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冷风渐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翦姬不禁觉得寒意渐渐侵入,她低头,将下巴缩到雪白的狐裘中,月光笼罩她的身上,瘦美的肩膀轻轻瑟缩。
赵螭怔怔的,她方才撒娇了?
身体不受控制,赵螭走上台阶。他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看到她耳旁的发丝松动滑落,轻轻飘飘贴到雪白的脸颊上。赵螭眸色微黯,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突然的力道,揽住自己的腰,翦姬轻呼一声,赵螭立马捂住她的嘴,男人眼角弯起,像捡到什么宝贝似的,他横抱起她,在走下台阶前,低低说了一句:“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接近傅郎安。”
月光渐渐被灰暗的云层遮挡,光线变暗,虞王赵螭抱起翦美人,离开简兮台。
*
“美人!”
翦姬正在同面前布置庆功宴的宫人谈话时,小宫女轻快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像麻雀般,充满了朝气。翦姬愣了一下,接着匆匆和面前的宫人交接完了事项。
翦姬扭头,果然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采葛。
采葛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她提着裙摆,面容激动,在看到翦姬的瞬间,她眼睛发亮,因为是跑过来,所以采葛的脸红扑扑的。她怎么过来了......翦姬疑惑地想。
翦姬对这些宫人的感情并不深,但当采葛跑到她身边,手忙脚乱地向她行礼后,翦姬仍然柔柔笑道:“采葛。”
“美人还记得我!”谁料采葛听到她的话后更加激动了。
翦姬还不至于能把跟在她身边的大宫女的脸忘掉。
翦姬无奈笑了一下:“采萧呢?”
采葛和采萧是双胞胎,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两人一般都是在一起办事的。这两人早早进宫,资历也算老,安排她们的宫人一般都会把她俩安排到一起。
出乎意料的,听到采萧的名字,采葛迟疑一瞬,神色有些不自然,“采萧被派到织室了。”
“我是来替织室送东西的。”
翦姬微愣,“你也在织室么?”
“不是的,是我主动代替采萧过来的,因为我想见到美人。现在大王都不让我们这些普通的宫人看到美人......”采葛先是笑着说的,但提到赵螭不让他们见到翦姬时,采葛的声音带了点愤然。
翦姬不觉好笑,于是她轻轻笑出声了,美人眼眸弯弯,眼中像是藏了万千星辰,采葛看得有些痴,很快就把脑海中的不满忘掉了。
采葛想,翦美人的脸,无论看多久都看不够。
在采葛想一直待在翦姬身旁时,一个内侍走过来,看到采葛这张陌生的面庞时,内侍表情立马沉下,采葛打了个抖,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那个内侍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内侍质问:“你是哪里来的宫女?”
翦姬眨眨眼,似乎对内侍这样戒备的样子习以为常了,她道:“有什么事吗?”
这内侍没想到翦美人竟然会主动和他说话,有些受宠若惊:“啊,美人......大王在找你。”
翦姬笑了笑,扭头对采葛说了一句,“快点离开吧。”
接着采葛便只能看到美人轻轻袅袅的背影,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总觉得虞王这边的戒备比之前更加森严了,是她的错觉吗?
远处带她过来的织室宫女匆匆赶过来,喊着她的名字让她快点离开这里,采葛乖巧应着,很快跑过去,风吹到脸上,采葛眯了眯眼,她不禁想要扭头去看看翦美人的背影。
只见翦美人早在其他宫人的跟随中消失在游廊的拐角。
采葛想到采萧,皱了皱眉。她本来还想向翦美人求求情呢,但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打扰翦美人吧。毕竟,采萧也是活该。采萧居然擅自利用桃夭宫大宫女的名号,向下面的人收受钱财,要不是她早些发现阻止了采萧,采萧估计现在不是被贬到织室,而是被带到遐弃台了。
采葛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采萧是一个爱财的人。
*
翦姬跟着宫人回了虺烛宫的寝殿,宫人为她推开门后就退下了。翦姬见赵螭坐在案几前,神色慵懒,听到门推开的动静,他掀了一下眼皮看过来,见到是翦姬,赵螭很自然地笑了笑,“看看寡人得到了什么?”
