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仙君,那不就是云修要拜的师父吗?”瑶夙回头望了一眼云朵上仪容风流倜傥实则半死不活的云修二殿下,实在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南泽仙君她不认识,但南极仙翁她是知道的,十一万年前仙妖大战天降灾劫之时他就已经存在,经过悠悠漫长岁月,迁居南海南境的长生岛,门下弟子众多,威仪甚广,如今开山立派的仙府不少是师出长生岛,仙界众人都很卖这位老仙君面子,只是他归隐之心强烈,无心与世相争,到现在也没飞升上神之位。
“正是。”延郢微微笑着点头,“师父他老人家师承长生岛的南极老仙翁,是他老人家的得意门生,太燕门门人弟子不少,能拜入师门学习技艺的倒是不多,师父现在统共不过弟子十人,云修殿下拜入,当排行十一。”
“十一!我在天宫有一个哥哥管着我了已经天天被父神训了,现在顶上还有十个!”云修觉得自己的脑袋大了十圈,十分有掉头回天宫的冲动。
“诶!来都来了,哪里有走的道理?”身着灰色儒袍的南泽仙君出现在山门入口处,头发和须髯皆有些发白,单单就立在那儿凭风吹动衣袍,尽显仙风道骨的老道之姿。
“师父。”延郢收了摇了一路的扇子快步上前作揖行礼,云修也赶紧收了他半死不活的模样,乖乖从云上下来见过老仙君。
细算起来南泽仙君和他娘常合上神是一辈的人,又是南极仙翁几个得意的弟子之一,修为品格在仙界都是屈指可数的,任他是天宫的小天孙也不敢在面前随便造次。
瑶夙也跟着他低头行礼,倒不是被南泽仙君的仙威震慑了,只是怕对老仙君不敬被云修那小子逮住马脚回头跟她的上神阿娘打小报告。
不过……瑶夙低着头打量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自己这上神之尊对南泽仙君拜了一拜他会不会折寿?
南泽仙君乐呵呵扶起云修,脸上的笑容配合着自透严肃的眉目,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些背后发凉。
“你就是元胥太子的小殿下?嗯,确实筋骨奇佳,太子把你送到太燕门实在是看得起在下。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十一弟子,老十每日下山取泉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前两日摔了筋骨,老二替他跑了两天,你二师兄想必已经见过了吧?”
“见过了……见过了……”云修十分不自在地点点头,他这个二师兄一路可是叫别人师妹叫得亲近。
“啊……那个,既然你到了太燕门了,就把你这仙娥使回去吧,太燕门讲究凡是亲力亲为,不能再像在天宫那样使唤仙娥替你洗衣做饭。”南泽仙君收敛了嬉笑的神色,一本正经说道。
“仙娥?”瑶夙抽搐了几下嘴角,这旁边也没有别的姑娘了,南泽仙君人瞧着不老想不到眼神差得可以,仙娥能长得像她这样好看嘛!
“仙君……师父,她不是仙娥,是我舅母的妹妹的女儿,是我母妃的母族人。我母妃疼她疼得紧,又看我自小与她一起玩耍,所以让我带着她来拜师,她仙资有些差,所以……”
“这可为难我了,太子妃当我太燕门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收一个还带送一个?”南泽仙君背过身思忖了片刻,觉得不能拂了常合上神的面子,才点头允了下来。“不过,留下可以,这丫头仙基太差,一时半会也不能开始修习,先当着门生,正好刚刚这小子求我收他,一道做个伴吧。”
瑶夙本来做好了被轰下山就回昆仑山跟阿爹哭诉一番撒个娇打个滚就又能在仙界胡作非为的打算,听他应允顿时一颗心跌了下去,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一身黑衣,低着头,单单半张侧脸,就不比她那风姿冠绝三界的上神阿爹差。
如此的话,当个门生倒也还好。
瑶夙扬了扬嘴角,正要笑着答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笑声,与南泽仙君穿着一色的人转眼到了她跟前,笑眯眯望着她,道:“这么俏的小姑娘当个劈柴挑水每天扎马步的门生岂不是太浪费了,给我做徒弟吧?”
