秘之事。如此想来,我被帝君收买之事,文侯应该还不知道。帝君当太子时,我对他颇为看不起,总觉得他这人只知吃喝玩乐,实是纨绔子弟一流人物,没想到即位后居然如此精细厉害,也不由得暗自佩服。我也打了个哈哈,道:“好吧。”

进了一边小屋,果然放了一桌薄酒,薄到只有一盆鱼肉片和一盆豆腐干而已,酒也只有一小壶。这鱼肉片做得也不见得如何精致,与方才邵风观捕来的海味不可同日而语。看来水将与风将虽属齐名的后起名将,在饮食一道上,邓沧澜实较邵风观不讲究多了。邓沧澜给我倒了一杯,道:“军中简陋,楚将军休怪轻慢。”

我抿了一口酒,道:“邓将军取笑了。请问究竟有什么事?”

“你们方才过来时,共和军似乎有些异样,发生什么事了?”

我道:“他们似乎在搜索什么人,大概是个逃兵吧。”我在通过共和军营房时,丁亨利一番做作,虽然说是在练兵,但我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邓沧澜皱起了眉,道:“逃兵?我看他们调度十分频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我道:“若是有人将军机泄露给蛇人,那倒真是一件大事。”当初蛇人将南征军包围在高鹫城中,便是因为南征军的参谋高铁冲将军机泄露给蛇人,以至于南征军先机尽失,屡屡战败,终于全军覆没。现在虽然形势换了过来,但如果军情泄漏,仍是一件大事。

邓沧澜抓了抓头皮,若有所思地道:“楚将军,你觉得此番战事,我们胜机有多少?”

我道:“蛇人两万,我们与共和军联兵共有六万多,是敌人三倍有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九成以上的胜机。”

如果野战的话,六万士兵与两万蛇人也只能势均力敌,但蛇人不擅守城,而我们这支部队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加上又有风火两军团助阵,我几乎敢说,与蛇人一对一的话,我们也不落下风,不要说兵力占绝对优势了。

邓沧澜皱了皱眉,道:“你也这般说。楚将军,你说共和军此番请援,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他这样问我,我倒答不上来了。在船上时我与邵风观就谈过这个事,觉得有可能是共和军兵力大多遣向西线,自己兵力不足,又急于平定后方,才向帝国请援。但看了丁亨利的部队,分明也有三万以上,而且如果我们猜得不错的话,他们也一定有了火药,甚至很有可能有了神龙炮……

一想到神龙炮,我浑身登时一颤。邓沧澜也发现了我的意样,诧道:“怎么了?”

我小声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共和军可能也有了火药了。”

邓沧澜眉头一扬,道:“是么?难道火军团消息走漏了?”

我道:“火药本来就是法统发明的,五羊城多半也有上清丹鼎派的人,他们有火药并不稀奇。只是,我担心的是神龙炮。神龙炮火军团主战武器,也不是凭一眼就能偷学得到的……”

邓沧澜一开始还不知我说些什么,待我说到“偷学”时,他也是浑身一震,道:“难道他们居然在打这个主意?”想了想却道:“不对,他们真这么干的话,同盟铁定破裂。何从景不是妄为之人,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

我明白邓沧澜的意思,共和军如果想偷学神龙炮,势必要得到一尊神龙炮来研究方行,而想得到神龙炮,唯一途径便是诉诸武力。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方若水听得我们共有三万人便脸色大变吧,但我同样不敢相信,深谋远虑的何从景居然会如此不识轻重。他们有了神龙炮固然实力大增,但与帝国军破裂后,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共同防线便彻底崩溃。现在蛇人未灭,结果就肯定是帝国与共和军两败俱伤,蛇人居中得利。前几天杨易也曾经和我说起这个事,那时我也不以为意,便是确实共和军不会这么干。但从实际看来,共和军却很有可能走上了这条路,方才我看到他们的调度,大概便是准备动手了吧。我轻声道:“有些事现在还说不清,邓将军,总之小心为上。”

邓沧澜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小心便是。”他苦笑了一下,叹道:“我们是来增援共和军与蛇人交战的,现在却仿佛共和军才是敌人。”我不禁哑然无语。这一天,在当初我与丁西铭去五羊城谈判时便已想到了,只是以前总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尚不在我考虑之列。然而这一天终于来了,即使不再怎么不想看到。我道:“多加小心便是。唉,我真不希望他们会真的这么做。”

