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理一步步向孙不烦走去,步子迈得比之前又要僵硬些。
可在于一人敢相信这种变化,毕竟,上一个被迷惑的人,尸体才刚刚倒下。
密布在他身上的红线颜色也暗沉了许多,本是鲜血一般艳丽,现竟像离开体开始凝固的血一般,颜色变得很深,本就显得狰狞可怖的面孔,现在更是平添了几分诡异与幽森。
方才被砍到的左腿处,衣物已经被划开,却没有任何伤口,只有一条淡淡的白痕。
孙不烦看着他朝着自己走来,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但眼中却也闪过一丝期待,他没有退,他在蓄势,蓄的一种狂野如飓风,厚重如大山的势,待他蓄势出手的那一刻,势必是石破天惊。
戴珂也没有动,他走的是一击必杀的路子,他在等一个机会。
但有人动了,是魏良。
他亲眼看到了哥哥被段理的那一拳打中,在他闭眼疗伤,却感觉心中忐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他眼睁睁的看着哥哥死在自己面前,瞬间感觉整个世界崩坍了,心中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
他兄弟二人如今皆已近不惑之年,在江湖上闯荡浮沉的日子多的他几经记不过来,但他始终记得两人还是少年的那一天,哥哥躺在星空下,满怀着对未来的期望跟他说的那句话。
“小良,我以后要当一个高手,一个让全天下都知道,一个让全天下人都敬佩的高手,到时候,哥保护你。到时候,咱们兄弟俩的名字要传遍整个天下!”
哥哥他做到了,带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兄弟两虽未享誉天下,但在南方之地已打拼出了名声,成了整个南方有名的高手,并且哥哥从未松懈过,一直到今天,一直到倒下的那一刻,都是在向少年时候的那个理想前行。
可在这一刻,一切都戛然而止了,就像是死在他兄弟二人刀下的那些人一样,哥哥也死在了别人手下,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怨恨,哥哥是死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理想的道路上,对于他们兄弟二人而言,这是一种伤感的荣幸,虽心中不舍,但也能笑着告别。
毕竟,人总是要死的,死在他兄弟二人刀下的人就不知有多少,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死在前行的路上。
但他的心仍又被无尽的愤怒与自责给占据。
哥哥为了少年时的梦,付出一切,追求了一生,但却死的无比凄惨,而又无比卑微,那杀他之人甚至看都懒得看一眼,如同踩死了一只蝼蚁。
而这一切,又是因为他造成的,他的大意与自负,他的受伤,让哥哥只能一人对敌,他才是哥哥身亡的背后推手。
这一刻,他仿佛陷入了疯癫,仿佛化为了一个不知伤痛的怪物,抛弃了自己的生死,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替哥哥报仇,为哥哥正名,拼掉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让这些人在他这没用的弟弟身上,看到属于哥哥的荣光。
魏良冲了出去,膝盖处的血还在缓缓流着,在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血迹,但他丝毫不顾,他的眼中,只有手上还沾染着哥哥血的段理。
结果很快便有了,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追随着他哥哥的脚步,一道死在了段理的铁拳之下,如今的段理远不是他能对付的,全盛时候的他尚且在段理手上走不过一招,更何况是现在。
愤怒,愤怒要是有用的话,愤怒要是能使人变得强大的话,那还要武功秘籍干嘛,那还要天赋,那还好勤学苦练干嘛,那还要以生命为代价的药散干嘛!
