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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发丝扫在她脸上,痒痒的。

她拿手指拨弄开,叹一口气,发现现实和先前想象差距太大了。

她没好气的说:“这里荒山野岭,我被你卖了别人都不知道。”

秦烈轻哼了声:“谁买你干什么?”他回头,上下扫她两眼:“回去供着?”

她反驳:“我也有优点的好吧。”想了想,自恋的抬抬下巴:“最起码,长得挺漂亮。”

“漂亮当饭吃?”

“养眼啊!”

这回秦烈没说话,过了会儿,忽地哼笑了声。

又走几分钟,耳边水声潺潺,空气也比先前湿润,好像有极细的雨丝打在皮肤上,甚是惬意。

徐途问:“这附近有河吗?”

秦烈渐渐放慢脚步,两人并肩前行,走过一片灌木,眼前的视野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站在一处高地,右侧是嶙峋石壁,左侧远处竟是一片明镜深潭,周围矮山簇拥,中间捧一轮明月,几丝水线沿着峭立的岩壁流泻下来,轻轻砸在湖面上。

月渐星河,水面浩阔,微风不时吹拂而过,碎了一池银光。

眼前的夜色,简直美不胜收。

秦烈低声:“洛坪湖。”

“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徐途好半天才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秦烈说:“先去趟前面。过会儿再回来。”

穿过洛坪湖,又走半个多小时,才见到几处零星灯火,这便是洛乞村。

村子里穷困非常,借着月色,只有茅屋陋室,满地朽木和杂物。

秦烈带着她进入一处院落,院落面貌比刘春山家里还穷破,一间住房,一间杂物房,都用黄泥和着稻草修葺而成。住房的木门歪扭挂着,上面墙体出现几道参差不齐的裂缝,窗户大开,屋里灯光忽闪,还燃着过去那种柴油灯。

徐途轻轻拉了下他衣角:“这是谁的家?”

秦烈说:“刘芳芳。”

徐途心脏一颤,脑中立即浮现那双泪光闪闪的大眼睛。

她脚步有些沉重的跟着他。

房中更是一贫如洗,一床一桌,还有个做饭的灶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刘芳芳正坐桌前写作业,当中摆着柴油灯,有风吹进来的时候,火焰飘忽不定。

察觉有人进来,刘芳芳抬起头,愣了愣,声音惊喜:“秦叔叔,徐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秦烈说:“来看看你。”

“那我去叫醒爷爷。”

秦烈拦了把,朝她做个噤声的动作,徐途这才注意到,床上还躺着一位老人,面朝里,佝偻着身,形容枯槁。

芳芳搬来小板凳,招呼秦烈和徐途坐下。

秦烈问:“晚上吃饭了吗?”

芳芳笑着说:“吃过了。吃的两和面儿饽饽,还有野菜汤。”

秦烈问:“吃饱了吗?”

刘芳芳下意识按肚皮,腼腆的点点头,看着两人,又羞涩的笑了下。

“作业还剩多少?”

她答:“数学刚做完,还有两页默写词语没有做。”她看向床榻,爷爷体力不支,早早睡下,正愁语文作业没办法完成。

徐途半天没说话,这会儿开口,“书在哪里,我帮你默写吧。”

芳芳眼睛一弯,露出洁白的牙齿,迅速从书包里掏出语文书,翻到默写那页,递给了徐途。

准备妥当。

徐途念:“自由”

她毫不犹豫写出这两个字。

“美术”

芳芳一笔一划,两个汉字端端正正落在格子里。

“花瓣”

她写完“花”字咬了下笔杆,隔几秒才想出“瓣”字怎么写。

“胡说”

“修养”

“巨响”

……

秦烈悄悄起身,拿着烟盒,去了院子里。

徐途继续念:

“钢琴”

“象棋”

“民族”

……

芳芳平时上课认真,默写的词组一个字都没有错。

合上书本,徐途问:“平时默写都是和爷爷一起完成吗?”

