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她惊觉,家人早已不是以前的她的家人。她这般的坚持,也不知还有没有意义。
江云昭知道廖心慧现在心情烦乱,再多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倒不如让她自己好生想想。
安慰她些许后,便告辞离去。
马车在路上平稳行驶。
听着车外的马蹄踏地声,江云昭似有所感,撩起车帘往后看去。就见路的尽头,一个瘦弱的身影正静静立着,往她这边看过来,伤感而又坚强。
……
回到明粹坊后,江云昭寻了间安静的屋子,小口小口地饮着茶,静思了许久。
待到心情平复下来,问过了伙计们薛老板如今的所在,这便去寻了薛老板。
薛老板正在明粹坊一处成衣铺的后院内。
她站在几口大箱子间,指挥着店里的伙计将箱子里的衣裳依次拿出来,又叮嘱一定要将那些衣服按照类别分好了,再好生搁置到店中之内。
听说江云昭过来了,她惊喜地回过头来,又高声嘱咐了伙计们几句,就从箱子间走了过来。
“您怎么过来了?先前听说您来了,我去了趟。红襄说您想静一静,我便想着等下再过去。谁知这会儿的功夫,您竟是亲自来了。”话语间,是满满的自责。
江云昭笑道:“你过去与我过来有甚区别?几步路的事儿罢了。”说着,她与薛老板往旁边行去,“你和丁老板的事情定下来了没?这可都好些天了。”
薛老板性子爽朗,却也万万没想到江云昭会在这个情形下十分随意地问起这事儿。不由脸上微红,说道:“定下来了。只是现在他刚跟百珍阁的东家请辞,还有些手上的事情没有处理好。等处理好,就能过来了。”
“那你们的事呢?”江云昭笑着看她,“哪天办?”
薛老板知晓她说的是成亲,虽然素来沉稳自若,这一刻却也脸色通红,嗔道:“东家!有您这么问话的么?”
刚才上面那一句她能十分顺溜地说出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这一句,却让她怎么答?
谁知江云昭看着她发窘害羞的模样,却是笑了。
“这就对了。这才像是快要成亲的人。”江云昭说道:“我看你说起来的时候,跟说旁人的事情一般没有情绪,还以为你不当回事儿呢。”
薛老板怔了下,忍不住笑了。
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不准备大肆操办了。我们都年纪不小了,不觉得那样吹吹打打闹成一团有什么意思。到时候,就请几位友人过来,坐上两桌。让大家分享一下我们的喜悦,就也罢了。”
“这样也好。”江云昭很是意外。思量过后,也有些理解,叹道:“倒也像是你们的性子。”
见她没有刻意再劝,薛老板反倒更加喜悦起来,说道:“是了。先前我们和一位友人说起来,他还不理解。如今看来,倒是东家更懂我们的心意。”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江云昭问起她那日摆酒的一些细节,再说了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这便商议好了。
临行前,江云昭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她今日走之前便带着的。如今就交到了薛老板的手中,说道:“我们也没什么贺礼好准备,就想着送你们这个,好歹也能用得上。”
说罢,她便与薛老板道别,上了车。
只是车子还没驶出去巷口,后面就传来了急切的嘚嘚马蹄声。
红襄朝外看了眼,见一个女子正骑马追来,悄声与江云昭道:“是薛老板!”
江云昭知晓薛老板的性子。既然骑马也要追过来,那是是打定主意不追上决不罢休。江云昭索性让车夫把车子停了下来,在那处等她。
不多时,马蹄声止,停在了车外。
江云昭去到车边,往外看去。
薛老板拿着那个信封,上前来,急切道:“主子,这怎么成?您怎么给……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信封里,是一处房契。在明粹坊不远处,三进三出。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这礼,着实是很贵重了。
江云昭笑道:“你就收下吧。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
薛老板为了明粹坊操劳多年,甚至耽误了自己的私事。廖鸿先和江云昭都觉得,相较于她的付出,这个确实算不得什么。
薛老板还欲再言,江云昭却是朝她道了声别,又说了句“你好生收着就是”,便让车子继续行驶,就这样离去了。
虽然薛老板说是摆‘两桌’,江云昭当时只以为是个约莫的数字。谁知到了那日,她和廖鸿先赴宴,方才知晓,薛老板和丁老板竟然真的只摆了两桌。
算上家人,也总共只有一桌男客,一桌女眷。两边各有九个人,加起来也才十八人。
廖鸿先和江云昭对视一眼,都有些佩服他们俩了。
拜堂,敬酒。有条不紊。
没有锣鼓声响,却透着温馨和睦。
没有喧闹的吵嚷声,满溢着的,只有亲人和友人的真诚祝福与问候。
一个婚礼,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廖鸿先很是感叹。
“平日里看薛老板,便是个有主意的。没想到,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江云昭斜睨他一眼,哼道:“羡慕了么?难不成还在后悔,想着早知这样,我们当初的婚事也这样办了?”