但也不能说他以命相搏一点用处都没有。
至少,他用他的身躯接下段理铁拳的那一刻,在他的尸体倒下,挡在段理脚下的那一刻,段理停顿了一下,而这一瞬间的停顿在常人眼中或许毫无意义,但在戴珂这个追求一击必杀的刀客眼中,这一刻,便是他出刀的时机。
戴珂动了,虽然段理现在针对的目标不是他,但在魏海毫无抵抗的死在段理拳下,并且全力一刀都只在他脚下留下一道白痕的时候,戴珂与孙不烦便极有默契的毫不犹豫放弃了各自为敌的幼稚想法,选择了先联手对付段理。
他们俩并无言语交流,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明白对方想的与自己一样,瞬间就定下了一个毫无制衡与约束能力,却在此刻又牢不可破的协议。
二人都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进退,今日二人要是不联手的话,有很大可能保住性命,但想得到那秘籍只能是痴人说梦。
所以戴珂出手了,毅然决然,毫无保留,他手中的北饮,带起一道冷冽的光,仿佛有能撕裂一切的威力,朝着段理的双眸而去。
这一击不求毙命,只求能破他视线。
段理下意识闭眼,伸手去挡,就这他抬手的这一瞬,戴珂也动了,他的势已经蓄到顶点,手中陌刀的刀柄如一根长棍,携开山裂地之力朝着段理的头砸去。
不得不说,他二人能有如今的名声是必然的,抛开内力深浅,招式威能不谈,他二人的战斗意识皆是顶尖一级,对战机的把握更是到了最精巧之处,从未事先有过任何商量,却宛如事先演练了千百遍一般,丝毫没有破绽。
但这都不关魏良什么事了,他的尸体躺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很大,像他哥哥魏海一般。
魏海倒下的那一刻,眼睛还瞪得很大,看向了他,也可能是看向了他身后的未来。
但他兄弟俩的人生便在此刻就已经结束了,或许说在他自负走出的那一刻便已经结束了,再无什么未来可言。
戴珂的剑芒已至,孙不烦的棍影紧随其后,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而段理只是现在短暂的拥有了这般强大的力量而已,他以前的世界中,从未见过如期精妙的配合,没有应对这方面的经验。
于是他只能选择了一个最笨的法子--硬抗。
凭借现在如精铁一般的身躯硬抗。
一手挡住了戴珂的北饮,一手架住了孙不烦的长棍。
但他也并不好受,无论再强的身躯,也会有一个承受的极限,而此时这孙不烦二人攻击的威力便达到了这个极限。
可能是段理又变得虚弱了,也可能是手指本就比腿脆弱,又可能是戴珂的北饮刀和刀法太锋锐,总之,那北饮与段理的手碰上那一刻,段理的手指直接被削掉三根,直直的插入到泥土里。
他终于受了伤,打到现在,终于有人伤到了他,可那伤口去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就像光滑的镜面一般平整,而那掉下的手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变成了三根极细的像烧完了的木炭一般。
戴珂收刀,已是离段理数米的距离,气喘吁吁的,显然,有如此威能的一刀并不是那么容易使出,实际上这是他的看家本领,否则他也不会舍命来争这传承。
他这一击得手,可段理脸上神情丝毫没有变化,好像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一样,他已经彻底对自己的身体没了感觉,他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他已经如愿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传承,也已经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记住他,他只剩最后一件事情没做,他想完成它,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最后一刻。
他握住了孙不烦砸下来的这可开山裂石的一棍,牢牢的握住了,将其死死的控在自己额前,他自己整个人也因这股巨力被砸的陷入进土里。
他的身躯此时坚如精铁,可脚下的土地不是,他的小腿整截没入了地里,像是要被打得活埋进地下。
可他仍是丝毫没有反应,握住孙不烦的长棍,眼睛冷冷的看着他,孙不烦也是无比警觉,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当即松开自己的手,想要倒飞出去,与他拉开距离。
可还是慢了一丝。
段理已经握拳打了上来,用的那只被戴珂削掉三根手指,只剩大拇指与小指的那只手,速度快的都产生一道长长的残影,在孙不烦刚松开手,准备后撤的那一刻,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右肩上。
段理是故意的选择这个位置,他只想让他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但不想让他死。
这便是他他最后想做的事,他想要报恩,报现在站在她哥哥背后的那个可爱少女,之前求他哥哥与那位俊秀的叶大哥帮他的恩,虽然他并没有用到他们的帮助,但在那时候,那可爱少女有这般的想法,那对他而言就是恩,大恩,一个将死之人无以为报的大恩。
当他听到眼前这位陌刀男子好像知道什么与她兄妹二人相关,并以此相要挟的隐情之后,他便有了这个报恩的想法,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伤然后擒获这陌刀男子。
击杀魏氏兄弟二人,不过是一个为了使他放松警惕的幌子。
所以说,他二人死的挺冤枉的,但除了他二人,再无其他人会在意。
段理成功了,他最后想做的事做到了,他无憾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后,是戴珂强行激发内力的致命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