☆、拜 师
“这位……大伯?”瑶夙打量着面前发色比南泽仙君还白一些的人,将脑子里能想起来的称呼都过了一遍,挑了个合适的。“请问您是?”
“我?”那人笑呵呵拍了拍上前正要行礼的延郢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动作,道:“这小子唤我一声师伯,那老家伙——”他的眼神往南泽仙君身上瞟了两眼,“唤我一声大师兄。”
瑶夙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觉得辈分比这里的掌门都要大的大概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反倒是云修那个平日里没个正形的人反应了过来,一副看到自家老爹的崇拜神情凑到了那人跟前,施施然行了个礼。
“前辈莫非就是老仙翁的大弟子竟陵仙君?”
一个仙君底下若是带出了太多徒弟,除了实在出色的,便只有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最能让人记住,南极仙翁岛上出来的弟子也不例外。
南泽仙君是老仙君得意的弟子之一,竟陵仙君则是他教出的第一个弟子,修为功法在仙界都名列于前,到现在还被他老人家挂在嘴边,听闻长生岛还在的时候,岛上的弟子最怕的就是师父用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和他们作比较。
竟陵仙君出身哪里已经没人去追究,南泽仙君还在长生岛学艺的时候他就在昆仑山开山立派去了,据说天宫那位悍将澜丰仙君都曾在他门下学习。
不过这位仙君和他那广收门徒的师父不同,收弟子全看眼缘和心情,所以至今未曾桃李满天下,又因为喜欢往外跑,所以仙府总有那么四五百年是空着积灰的。
于是三万年前假上神让众仙迁府的时候,他很是厚脸皮地让澜丰仙君领着几个兵将把他那积灰的府邸移平了,往后三万多年不知踪迹。
三万多年不知踪迹的竟陵仙君此时出现在了这里,云修觉得受宠若惊,顿时后悔拜南泽仙君做师父这个决定下得太早,过往他去寻澜丰仙君喝酒比试总能听到他说起这位师父的趣事,倒是欢喜得很。
竟陵仙君拍了拍云修的肩膀,笑道:“小殿下眼力不错,我那只晓得提枪往前冲的傻徒弟近来可还好?”
“他好得紧,前些年瞧上了一位女仙君,怕是好事将近。”云修没有太敢打趣,如实禀报了出来,瞥了眼旁边漫不经心的瑶夙,暗骂她捡了便宜都不知道来卖个乖。
此时,自打竟陵仙君出现就成了个透明人的南泽仙君干巴巴咳嗽了两声,这才走过来与竟陵仙君并肩站着,板着一张脸问道:“师兄你凑什么热闹?这两个孩子资质都不佳,成不了什么大器。”
瑶夙挑了挑眉,看向南泽仙君的目光少了几分好感,她不过是被阿娘封了法力,否则打个喷嚏都能翻了他这个山头,修为如此高深的仙君竟这样看人,委实砸了南极仙翁的牌匾。
“诶!此言差矣!”竟陵仙君扫了眼即将入门的爱徒脸上愤愤的神情,笑道:“开门立派,当收肯学之人,若仙基不佳就不教习,那仙界岂不遍地都是修为低弱的小仙,何以成气候?何况,这丫头瞧着有一股机灵劲儿,我很是喜欢。你不是让我留在太燕山嘛,我现在折回来了,要个弟子你都不给我?”