廖鸿先知晓她是在开玩笑,搂住她轻笑,“那可不成。本官娶妻,那得搞得天下皆知方才尽兴,怎么能这么悄无声息的?”
两人说笑了会儿,回到王府,才知道今日的时候府里又收到了另外一份请柬。
因着主子们不在,封妈妈就将请柬代为收下。如今江云昭回来,这才捧了来给江云昭看。
江云昭打开的时候还不是特别地在意,细看之下,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发出请柬的,是楚月琳。
☆、166|5.城
江云昭性子和善,从不乱发脾气。自小到大,与她相交的女孩儿不算少。但认真说起来,真正十分亲近的,却不多。
楚月琳便是其中一个。
说起来,楚月琳和江云昭相识,也是因为国公府的关系。
当年楚家有意想与江家结亲,来往走动十分频繁。楚月琳是楚月华的堂妹,来京的时候,经常跟着楚月华与江云昭同玩。两人渐渐地熟识相交起来。
后来江云昭长大些了,楚家将想和江家结亲的意愿摆到台面上的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是楚月华和楚月琳了。
那时候,楚月琳常常想着,若是江云昭嫁到楚家,两人成了亲人,来往间必然更加随意、更加亲近。
而且,在她看来,自家堂兄一表人才,江家没有拒绝楚家的道理。
正因为对这桩亲事抱有极大的信心,故而后来江家答应了廖鸿先的求亲后,楚月琳十分难以接受。
楚月华因着与廖鸿先相识多年,且知晓廖鸿先的品性,过后江家拒了楚家答应廖家,她虽伤心,却也能够理解。
但是楚月琳便不同了。
在她看来,廖鸿先那个纨绔子弟,怎么也比不上自家沉稳的堂兄。江家那样选,当真是错误的决定。
虽说后来的见面让楚月琳渐渐放下了一些这种心思,但是她和江云昭之间,终究是少了些什么,再没有回到当年那般亲密的状态。
江云昭每每想到这个,都十分惋惜。想要改善,却一直没能成功。
如今收到楚月琳的请柬,江云昭既惊又喜。再看楚月琳约定的地点是在酒楼,心中明白了几分,颇为感慨。
江云昭来到楚月琳说定的那个酒楼的时候,正好比约定的时间早一点。谁知,楚月琳比她更早,却是已经到了。
雅间门口立着一位气质端庄神色凝肃的妇人。
看到江云昭来,她笑了起来,严厉的面容现出几分慈祥。对江云昭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道:“老奴见过世子妃。”
江云昭讶然,笑道:“您怎么在这儿?可是好些年没见到了。”
这人原是宫里的嬷嬷,她小时候以前去宫里玩的时候,是见过的。
“老奴前些年得圣恩出了宫,如今在楚家教习楚姑娘。”嬷嬷简短说道。
原来在教楚月琳。
江云昭莞尔,与她寒暄几句,便进了门去。
楚月琳比上次见到时高了一点点,举止见少了些娇俏活泼,多了些大方从容。
看到江云昭进屋,她迎了过来,边相携着和她往里行着,边道:“看我多好心,怕你尴尬,没邀了你去国公府。”
江云昭惊讶于她的语气和动作,比起上一次见面,又多了几分随意,好似回到了儿时那般亲昵的状态。
稍稍定了定神,江云昭心下惊喜,浅笑着说道:“前些日子见过楚大哥了。哪里来的尴尬?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那我伯母呢?你现在每次见了伯母,都小心翼翼的,不跟往年似的,想怎样便怎样。”
江云昭便不答她了,只抿着嘴笑。
楚月琳没好气地道:“看吧,我说对了吧!”瞥一眼江云昭,又重重叹了口气,“唉,你这性子真是……什么都闷在心里头,也不说出来。”
正好走到了桌边,江云昭就笑着给她斟了杯茶,“是是是。楚姑娘说的都对。您请喝茶润润嗓子。”
楚月琳捧着茶盏小口饮着茶,片刻后,说道:“过段时间,我就要嫁过来了。”
楚月琳将要嫁到京城,江云昭都是知道的。只是两人不似以前那般经常写信了,且她也不似往年那般经常去楚家玩了,因此,她并不知晓楚月琳那边的具体情况。
楚月琳未来的夫君,是齐家长子,其父乃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他也十分争气,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齐家满门清贵,家风极好。
江云昭很是替楚月琳高兴。
“齐家极好。”江云昭笑道:“你无需担心。”
楚月琳没料到江云昭竟是一眼看破了她的隐忧,直言叹道:“本来我还有些怕的,毕竟月华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不在国公府。”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隐去了和母亲谈起此事时,她说起的另外两句话。
彼时她说:京城里与我交好的女孩儿也没几个。有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寻谁说去。
当时母亲怎么说的来着?
母亲说——‘宁阳侯府的那位姑娘,不就还在京城吗?你找她去便是了。听月华说过,那女孩儿品性极好,是值得相交之人。’
楚夫人虽然知晓楚家曾经有意定下江云昭,却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罢了。她跟着夫君在任上,对京城的一些细节事情并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