听到他这样的话,翦姬不由得有些好奇,她很快走到他的身旁。赵螭没有站起来,而是在她过来的时候拉着她坐在旁边。
接着,他把桌上的几卷奏章书简拿到翦姬面前。
翦姬怔愣一下,有些迟疑:“王上是想让我看一看上面写了什么吗?”
奏章这种东西,她可以看么。
赵螭把她抱在身前,用下巴枕着她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嗯,那些家伙这次学乖了。”
接着她亲自为翦姬展开书简奏章,声音缓慢,念出了奏章上的内容。
在赵螭没有念完时,翦姬就看完了奏章的内容,好几个奏章书简,虽然说法用辞不同,但基本都是一个意思。她这才真正愣住了,美人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奏章。
赵螭喜爱她这样的茫然,低头亲了一下她的侧脸。
“怎么样,你可以随便选个时间举办。”
“有寡人在,你想用什么规制都可以。”
翦姬指尖有些颤抖,下意识从赵螭手中拿过奏章。见到她居然只盯着奏章上的文字,而不理他,赵螭的笑僵硬一瞬,接着他温柔地注视着她认真的面庞,翦姬如果扭头的话,就会看到男人现在的神情,温柔的可怕。
翦姬看着奏章上的文字,只觉得有些不切实际。赵螭居然真的要立她为王后,而不是在说笑或是在哄骗她。
在虞国,她除了一个翦美人的身份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更何况她是宠妃,那些大臣居然愿意让宠妃担任一国王后。
翦姬想,按照赵螭和那些大臣的相处方法,一定是赵螭做了什么。
这么想着,翦姬下意识就问出声了:“王上......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美人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尽管她的面容看上去是平静的,但赵螭可以感觉到,她隐藏的喜悦或者不安。本来赵螭不想这么早告诉他的,毕竟朝堂上还是有几位大臣宁愿受处罚也不愿同意让翦美人成为王后,但赵螭清楚,翦姬心底还没有完全信任他。
也许是她并不信任他能一直陪着她,也许是长期以来的翦美人身份让她心中对虞王仍然存在顾虑。
总之,赵螭觉得,在翦姬成为王后前,翦姬是不会同意彻底和他在一起的。每日这么一个绝世美人在面前晃,只能抱别的什么也不能做,赵螭觉得实在是痛苦。
现在听到翦姬带着小小的惊喜问他时,赵螭不由得勾起薄唇:“寡人想让你当王后,他们怎么敢拦寡人?”
说着,赵螭眯了眯眼:“谁不同意,扔去处罚就是。”
他直言不讳,说的内容差点吓到翦姬。
赵螭这样,对大臣来讲,未免有点霸道了。翦姬神情微顿,有些担心大臣们对赵螭不满。
似乎是看出翦姬的担忧了,赵螭突然用双手架起翦姬的胳膊,像抱小孩般把她举起来,翦姬瞬间清醒,她吓得立马抱住他的脖子。
赵螭在她耳边低低笑了起来:“寡人只不过是宠幸翦美人罢了,那些大臣再不满意,也不会就因此埋怨起寡人。毕竟,在美人来之前,寡人可是做过更多可怕的事呢。”
他笑的轻松,尾音骤然低沉,带了点蛊惑的意味,翦姬抱着他脖子的手有些颤抖,凉意渐生,她不由得抱紧他。
赵螭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好像是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他微不可查皱了一下眉,翦姬会不会被他吓到?二人一时无言,赵螭便静静地抱着她。
片刻后,就在赵螭都有些忐忑时,翦姬突然开口:“王上,还记得上次在翦氏老宅拿的那个匣子么?”
