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传来阵阵剧痛。薛无月原本还记着不能伤人性命, 打着打着红了眼睛,再也不顾及其他, 杀意横生。
殷渺渺感受到了她的杀机, 不再迟疑,镜心复刻场景, 瞬发幻术, 同时错身避开剑尖, 玉掌如轻花拂柳, 按住了她的额头。
洛书纹于掌中浮现, 印刻在薛无月的灵台上。这是她之前对付阿翡时用到的封印纹, 能隔绝神识的外延, 封闭对手的灵台, 令其陷入植物人的状态。
薛无月变作了睡美人,彻底失去反抗之力。
殷渺渺扼住她的咽喉,威胁汤泽:“住手, 不然我杀了她。”
汤泽慌忙收了剑招, 剑气擦过她的衣袂,在背后的树上落下深深的痕迹:“道友手下留情。”
“她要杀我,我还要手下留情?”殷渺渺道, “落阳岛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吧。”
汤泽对薛无月的喜欢并非做戏, 生怕她翻脸杀人,慌忙解释道:“无月也是没有办法,她抽到了风铃草。”
“风铃草?”
“就是……嫉妒。”汤泽期期艾艾地说,“嫉妒之心, 如影随形,得血能除,不得则死。”
殷渺渺扬起眉毛,风铃草的花语的确有嫉妒的意思,难道这也是恶之花?她垂眸思量片刻,问道:“那你呢?”
“我的是丁香。”汤泽念出台词时有种迷之羞耻,“初恋之梦,驱使我身,得血解脱,失之成仆。”
殷渺渺:“……”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无月十分羡慕你。”感情与任务的双重理由下,汤泽不得不继续辩解,“但并没有想过要取你性命,只是想‘请’你帮忙而已。”
“你们求助的方式让人记忆深刻。”殷渺渺面无表情地说,“她手上拿的是什么花?”
汤泽犹豫了下,硬着头皮解答:“帚石楠。”
“嗯?”
“背、背叛之花。”汤泽的境界已是金丹中期,可不知咋的,面对她就觉得亚历山大,“被刺中的人会背叛爱情。”
殷渺渺无语。薛无月还真是个“聪明人”,用帚石楠伤到她,既可以得到她的血液,又可以让她“背叛”游百川,真是好棒棒呢。
她有了主意,取走薛无月手中的帚石楠指着汤泽:“别动,不然我杀了她。”
汤泽冷汗瞬下:“你、你要干什么?”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微微一笑,“恋慕她的人离她而去,算是个不错的惩罚吧,你觉得呢?”
汤泽连连后退,背叛之花,谁知道除了背叛爱情,还会有什么副作用。但他忘了,薛无月失去行动力,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战胜殷渺渺。
尤其她还会幻术。
元婴之中,最擅长幻术的金妖王,再往下就是殷渺渺了。她迷惑一个修为比自己差的人,不费吹灰之力。
帚石楠的尖刺戳中了汤泽的肩膀。
“啊!”他痛苦地嚎叫起来。
宽袖中,一朵紫色丁香急急慌慌地爬出来,夺命狂奔而走。帚石楠则取而代之,牢牢缠绕在汤泽的手臂上,占人为王,傲视群芳。
他手臂上浮现出了新的血字:背叛之人,永无宁日,取其之血,方得存续。
殷渺渺凉凉道:“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她割了薛无月一刀,放了点血储备,既然大家抽到的签里都有得到血这一条,这就没必要多掩饰了。
汤泽惊讶又警惕地看着她:“你的目标一直是无月?”
“算是吧。”她随口乱编,“我需要比我美貌之人的血,薛小姐其他不怎么样,脸长得不错。”
她依旧用了萝卜针管,没有暴露曼陀罗的存在,完事后把薛无月丢给汤泽:“看在万水阁的面子上,我不杀她,你们两个的恩怨,我也不会管。”
汤泽接住了薛无月。她昏睡着,手臂上的伤口未愈合,不断有鲜血渗出。帚石楠蠢蠢欲动,催促着他尽快取血。
他思忖道,我要是不取,两个人都得死在这里,现在取了,还能救她。便不再犹豫,令帚石楠饮血。
薛无月的面色愈发苍白。
汤泽面无表情。
殷渺渺注视着他,揣测着帚石楠的效果,口中道:“她快死了。”
汤泽如梦初醒,立刻拽回了帚石楠,后背满是冷汗——太奇怪了,他刚才看着她放血,心里没有丝毫的不忍,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里的花真的如此厉害,能够随意改变一个人的感情吗?那人和傀儡又有什么区别?他心惊肉跳,抱着薛无月的手不停颤抖。
*
如果说,汤泽和薛无月发展出虐恋情深的苗头,那么乔平就完全是甜文的走向了。
他三天的经历可以被概括为:一个人乱走、遇到汀兰、遇到奇葩的蝴蝶军团、汀兰被蔷薇花扎了、汀兰爱上了他。
乔平:[一脸懵逼.JPG]
“乔平,你在想什么?”晚风送来花香,汀兰坐在树下,视线时刻追随着他,仿佛怕眨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在想你这样下去该怎么办。乔平暗叹一声,脸上却笑:“我在想附近有什么花,怎么这般的香。”
“此地甚是古怪。”汀兰用前所未有的柔和语调说,“我有些担心。”
“别担心,没事的。”乔平安慰道,“我记得第三句说‘昼升夜替琉璃出’,应该是指游阁主提过的琉璃灯了,我们找到它就能离开。”
汀兰喃喃道:“我拖累了你。”
“没有这样的事。”他忙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落到花丛里的,是我连累了你。”
她摇头道:“幻境难得一开,你不必管我,抓紧历练才是。”
“汀兰。”他无奈道,“不必再说,我绝不可能弃你不顾。”
这里的花古怪至极,被扎一下就会爱上见到的人,留汀兰孤身在此,万一被人欺骗利用该如何是好?