“如果我是何从景,恐怕我也会这么做。”

邓沧澜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我呆了呆,道:“是么?”的确,帝国虽与共和军结盟,却一直没有真正的团结,如果我是何从景,自然也不会对这种同盟抱以多大希望。尽管谈判时说好,剿灭蛇人后帝国会给共和军一个生存的空间,但现在尚属同盟便如此勾心斗角,一旦胜利来临,帝国一定不会允许共和军自立一方的,而共和军同样不甘愿雌伏于帝国羽翼之下。

邓沧澜大概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言,忙道:“晚间便要去共和军营中商讨军机了吧,呵呵,若是他们心怀不轨,这可是个好机会,一下子便可将我军诸将尽数拿下。”

我心中一动,道:“是啊,邓将军你说该如何应付?”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楚将军,你带了三个统领来吧,让他们加强戒备,一旦有变,也好有个接应,同时让共和军知道,我们不是没有防人之心的。”

我道:“南安城未破,我们自己倒先行火拼,何从景恐怕不会如此不智吧。”刚说到何从景,我猛地想起昨晚所见的那一批人马,低声道:“对了,还有件事,何从景可能昨晚已到共和军军中。”

邓沧澜呆了呆,道:“什么?那他们为何不明说?”何从景现在是共和军首领,他偷偷到前线来,此事便大大可疑。

我道:“有些事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此事颇有暧昧。”

邓沧澜点了点头,怔了半晌,忽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唉,大敌当前,本应团结一致,却偏生都心怀鬼胎,真不知这战事究竟哪天是个头。”

他方才一直冷静之极,此时却大有感慨。我记得当时帝都之乱发生前,文侯曾询问过我们四相军团主将对事态的解决办法,邵风观是无可无不可,毕炜则是坚决支持文侯的计划,而我则大力反对。当时邓沧澜虽未坚持,但他也同意不要在帝都动用地军团。因为那次我与文侯意见相左,被文侯调到了前线,帝都之乱发生时我并不知晓,不过也听说邓沧澜那时颇为消极,只有邵风观雷厉风行。看来,虽然邓沧澜与我大大不同,但想法却颇有一致之处。我叹道:“不管如何,先把蛇人消灭再说吧,以后的事以后总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邓沧澜又喝了一口酒,道:“也只有如此。好吧,晚间在共和军营中商议,只是你我两人前去吧,邵将军让他留在船上主持,以防不测。”他抹了抹嘴,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道:“现在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对付谁,更像是共和军与蛇人结盟来对付我们一样。”

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我却似被针扎了一下,手一松,酒杯也险些掉下来。正要张口说什么,邓沧澜见我这样子,淡淡一笑道:“楚将军,你也别想得太多。何从景当初虽与蛇人有过协议,但他在蛇人背后捅了一刀,就算这些蛇人比猪还蠢,也不可能相信他,再有什么协议了。”

我苦笑了一下。方才一刹那,我的确在想有没有可能这是个圈套,蛇人其实又和何从景达成协议,想来对付我们。但正如邓沧澜所说,除非南安城的蛇人比猪还蠢,它们肯定也猜得到,共和军绝对不会真的与它们齐心对付我们的。但如果共和军并不是和蛇人达成协议,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想得到帝国军的种种新武器?只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脑海中越想越乱,怎么也理不清楚,喃喃道:“那么到底他们要干什么?”

邓沧澜拿着酒杯在桌上顿了顿,道:“实在不清楚。楚将军,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付?”

如果问我手下的三位统领,他们该如何办?我默默地想着。廉百策足智多谋,一定会分析出许多来,杨易则会提议多多查探,知己知彼。但若是我问了曹闻道,他肯定会说小心为上,走一步是一步,随机应变。这三个人中,曹闻道智谋算是最差的,但现在最好的办法,似乎还是按照他的作风来。我道:“走一步看一步,总之我们兵力不比共和军弱,纵有异动,也不会落在下风。若是先行有什么举措的话,万一我们错怪了何从景,岂不冷了同盟将士之心。”

邓沧澜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有时不变应万变,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我们千万要小心了。”

他端起酒杯来,正要说告辞之类的话,外间小王子忽然大声叫道:“为什么不成!”他说得气急败坏,我只道发生了什么事,吓了一跃而起,顾不得失礼,猛地冲了出去。小王子是郡主唯一的弟弟,临来时安乐王也交待我,要我关照好他,若是他出什么意外,那我实在不敢回去面对安乐王了。哪知一冲出去,却见小王子一脸委屈,邵风观却是满脸尴尬,正在说什么,见我出来,他如释重负,道:“楚兄,你跟小殿下说说吧,不是我不让他坐飞行机,实实是王爷交待过,不能让小殿下坐。”