赵螭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换了个话题,他闭上眼,男人安心地露出轻轻的笑,接着睁开眼,坏笑着拽着翦姬的肩膀向后倒去,嘭的一声,在他怀中的翦姬被他带着倒向地面。她吓得心脏怦怦直跳,手撑在他的身上,有些惊魂未定。
她嗔怒似瞪他一眼,接着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赵螭死死拉住她的手,然后又把她拉下来,他瘦长的手指上传来极大的力道,翦姬无法反抗,只能被他拉着躺到地上。
然后他将她拽到怀中,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头,让她的耳朵靠近他的胸膛,听到沉稳喧闹的心跳声——咚、咚、咚。
他闷闷嗯了一声,情绪难以捉摸:“寡人......当然记得那个匣子。”
对于赵螭来讲,他不仅是记得那个匣子的程度那么简单,他几乎每天都想趁着翦姬不在把那个匣子打开,看看那个所谓的贞宣长公主到底给翦姬留了什么东西。
他害怕翦姬看了匣子里的东西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然后离开他回到周王室。
在听到翦姬提起那个匣子,赵螭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按着翦姬的脑袋,让她埋到自己的怀中,与此同时,也是为了不让翦姬看到他的神情。
翦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赵螭平时也总是会突然抱她什么的,所以翦姬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按照自己想到的东西,她不紧不慢,缓缓道:“那匣子里装的是信,一张纸的帛书,几乎要把匣子挤满了。”
信?信中写了什么?这样的缓慢,对赵螭来说是一种折磨,男人垂下长睫,睫毛微微颤抖,贴在额上的墨发顺着面庞的俊秀轮廓滑下,又留下几缕发丝遮挡了眼眸中的情绪。
赵螭抱住翦姬的手下意识收紧。
翦姬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和怅然:“是母亲给我写的信,讲的都是很小的事情,似乎是不同时间的她写的,最后还说会一直思念着我。”
“我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信......本来我以为她仙逝前是和父亲一起失踪了,但没想到她居然一直在写信。”
“特地让人把那些帛书放到匣子中,她是为了什么呢......事到如今,其实不需要看到那些东西了。”
说完这些,翦姬就不说话了,赵螭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问:“除此之外,没有了么?”
翦姬很快就收好了怅然的情绪,听到赵螭这么问,她有些奇怪,但仍然实话回答:“没有了。”
赵螭莫名就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翦姬说的一句话,让他又紧张起来,只听她带了些迟疑,慢慢说:“母亲应该是洛邑人。”
翦姬话音刚落,赵螭兀地翻身,将手支在她的脸旁,盯着她的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微垂墨睫,凤眸幽幽,面庞覆上冷意。
翦姬呼吸凝滞一瞬,结合之前太子顾的话和匣子中的信,其实翦姬已经猜到了,她的母亲是贞宣长公主。
另一方面,这也可以从信中的那些内容看出来,毕竟信中所说的小事中竟然会有抱怨周天子的内容。
不过,赵螭一定不想让她知道那么多,虞王并不喜欢周王室。翦姬收下心中复杂情绪,直视赵螭的眼睛,轻轻软软的嗓音认真说:“除了这些外,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她的话,赵螭竟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确认般问她:“真的?”
“真的。”翦姬回答的很快。
赵螭这才看上去放心了,男人笑了笑,扯住她的手,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庆功宴结束后,寡人就让他们快点准备王后的加封仪式。”
*
在虞国庆功宴开始的时候,吴三公子朱焕和其他吴国特使和随从,终于排队等到了丞相傅郎安,和傅郎安见面简单谈过后,吴三公子朱焕立马带着随侍进了虞宫。
其他特使本来也要跟着三公子朱焕一起进入虞宫参加庆功宴的,但丞相傅郎安却拦住了他们。
傅郎安挂着标准的客气笑容,慢悠悠道:“联姻?吴国要先仔细说说虞国为何要与吴国联姻。”
“退一步讲,即使同意联姻,我们大虞也不会再收另一个吴国妃子了。”
他说的吴国妃子,很显然就是说现在的翦美人,负责和傅郎安商谈的吴国大臣听到他的话,神情有些尴尬。
“既然要联姻,还请吴国详细地告诉我你们要派哪位公主过来,不要随随便便找一个贵女糊弄过去。”这个虞国丞相看上去温和有礼,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虞国丞相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似乎是丝毫不在意吴国会不会放弃这次联姻。
但不管这个丞相的态度有多恶劣,只要虞国不提出什么割地的请求,吴国的大臣是不会放弃和虞国联姻的机会的。
从现在的局势来看,齐国和虞国的战争中,齐国已经逐渐抵挡不住虞国的进攻而正在丧失城池中。
齐国被打得落花流水,让吴国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和虞国开战时,吴国的惨状。吴国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步燕国和齐国的后尘。
在吴三公子带着吴国人进入虞宫时,来自洛邑的周朝使者也拿着诏命进入了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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