“罢了罢了,师兄开了口,那就让她跟着你吧。师兄行踪不定了三万年,肯留在太燕山也是好事。”南泽仙君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山门走,不过三步就消失在了原地。
“徒儿叫什么名字?”竟陵仙君并不理会自己走了的师弟,笑眯眯看着自己新收的徒弟,越看越是欢喜。
这都还没答应呢就徒弟徒弟地叫上了……瑶夙犯起了难选择的毛病,一面想回去求阿爹解开封印继续当她的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生活,一面这师父的性子她倒是很喜欢,还有边上这俊俏的小兄弟……
瑶夙偷偷瞟了他一眼,果断得作出了选择,朝竟陵仙君拜了一拜,道:“回师父,徒儿名叫瑶……瑶儿。”
“瑶儿?倒是个秀气的姑娘名字。你是为师的最后一个弟子,那就唤你幺儿吧,随为师回去。”
“啊?那他……”瑶夙愣了愣,回头看了看身侧的人,这与她想的有些出入啊。
“他?我又没说要收他做徒弟。你喜欢他?那就一并收进来吧,做你的师兄好了。”
那小兄弟反应倒快,竟陵仙君话音才落下就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朝瑶夙点点头,唤了一声“师妹”。
瑶夙整个人仿佛被天雷劈中了一般,“师父,我先入的门吧?”
“是这么个理不错,但为师刚刚说了你是最后一个老幺,你要带着他入门,那就只能□□前边当师兄了。唉,修习仙基功法,师兄师妹有什么所谓,真要论起来这满门出了师的未出师的都
是你的师兄师姐。”
竟陵仙君收起他从出现开始就一副阴谋样子的笑容,摆出正经的神色来,双手负在身后就往里走,边走边吩咐延郢回头往他的居处送东西。
云修射过来几道犀利的目光,尽数被瑶夙无视了过去,她紧跟在自己的便宜师兄后边往上走,心里默默向阿娘请了个安。
要是阿娘知道她这个上神女儿在仙界辈分竟然这么低,不知道会不会拿着铲子来把太燕山给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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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太燕门不过喝了口水的功夫,瑶夙就被不知道哪一位师兄唤去修习门规,连问她同门师兄名姓的空闲都没有。
讲习门规的是太燕门的大师兄,也就是南泽仙君的大弟子,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冰冷相,瞧上去仿佛比自家师父要靠谱一些。
修习完用完膳回到竟陵仙君的住处十境旖旎的时候,先回来的师兄已经撸起了袖子干起了劈柴的活儿,自家师父正拿着大蒲扇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纳凉,不知道是在督促还是在等她回来。
“师父。”瑶夙走过去唤了他一声,用余光瞄了一眼好看到连月亮都躲起来了的师兄。
今夜天有些阴,怕是夜里要下雨。
“回来啦,和你那小竹马说完话了?”竟陵仙君从石椅上站起身来,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示意她随自己走。
师兄专心劈着自己的柴仿佛他们两人都不存在,瑶夙瞧得没趣便跟着去了。
“师父,太燕山门人这么多,为什么要让师兄劈柴?”十境旖旎为什么会有柴?不是大家都一块儿吃饭吗?
后边一句瑶夙咽了回去,这种问题问出来实在是丢雍圣殿的脸。
“收他进来不就是劈柴的么?不劈明日伙房哪里有柴烧?幺儿啊,你得记住了,能拜师学艺的要么筋骨奇佳要么出身显赫,所以比其他仙人省了几步路,太燕门门生是来修习的,尽管仙基差了些,也绝不是来给我们干活的,不做些活就吃门人做的饭,难道不觉得心有愧疚?”