刘芳芳点点头。

“爷爷识字?”

“嗯。”芳芳说:“他之前在我们学校教书的,刚好教语文。爸爸也是老师。”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眸中的光彩暗下去:“可是,爸爸不在了。”

徐途隐约记得,小波曾说过,她爸爸和袁萍萍父母死于三年前那场泥石流。

她没敢追问下去,两人坐在桌边沉默了会儿。

小姑娘抿抿唇,看一眼徐途,小心翼翼的说:“老师,昨天课上我惹你生气了,我不是有意哭鼻子……是我的错,你别走行吗?”

她声音在安静的陋室里响起来,细细柔柔,如桌上烛火般脆弱。

她说:“我们换过好多好多个老师,他们有的会回来,有的却不会。同学们都很喜欢你,如果你走,我们绘画课就没人教……我想学画画,特别想,所以老师你别走好不好?”

徐途哽了哽喉,没有正面回答她:“你很喜欢画画?”

芳芳想起什么,掀开床褥,从里面取出一沓草稿纸。

徐途借着微弱的光亮一页一页翻过来,到最后,眼睛酸涩难当。

揉皱之后又硬生生压平的草稿纸上,

她画太阳,画绿树,画湛蓝无比的天空和棉花云;画喜鹊,画蝴蝶,画她自己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又蹦又跳。

徐途抬起头,对上小姑娘生机勃勃的双眼。

陋室因为她的笑容明亮起来,经历劫难、打击、苦楚又怎样,小姑娘心中依然充满希望。

徐途揉揉她的发顶,蓦地明白,面前的孩子比她更富有。

因为她,从来不曾放弃。

第25章

从刘芳芳家里出来,两人都闭着口不说话。

秦烈侧头瞧徐途两次, 拉着她胳膊往路好的地方带。即使这样, 徐途鞋底也沾满泥土, 脚腕甩上泥点子,脚趾也脏了。

深一脚, 浅一脚, 终于走过这段路,皮肤再次湿润起来, 又到了洛坪湖。

秦烈:“还过去吗?”

徐途低头看, 圆滚的脚趾往上翘了翘, 她想想说:“去吧。”

两人顺坡缓的位置下去,最后一块高岩石,秦烈撑着手臂轻松一跃,稳稳落地。回过头捏着她两个手臂, 把徐途接下来。

洛坪湖在村子上游, 这里平时嫌少有人过来, 水质清澈,味道甘甜,顺着河道直接引到村子里,取来直接做饭饮用也没问题。

湖边没有黄土,都是些磨去棱角的鹅卵石。

徐途找了块儿平坦的石头坐下,看着湖面,用力吸一口气,鼻端沁凉。

她高高昂起脑袋,看一眼旁边站的高大男人:“你也坐呀。”

“坐你的。”

秦烈插兜而立,看了看她,又把目光投向湖面。

徐途问:“这湖是死水吗?”

“不是。”秦烈抬起手,指向和水线相连的地方,认真讲解:“上面是漳冀运河的支流,从攀禹和怀县中间的峡谷横穿过来。”他手臂又落了落,转个方向:“顺那边流进村子。”

徐途:“哦。”

“……”等了会儿,秦烈不由垂眸看她一眼。她哪儿认真听,正忙着往下褪拖鞋,白嫩的脚丫子沾了些黄泥,大脚趾一翘,夹在缝隙间那根细带便溜出来。

她几根脚趾灵活的摆动几下,随后往后一勾,绷紧了脚面。

秦烈又看几秒,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开。

他静静站了会儿,问她:“你和刘芳芳都聊些什么了?”

徐途动作一顿,弓着身,接着把拖鞋放到湖里涮起来。涮完又脱另一只。

黄泥在水面飘荡一阵,渐渐沉淀下去,她把两只洗好的拖鞋并排放在石头上,没多会儿,晕开一小片水渍。

徐途说:“也没聊什么,就看了看她画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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