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小小的苦恼
男人一出场后，周围的气氛好像都不一样了。
十几名西装保镖低头，恭敬地喊道：“先生。”
霍澜庭也顿时没有了之前的小嚣张小得意，乖乖地跑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顾沅看过去，他不再穿浴袍了，而是着一身西装，不过他手上依然带着白色的手套，干净洁白。
小霍澜庭跑过去，乖巧地握住了他的手，软软地喊道：“粑粑，你来找我了啊！”
男人低首，望着自己儿子：“澜庭，你知道错了吗？”
小霍澜庭撅着小嘴儿：“谁让你不陪我玩的——”
男人眉眼微微压下：“嗯？”
小霍澜庭顿时怕了，一脸乖巧：“是我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
男人抬首，望向季祈森和聂遇。
聂遇和季祈森在看到小霍澜庭的爸爸后，神色微顿了下，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眼。
这片分散着一些岛屿，每一个小岛都价值不菲，每一个邻居都有些来历，毫不夸张地说，可能你家隔壁岛上住着的就是Y国伊丽莎白女王，也有可能是X国前首相。
同理，能出现在季祈森岛屿附近沙滩上的，必然不是寻常人。
而恰好，这位小娃儿的父亲，他们是认识的，并不熟，但知道这个人，在一些重要场合也遇到过。
这个男人是霍家人。
霍家说起来也是华国人，据说本是华国数百年之前的大族，族上出过七个状元十三个探花一百多个两榜进士，而在两百多年前，霍家人远渡重洋，前往X国落地生根。
两百多年来，霍家人一直稳定而低调地发展，其家族的经济实力之雄厚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据说最近几十年促进经济技术大发展的几项重要技术革新，都有霍家人的参与，根据去年财富榜排名，登上财富榜的霍家子弟就有十七个，不过也有内部人士称，这还只是表面财富，霍家人因为核心资产未曾上市而没有公之于众的财富是不可估量的，隐秘的金钱帝国无人能知。
时至今日，霍家人是神秘的，也是低调的，霍家子弟越来越少露面参与家族企业的经营，而是转入幕后操纵，只是在一些特别的场合，比如Y国女王的庆生宴席，或者其它一些重大场面才会露面。
至于眼前的男人，则是霍家人中最低调也是最耀眼的一个。
他叫霍缙琛，今年约莫三十岁，是霍家这一代的家主。
相较于其它霍家子弟，他更低调，几近于隐世状态，而聂遇和季祈森之所以见过霍缙琛，还是去年去参加迪拜皇室的婚礼，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如今猛地见到这位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些意外。
更意外的事，竟然能在这里见到霍缙琛的儿子，据说霍缙琛对这位儿子非常宝贵，从来没有在任何媒体前出现过。
“季先生，聂先生，打扰了。”最先开口的是霍缙琛：“这是我的儿子霍澜庭，今年四岁，带他来附近玩，没想到他如此顽劣，竟然耍手段离开了快艇，并贸然闯入了这里，冒犯的地方，我向各位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彼此也算认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当下季祈森淡淡地扫了一眼那霍澜庭，上前礼貌地伸手：“霍先生，好巧。”
聂遇虽然是浪荡子，不过到底是聂家唯一的继承人，到了这种场合，该怎么做，该说什么，自然心里也清楚，当下也礼貌地上前打招呼。
霍缙琛低首，淡声道：“澜庭，向季叔叔和聂叔叔，还有这位小姐道歉。”
说话间，他看向了旁边的顾沅。
顾沅连看都不想看这个人一眼，再好看，没教育好孩子跑出来祸害别人也是可恨，她现在更想做的是把那个熊孩子一脚踢到海里去喂鱼。
她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软？
从海底潜水的时候她就该看出这小男孩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就算那个时候看不出来，后来出了水面，她也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妥妥的熊孩子。
所以，是什么给她勇气让她去同情一个熊孩子？
顾沅现在连看都不想看那一眼那个熊孩子。
那霍澜庭听了，眨巴眨巴灵活的大眼睛，软软地道：“道歉可以道歉，不过我可以不叫季叔叔和聂叔叔吗？”
霍缙琛低首望着自己儿子的时候，眸中泛起不悦：“澜庭，你的礼貌呢？”
霍澜庭笑了：“他们这么年轻，我应该叫哥哥对不对啊？季哥哥好，聂哥哥好！”
霍缙琛听了这个，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发，略有些无奈地对季祈森和聂遇道：“叫哥哥好像也合适，我和你们父亲十几年前就认识了，也是故交。”
聂遇自然是无所谓，叫什么都行，叫哥哥他还觉得自己年轻呢。
至于季祈森，当然没什么可说的。
霍澜庭绽开一个乖巧可爱的笑容，之后脆生生地道：“聂哥哥，季哥哥，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随便闯进来，我不该调皮。”
