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外墙,已然修葺完毕,红红的宫墙连成一线,彰显着无尽的贵气。站在宫门外,仰望宫墙,倒是能感觉到几分昔日的辉煌气息。
可进入皇宫,映入刘辩和邓展眼帘的,却是一派萧瑟。
路两侧的树木和花圃,早被大火烤死,只有生命力旺盛的杂草,在那场大火后,还倔强的抽出了嫩芽,如今已是一片繁茂。
为了重新栽上树木和花草,工匠们将烤死的树木全都拔了起来,许多被拔起的枯树还没有拖走,堆在墙角,焦黑一片,与宫廷应有的恢宏气度很是不搭。
“这皇宫要重新修葺,恐怕是需要很多时日!”走在皇宫内的小路上,刘辩一边看着两侧破败的景象,一边对身旁的邓展说道:“当初本王与唐姬,便是沿着这条小路,逃出皇宫的。”
走不多远,他又抬手指着前面一片焦黑的空地,对邓展说道:“本王还记得,曾杀过一个拉夜香的无辜之人,尸体便是藏在那里。”
想到当日被他杀死的运夜香仆役,刘辩心中便是一阵阵的悸痛。为了生存,为了换上一身便于逃出皇宫的衣衫,他杀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并非一个嗜杀的恶棍,许多日子以来,每当想起逃出洛阳的那晚,拉夜香仆役的脸,便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已经不记得那人的名字,只记得那是一个十分淳朴的人。
从刘辩的神色中,邓展能看出些许不忍。他微微躬着身子,一边跟刘辩向前走,一边对刘辩说道:“殿下当日杀人,为的是与王妃一同出城。此人若知殿下如今已是诛杀了董卓,平定了董卓之乱,想来泉下也是瞑目了。”
“人都想活着!”刘辩扭过头,朝邓展挤出了一抹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对他说道:“人都死了,这天下再无战事,与他们也没了关系。人若有灵,恐怕不晓得有多少冤魂都在九泉之下憎恨着本王。”
话说到这里,刘辩摆了摆手,对邓展说道:“不说这个,方才本王与邓将军说过,本王有一事要与将军商议。”
“殿下但有驱使,臣下万死不辞!”刘辩再次提起有要事与邓展商议,邓展连忙停下脚步,抱拳躬身应了一句。
几名手按剑柄,跟在刘辩和邓展身后的亲兵,见邓展停下脚步,也都停了下来。
已经朝前走了两步的刘辩,转身看着邓展,对他说道:“战场之上,大军冲杀拼的是勇气和谋略,很多时候,大军做不到的事,便需要小股散兵为之。本王的打算,是要邓将军从羽林卫中,再抽出五百人,加以训练,日后以做突袭之用!”
“殿下的意思是?”刘辩说出这番话,邓展抬起头,一脸愕然的向他问道:“将来若是再有征战,大军不便行事,便以少量兵马突袭敌军?”
“不只是突袭!”刘辩微微一笑,朝邓展摆了下手,对他说道:“此种战术,有一名目,叫做特种作战。邓将军或许没有听说过,待到晚些时候,本王再与将军详谈。”
“没长眼睛!”刘辩与邓展正说着话,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壮汉的喝骂,紧接着,刘辩等人听到了“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
扭头朝传来喝骂的方向看了过去,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被一名粗壮的大汉揪着衣领提溜了起来。
那孩子瘦瘦小小,壮汉提溜着他,就好似提着一只小鸡仔般。他整个身体都被提了起来,两只脚,连脚尖都碰不到地面。
“眼睛长屁股上了!”那壮汉显然没发现刘辩等人正看着他,一手提着那孩子的衣领,另一只手抡起巴掌,作势又要打。
壮汉一边骂着,一边抡起巴掌,又要朝那孩子脸上抽。就在他手臂刚抡圆的时候,从侧旁突然冲出了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冲到壮汉近前,大叫了一声,使足了浑身的力气,一头撞到了壮汉的腰肋上。
抡起手臂,正要抽那孩子,冷不丁的腰眼上被人撞了一下。壮汉脚下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被他揪着衣领提溜起来的孩子,也随着他倒了下去,小脑袋恰好磕在了壮汉的嘴唇上。
嘴唇皮肤薄,脑袋的骨骼又是异常坚硬。这一磕,把那壮汉给磕的眼泪直流,嘴唇也破了一块皮,嘴巴上瞬间糊满了鲜血。
“娘的,找死!”嘴巴被撞破,壮汉把压在他身上的孩子往边上一搡,爬起来,向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含含糊糊的骂了一句,抬脚朝那个撞了他的少女走了过去。
见那壮汉走向少女,站在刘辩身旁的邓展拧着眉头,手按剑柄,向壮汉走了过去。
刘辩并没有阻止邓展,跟在他身后的几名亲兵见邓展走向壮汉,有俩人想要跟上去,被刘辩抬手止住。
撞了那壮汉一脑袋,少女也是吓坏了,当壮汉走向她时,她惊恐的睁圆了眼睛,不住的朝后退着。
被少女撞到腰眼上,不只是摔了一跤,嘴唇还被磕破,壮汉是满头怒火。他瞪圆了眼睛,跨步走到少女身旁,抡起巴掌就要朝已被吓坏了的少女脸上抽。
他的手臂抡了起来,却并没有甩下去,因为在他即将抽出巴掌时,另一只手陡然从侧旁伸出,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阁下欺负孩子和女子,算得甚么英雄?”紧紧攥着壮汉的手腕,邓展拧着眉头,冷声对他说道:“若是阁下想打,陪某打上一场如何?”