“这倒是,我在家的时候阿娘也这么教育我。那师父,我要做些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竟陵仙君的屋子,只见他顾自走向床榻,从底下拖出了一个箱子,箱子上有岁月的痕迹却没有灰尘在上面,想来是新近翻出来过。
“你可会缝补?”竟陵问。
“会。我早些年喜欢在人界跑,自己学了些针线缝补破损衣物。”
“会就好,为师这里有些百家布,你挑挑拣拣,缝补出一件衣服来。”
“缝衣服?缝给谁穿?”瑶夙开着箱子里五颜六色的、大的能做条裤子小的只够裁条手帕的废布料,想起白日里弟子们清一色青色衣袍,着实不知道这花花的衣服要做给谁穿。
“自然是做给为师穿。”竟陵仙君捋了捋花白的长胡子,左右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灰色儒袍,一脸嫌弃道:“南泽什么都好,就是这品味不怎么样,成天穿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要不是我没了换洗的衣服也不穿他这灰袍。明日你们三人要行正式的拜师礼,赶紧给为师做一身光鲜亮丽的。”
“光……光鲜亮丽……”
瑶夙合着大箱子被拎到了回廊上,一盏灯笼不甚明亮,望了一眼迅速熄了烛的屋子,颇为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杂七杂八的碎步拼起来的百家衣,确实光鲜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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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难处?百家衣我会缝,我来给师父缝吧。”
略显低哑的声音从顶上传来,身前站立了一道黑色人影,瑶夙抬起头,正正对上自家师兄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话,也是第一次这样近看清他的脸,他的眼睛并不黑沉,带着微微琥珀色,盛着今晚无月的夜色,和她。
“啊……啊,多谢师兄,我会的。”瑶夙咽了口口水避开他的视线,赶紧假装镇定地接话。
阿娘说的果然对,好看的男子不能多看,不然会无法自拔,比如她和阿爹。
“既然这样,那你缝吧,我先走了。”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淡,他这么说完,当着就要转身离去。
“师兄!”瑶夙赶紧叫住他,“还不知道师兄唤何名姓?”
师兄回头看了她一眼,住了脚步,一身黑衣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清瘦,却又像漠地栽的白杨,纤瘦中异常挺拔。
“北胤。”他回道。
☆、前 日
太燕门门规卯时起亥时息,是以众弟子用过晚膳后都各自回屋歇息,云修一路从十境旖旎走来,路上除了值夜的弟子再没见到其他人。
照说仙人餐风饮露不需要吃饭,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筑基增修的仙食,尤其是修为低的仙人,用功过后吃一顿仙食大有益处,加上近年来从凡间升上来的仙人越来越多带上了凡间的美味,神仙们也逐渐染了些烟火气味。
太燕门每日酉时为吃食的时间,每日也仅此一顿,酉时过后伙房便息了炉火,弟子们各自回自己的大通铺入定歇息。
云修在天宫散漫惯了,忽然过上了这种井然有序的生活倒不习惯了。他随师父和诸位师兄一道住在碧叶黄天,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了老幺,加之大师兄看起来不苟言笑,想想就不是很想踏进碧叶黄天的大门。
然而他这头想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大门。
二师兄延郢正在屋檐下和一个姑娘说着话,见他回来赶紧笑着招呼他,那姑娘似乎有些羞怯,低着头朝他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赶紧跑开了去。
“把师伯家的师妹安全送回去了?”延郢凑过来半个身子打趣他,一张脸笑得有些风流兼下流。
“谁说我送她回去了?我不过是吃得有些多了出去消消食。”云修躲开他的视线,心里有些发虚。
他自然知道延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是哪来的,今天刚来的时候十师兄就已经探听过他和瑶夙的关系。
要说起来,掌门他老人家虽然生了一副严肃威仪的相貌,但是受他那不正经的大师兄的濡染,一年总有那么三百多日也不太正经,反倒是这位大师兄,冰冰冷冷的板正严肃得很,门规上写什么就是什么,执掌着本派规矩刑罚,摄于他的权威,便是门规上没有禁止男女弟子相恋,也没有人敢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牵手咬耳朵。
天宫的云修小殿下带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前来拜师学艺,这事不出半日整个太燕门都知道了,前脚人家姑娘才放下碗筷回十境旖旎,后脚小殿下就扒拉完了碗里的吃食远远跟了出去,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云修现在用头发丝儿思考着,二师兄很可能是堵在这里替大家探口风,见他还有继续追问的打算,赶紧先发制人转移了话题。
“那个……师兄啊,刚刚那姑娘是哪位师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