说完这个后，他又看向顾沅：“这位阿姨，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阿姨？
霍缙琛顿时皱眉，面沉如水：“霍澜庭。”
只是三个字，斥责之意明显。
霍澜庭很无辜地道：“可是刚才，我听到两个大哥哥叫那个阿姨妈妈，我如果叫他们为哥哥，那就应该叫她阿姨啊！这不是按照辈分来的吗？”
妈妈？
霍缙琛望向顾沅的眸光带着些许探究。
很年轻的女孩子，有一双特别清澈的大眼睛，之前在快艇上时，曾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
她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岁左右而已，季祈森和聂遇喊她妈妈？
霍缙琛眸光收回，淡淡地道：“澜庭，你知道错了吗？”
霍澜庭这下子委屈了：“不不不，叭叭，我没有听错，刚才两个大哥哥真得喊她妈妈，我没有听错啊，她还和两个儿子进行了教育，就像您教育我一样。”
这话一出，季祈森绷着脸，一声不吭，聂遇则是直接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
毕竟这种事是自家私事，对于无关紧要的外人，并不想随意昭告天下。
霍缙琛原本有些疑惑，但是看到这几位的那神色，还真是叫妈妈？
他挑挑眉，没再说话。
对别人的私事并不关心，谁有什么癖好，也不是他的操心范畴。
他再次向聂祈致歉，之后望向顾沅：“对不起，顾小姐，我为我儿子的无礼向你表示歉意，是我教子无方。”
顾沅心里是不太痛快，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
霍缙琛看着顾沅，又再次让霍澜庭分别向三个人道歉。
这次霍澜庭很听话，乖乖地再次表达了歉意。
之后霍缙琛告辞，而被霍缙琛牵着手的小霍澜庭，在登上自家船的时候，趁着爸爸不注意，回过头，悄悄地看向顾沅，他这次竟然绽唇冲她笑了笑，然后还招手。
一脸乖巧。
然而顾沅并不想理会这个熊孩子了。
顾沅不屑地别过脸去。
她再也不会上这个熊孩子的当了。
而霍澜庭看到顾沅根本没搭理他，原本绽开的笑便慢慢变成了失落。
到了自家快艇上的时候，他仰起脸，问爸爸：“叭叭，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霍缙琛：“你并不讨人厌，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霍澜庭听到，歪头，疑惑地说：“可是我刚才冲那个阿姨笑，她竟然别过脸去，根本不搭理我。”
霍缙琛沉默了片刻，蹲下来，和儿子平视。
他看到小小的儿子皱着好看的眉头，并不开心的样子。
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细软的头发，他温声道：“你喜欢那个阿姨是吗？”
霍澜庭耷拉着小脑袋，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哇，我骗她的时候，她抱着我哄我，她身上软软的，我闻着好喜欢。可是后来，她就生我气了，不搭理我了。我还想让她抱着我……”
霍缙琛凝视着儿子，他看到了儿子眼中的受伤。
他问道：“她不搭理你，难道不是因为你骗了她吗？”
霍澜庭想想也是，突然沮丧起来：“她为什么不能像刚才那样，抱着我哄我呢？”
霍缙琛：“澜庭，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是可爱只能带来一层肤浅的喜欢，在人和人的相处之中，你怎么对待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待你。你骗她，她难过了，她当然就不会再喜欢你，即使你再好看，她也不会觉得你可爱了。”
霍澜庭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可是，我不是向她道歉了吗？”
霍缙琛深深地望着自己儿子：“并不是你道歉了，别人一定要原谅你。口头的道歉如同外表的可爱一样，都不能到达人的心里。”
这些话对小小的霍澜庭来说，有些难懂，他想了一番，终于抬起脑袋来，望向他爸爸：“叭叭，她并没有原谅我，她生气了，不喜欢我了，以后再也不会抱着我哄我了吗？”
霍缙琛：“我想是的。”
霍澜庭沉默了好一会，垂下眼睛，突然嘟嘟着嘴巴道：“其实我也不是太在意，就是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大不了，而且我觉得她好傻，又傻又笨！”
霍缙琛挑眉，声音凉淡：“是吗？那你就不要在意一个又傻又笨的人了。”
霍澜庭顿时说不出话来了，这种语调，一般都是他做错了事，他爸爸真得生气了才会这样。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爸爸。
可是他爸爸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扔下一句：“明天我们就要回国了，你收拾下自己的东西。”
说完这个，他已经起身，往房间里走去。
小小的霍澜庭一个人站在快艇过道，站了好久。
才四岁的他，耷拉着脑袋，人生第一次陷入了无人诉说的苦恼之中。
……
季祈森自家的保镖护卫也都撤下了，沙滩上只剩下母子三人。