原来是小王子又偷偷瞒着我去磨邵风观了,来时他答应我不坐飞行机,看来还是抵不住诱惑。我松了口气,笑道:“小殿下,王爷真的说过,你可不要怪罪邵将军。”邵风观精明强干,平时又老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现在却满头都是大汗,惶惑不已。这个在千军万马中恶战亦镇定自若的名将,看来同样对付不了小王子。

小王子狠狠跺了跺脚,道:“你们不告诉父王不成么?兵法说将者当身先士卒,我可是地军团监军,连坐飞行机都不让!”他年纪不大,身材却长得够高,已经和邵风观不相上下,毕竟年纪还太小了点,今年才十七,不脱稚气。

我正色道:“兵法说将者当身先士卒,但同样说将者不逞血气之勇,不涉险地,说的是不能贪生畏死,同样不能胡乱冒险。小殿下,正因为你是监军,是个军人了,更要服从军纪,你可是帝国未来的名将之材,不要冒这种无谓之险。不要说你,我与邓都督也都没坐过风军团的飞行机。”

这倒也不是假话。风军团因为在四相军团中最为特别,除非有特殊需要,旁人都不能随便坐上去。小王子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眼中湿湿的似乎随时会落泪,半晌方道:“不坐就不坐!”

他赌气不再理我,甩手便冲了出去。邵风观和他混得也挺熟,但邵风观不让他坐,在他眼里大概也属于坏人之列,同样没理他,邵风观却追了上去,在小王子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小王子眉头一扬,道:“真的?”邵风观正色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邵风观岂敢欺骗小殿下。”小王子登时兴冲冲向邓沧澜拱拱手,道:“邓都督,多谢,告辞了。”说完便快步向送我们来的小船走去。

我有些担心,走到邵风观跟前,道:“邵兄,你别胡乱答应他,安乐王爷千交待万交待,万万不能让他坐飞行机的。”风军团练习时,曾出过一件意外,一架飞行机在空中机翼断裂,一个士兵摔下来摔死。这事安乐王也听说了,他对飞行机极不信任,以前风军团一直都随地军团出击,他曾多次要我管住小王子,不让他坐。若是邵风观偷偷让小王子坐了,万一被安乐王知道,不但他要倒霉,我只怕也会被臭骂一通。

邵风观笑了笑,道:“我答应他回帝都后代他向王爷求情。到时我让风军团本事最好的带他上天,而且飞不高,不会出事的。”

我道:“飞得再低,离地也有好几丈,摔下来同样会摔死人。邵兄,你可千万别胡来。”邵风观有点玩世不恭,什么事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了,我越来越怀疑他是答应偷偷带小王子上升。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楚兄,你一直有英勇无敌之名,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小殿下虽然也是宗室,不过这小子真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好男儿不经风雨,怎成大器,你要让他也成为帝都那些废人中的一个么?”

我一阵语塞。的确,帝都那些游手好闲的宗室子弟,大多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用处。难道我真的希望小王子和那些宗室子弟一样么?我看了看坐在小船里的小王子,道:“只是安乐王……”

“精钢当细细磨砺,方成宝刀。楚兄,你有这样的监军,是帝君关照你,难道你怕他将来成长起来,会夺你的权么?”

我被邵风观说得回不了嘴,苦笑道:“好吧好吧,到时你自己向安乐王求情,我可不帮你。”

坐到小船上,水军团送我们回岸时,小王子仍是兴奋不已。看着他,我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痛,又想起当初逃回帝都与他初次见面的情景了。那时他年纪幼小,身上还有些纨绔子弟的骄横之气,随着时间流逝,却越来越精悍。这个少年,走的路虽然和我大不相同,但和我实在颇有相似处。不,与其说像我,不如说更像甄以宁。在军中磨练一两年,他说不定真会成为第二个甄以宁的。

变化太多了。我心头却是一痛,想到了同样变了许多的张龙友和帝君。帝君现在心狠手辣,也许是受了文侯的影响。而张龙友变成这样,也与文侯脱不了干系。文侯养虎为患,他知不知道自己一手扶植的人对自己起了二心?而我在这层层势力中,到底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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