邓展抓住壮汉手腕,险些挨了耳光的少女惊恐的瞪圆眼睛,赶忙跑到刚才被壮汉提溜起来的孩子身旁,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脸上满是恐惧的看着相向而立的壮汉和邓展。
“娘的,想找死?”手腕被抓,壮汉拧着眉头,骂了一句,朝邓展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猛的拧了下手腕,想要把邓展甩到一旁。
可他这一拧,却并没有将邓展甩开,反倒是随着“咔吧”一声脆响,惨嚎了一声,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被邓展抓住的手腕,身子一矮,就想要蹲下去。
壮汉发出了惨嚎,邓展也不再抓住他,把手一松,冷冰冰的向壮汉说了句:“不管怎样,一个大男人打孩子和女人,终究是有过错!”
说着话,他从怀里摸出了十多个铜钱,往那壮汉面前一丢,对他低喝了一声:“拿着钱,找个医者接下骨头,滚!”
握着被邓展拧折了骨头的手腕,壮汉疼的是满头冷汗。他本不想去捡邓展丢在地上的铜钱,可身上没钱,想来医者也不会为他医手。
满眼忿恨的朝邓展望了一眼,壮汉抓起地上的铜钱,抱着手臂飞快的跑了。
“他为何打你?”只看到少女撞壮汉,却没看到壮汉为何打那孩子,邓展走到搂在一起的少女和孩子跟前,向那孩子问道:“你可是做了错事?”
“嗯!”仰头看着邓展,孩子睁着大眼睛,很老实的点了点头,怯怯的对邓展说道:“他要木头,我没看到……递木头的时候撞到了他……”
说着话,孩子又朝身后的少女怀里拱了拱,怯怯的望着邓展,就好似少女的怀抱是能保护他不受侵害的港湾一般。
“你也在这里寻活计?”拧着眉头,朝正修缮的皇宫一指,邓展向那孩子问了一句。
让邓展没想到的,是少女和孩子同时点了点头。当邓展脸上露出一丝愤懑,询问那孩子是否也在皇宫干杂货后,少女赶忙一把推开被她搂在怀里的孩子,扑到邓展脚下,跪在他面前,脏兮兮的双手抓着邓展脚踝,两行眼泪瞬间顺着腮边滑落下来,在她满是灰土的脸上,流出了两条泪槽。
“先生莫要让人把我们赶走!”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抓着邓展的脚踝,少女膝盖向前蹭着,哭着对邓展说道:“以后我们姐弟再不惹事,要赶就把我赶走,让弟弟留在这里,也有口饭吃!我就算饿死了,也感念先生大德!”
低头看着跪在面前满面泪痕少女,邓展伸手将她搀扶了起来,向她问道:“这里还有多少像你们一样,如此年岁便来做这种活计的?”
被邓展搀扶了起来,少女茫然的摇了摇头,睁圆了那双因刚哭过,还泪眼涟涟的眸子,凝望着邓展,却并没有说话。
当她看到邓展那张已刻上了些许风霜的脸颊,少女的心头陡然一抽,旋即又低下了头。
见少女没说话,邓展已是明白,这附近或许如他们姐弟一般的孩子并不在少数。他轻轻叹了一声,转身朝站在路上等他的刘辩等人走了过去。
刚被邓展救了的少女,见邓展没说话就走了,赶忙拉着弟弟,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几步,邓展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姐弟俩竟然跟了上来,于是朝姐弟俩摆了摆手,尽量和颜悦色的对他们说道:“回吧,莫要跟着某!”
邓展本就是剑客出身,他浑身都透着一股杀伐之气,虽然是想要表现的和颜悦色,可话一出口,还是难免带着些许杀气。
少女和被她搂在怀中的孩子,几乎在邓展回头的那一刻,同时垂下了脑袋,连正眼都不敢多看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