海风吹过，三个人都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于顾沅来说，这本来是兴致勃勃的母子三人亲子游，可以促进感情，还可以在最合适的时候拿出来她要送给两个儿子的礼物，她还可以趁机用慈爱的声音动情地告诉他们兄弟两个要相亲相爱团结互助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然而，却被这么一个小屁孩给搅和了。
想到自己傻乎乎地护着那个小屁孩却被骗得团团转的样子，她就恨不得当鸵鸟一头钻到沙滩里。
其实就算要出意外，也可以来一个翻船沉船，或者热带雨林中猛地窜出来一只野兽，她和两个儿子齐心协力英勇地打死了狮子，患难与共，然后她拿出来礼物，多么美好的一幕。
现在，总感觉气氛不太对呢。
她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季祈森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忍：“妈，其实没什么，你是我们妈妈的事，早晚外面都会知道的。”
只是对外彻底公开他有个年轻妈妈且和聂遇是兄弟这种事，需要事先做一些公关，免得引起负面消息，所以今天贸然被霍缙琛撞到，他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谁知道顾沅神情茫然：“什么？”
聂遇如今倒是和季祈森心灵相通了：“妈，你不是在担心刚才被别人发现你是我们妈妈的事？”
顾沅摊手：“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担心呢？”
聂遇和季祈森对视一眼，突然都有些无奈。
行，她无所谓，其实他们也无所谓，但是她到底在愁什么？
顾沅叹息：“我觉得我这一趟海岛之行全都毁了，一点都不美好。”
季祈森蹙眉：“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是美好呢？”
聂遇：“是啊，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帮你解决。”
顾沅听到这话，神情古怪地看了看两个儿子。
这是错觉吗，为什么突然觉得两个儿子前所未有地团结？
想了想，顾沅道：“其实这件事也不难，你们都站在这里，不要动，听我说。”
季祈森和聂遇齐声道：“好。”
顾沅慢吞吞地说：“今天是你们两个的生日，本来是想出去玩一趟，然后高高兴兴地祝你们生日快乐，现在天都要晚了，我只好在这里祝你们生日快乐了。”
季祈森听到这话，眉眼间染上温暖。
其实心里是无奈和好笑的，因为妈妈的这些想法在他看来有些幼稚。
可他依然有些感动。
他的父亲季震天并没有想过给他过生日，他也从来不爱过生日的，每次生日，就是家里厨子简单地给做一份寿面而已。
他难得轻声笑了：“谢谢你，妈妈。”
聂遇也有些意外，他当然知道顾沅是要给季祈森庆祝生日，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说“你们”，那意思就是说，她也要给自己庆祝生日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动了下眉骨。
顾沅看他们这样，一下子笑了。
她更加觉得，这两个儿子其实有时候也挺和谐的，至少现在不就挺和谐的吗？
她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四方的小盒子：“祈森，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季祈森接过来，一看，里面是袖扣，这是某知名品牌一款黑色镶玛瑙方形袖扣，看着低调奢华大气。
季祈森拿着礼物，笑了：“谢谢妈妈。”
旁边的聂遇也看到了那礼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一天他在购物大厦看到了她，她就是在挑选袖扣，那个颜色样式的小盒子他还瞄到了。
果然就是那个时候给季祈森准备的生日礼物。
可那个时候自己根本没认她这个妈妈呢，她也很讨厌自己的样子，显然她是不可能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的。
没有自己的份。
聂遇深吸口气，让自己的目光从那袖扣上移开：“很好看，不错。”
说完这个，他有些不自在地道：“对了我想起来我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
这话刚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顾沅歪头打量着自己这个聂遇儿子，他脚步匆忙，一脚一脚踩在沙上，在这金色的沙滩上留下几个深深的脚印。
她喊住他：“你干嘛去？”
聂遇后背绷紧，低吼：“我有事。”
顾沅：“真是不孝子，就算你有事，但是妈妈要送给你生日礼物，难道你不应该接受了再走吗？”
聂遇身形陡然僵住。
顾沅笑而不语，季祈森挑挑眉，没说话。
过了片刻，聂遇缓慢地回过头。
只见海风之中，傍晚的余晖洒落在这片金色的沙滩上，他那年轻的妈妈长发飘扬间，唇边含着一抹得意到略显调皮的笑。
而她手里，正捧着另一个礼物盒，一样的样式，只不过颜色是雪银色。
“聂遇，这是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她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