汀兰心里涌起深深的感动,情不自禁地将头靠在他肩头。乔平顿时浑身僵硬,小心翼翼地说:“汀兰,你被影响了,这不是你想做的事。”
“我知道,但我……”她顿了顿,幽幽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趁人之危绝非君子所为,乔平自然不会做。可她情意涌动,拒绝又恐伤怀,他想了想,捏诀施法。
汀兰忽然发现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一个泥人缓缓从地下冒出来,圆脑袋胖身子,四肢如莲藕。它艰难地抬起小短腿,努力挣脱泥潭,好不容易拔出了两只脚,不由用胳膊擦了擦脑袋,憨态可掬。
而后,它吧嗒吧嗒走到汀兰面前,张开胖乎乎的手臂,抱住了她的腿。
“这是什么?”她把它抱到怀里,新奇地问。
乔平道:“土偶术。我拜入师门的时候年岁小,夜里不敢独自睡觉,我师父就会捏个泥人陪着我——现在让它陪着你吧。”
偶人中蕴含着他的灵力,气息与之相同。汀兰抱着它,轻轻应了一声:“嗯。”
乔平暗暗松了口气,思考该怎么解决汀兰的问题。她最早抽到的花是冬菊,被蔷薇刺中后才改为了什么“与君相守,不离不弃,心血相供,方得始终”的红蔷薇,所以理论上只要再找一种花代替,应该就能破除魔咒。
可是每种花分别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啊!贸然替换,比这次的更糟怎么办?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的秘境啊……
*
鲭鱼幻境外。
游衍和其他六岛的岛主陪着四个妖王吃吃喝喝,继续宴席。
金妖王坐在高椅上啃点心,渣渣掉落一地:“游阁主,这左边第一盏灯和右边第一盏灯几乎是同时亮起,是什么缘故?”
鲭鱼幻境的大门口一共有七盏灯。左边廊下三盏,右边廊下也是三盏,最后一站悬于门下,位处正中。
游衍只说了四个字:“殊途同归。”
众人秒懂,进去的人怕是会走上两条不同的路,每条路各有三关,到最后汇聚一处,大道同归。
白妖王道:“这么算的话,一共才四关。”
“白妖王可别觉得少。”凤舞真君笑道,“关卡环环相扣,亦真亦假,就好比是水底的暗流、丛林的沼泽,越是想摆脱,反而陷得越深。”
这引起了众人的兴趣。金妖王舔着手指上的糖霜,萝莉音清脆:“鲭鱼幻境毕竟是幻境,与一般的秘境可不一样,如果将它当做寻常的秘境来对待,恐怕会吃大亏哦。”
她的本体是以幻术闻名的蝴蝶,亦是当世公认的幻术大家。苍妖王(雄)不以为然:“幻境不就是个假的虚境,不要当真不就完了。”
“你可真是个外行啊。”金妖王歪着头,晃着手指道,“你把‘真’与‘假’对立了起来,非真既假,非假既真,身在的世界一定是真,身不在的世界就一定是假,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她环视着众人,笑吟吟道:“我们看见的色彩,听到的声音,闻到的气息,尝到的滋味,触到的感觉,是眼耳口鼻身告诉你的吗?不是,是心告诉你的。我们对世界的了解,来源于心。”
除了个别完全不感兴趣的人外,其他人都若有所思。
金妖王抬起手腕,一只漂亮的蝴蝶自她手心飞出,于月色下翩然飞舞。她问:“这只蝴蝶的翅膀是粉与白,还是绿与灰?”
“灰绿啊。”
“明明是粉白!”
话一出口,众人皆惊,纷纷怀疑旁人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金妖王咯咯直笑:“我早就听人说过,月下白衫似红衣,这只蝴蝶是粉白还是灰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是同一只蝴蝶,心告诉你是粉白,就是粉白,心告诉你是灰绿,那便是灰绿。”
“我们感知到的世界,并不是世界本身。”她肆无忌惮地抛下重磅炸-弹,丝毫不顾及有人会因此动摇道心,“最高明的幻术即是如此,哪怕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一片寂静。
柔和的海风吹起满身鸡皮疙瘩。
游衍缓缓放下酒盏,微勾唇角:“不错,真假难定,道心恒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