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惹的孟少游一肚子火,只差当面爆发,到底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六萬也混在程彰队伍之中进山去救八萬等人了。
孟少游臭着脸出了周王的院子,小声嘀咕:“就算是以身相许,结成姻亲本公子也必拆散了!”
周王救谢羽的时机太过微妙,且还是拼上了一条性命来救,让他着实窝火。
半个月之后,程彰回军,路过郦山书院,进来拜见周王,准备顺便接女儿回家。
周王昏迷了三日,便已经醒了过来。见到周翰海便苦笑:“周大人又救了本王一命!”
周翰海:“王爷福大命大!只日后需小心保养,万不可再涉险,不然陛下可要担心死了!”
程彰与周王心中多有芥蒂,但见到周王靠在床头,垫着厚厚的被子气力不继与他说话,总算松了口气:“多谢周王舍命救了臣女!”虽然他是个病秧子,但死在□□之下与为救谢羽而死,恐怕在魏帝那里的结果也自不同。
“王爷千金之躯,以身涉险,这让微臣如何担待得起!”
程彰再三向周王诚恳致谢,心中更担忧回京之后,若是魏帝执意要让谢羽嫁于周王,救命之恩在前,他这次可真没有什么好借口来阻拦了。
周王对程彰是打心底里厌恶,若说真能让他想起程彰的一点好来,那便是程彰有个谢羽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儿,还能稍稍消减一点他对程彰的恨意。
“本王当初救阿羽的时候,就没想过让程大将军感激,只要阿羽能在心里记得本王就好。”这话说的已然十分明白了。
他救谢羽,只是想让谢羽心里感激他,记着他,至于程大将军感激不感激,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程彰听明白了周王话中之意,便起身向他告辞。
谢羽正在院外等候着他,见到他出来便迎了上来:“爹爹,小和尚呢?”
程彰领兵去秦岭腹地剿匪,玉林寺倒是很快攻下来了,圆觉与孟少游的一干随从被关在一处,性命无忧。只是圆觉自小和尚逃走之后,他便开始绝食。
那帮黑衣人还需要他治伤,无论是强逼着灌汤还是将他暴揍一顿,他都拒绝进食。
八萬曾经在牢里劝过他:“大师傅,我家公子带着小和尚逃出去,他定然会搬救兵回来救咱们的。我家公子朋友的父亲就是带兵的大将军,同行的还是一位王爷,总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你还是好生吃两口吧,不然等小和尚回来救你,看到你奄奄一息,不知道有多伤心!”
圆觉从小在玉林寺长大,乃是寺中僧人出外云游捡回来的弃婴。他在玉林寺度过了一生中大部分时光,清灯古佛也没觉得不好,偶尔出山,见到山下红尘万丈,反而有些不习惯。可是小和尚还小,他却不能想象小和尚一个人守着一座空落落的寺院度过余生。
原本这也没什么,侍奉佛祖的人一生守着寺院过活,也是应有之义。可是经历过了强梁占寺,他们师徒俩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两年,圆觉再不忍心让道明将来一个人守着玉林寺生活,谁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
“贫僧心中唯有一事放心不下,望施主将来出去之后,看顾下贫僧那小徒儿!”
“道明小师傅救过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也定然不会对他坐视不理,大师傅只管放心。”八萬还当他忧心小徒弟,再三保证孟少游一定会照顾小和尚,哪知道圆觉托付完了道明之后,竟然禁食禁言,盘膝入定。
道明跟着程彰大军回到玉林寺之时,圆觉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睁开眼睛满目慈祥看了道明最后一眼,嘱咐他:“跟着孟公子还俗下山去吧……”
“师傅……师傅……”
道明哭的涕泪交加,拉着他的手不放,直等圆觉尸身都凉了,才被八萬拉开了。
程彰带军在山中追踪黑衣人残部的踪影,因为道明熟悉附近山形地貌,他虽伤心师傅的离世,却更恨黑衣人加诸在他们师徒俩身上的屈辱,穿山越岭,带着程彰大军将黑衣人残部消灭怠尽,只余零星几人钻入深山腹地不见踪影。
苗胜随军同行,但有俘虏,除了看起来是个小头目,有利用价值的便留下做人证,其余人等就地格杀。
程彰对政治原本就不感兴趣,况且苗胜同行乃是魏帝的旨意,至于他想要做什么,于自己无关,因此苗胜将人关押,他也不管,只随苗胜之意,两个人虽是对头,倒也相安无事。
苗胜是审讯的好手,抓到头目就在地玉林寺里审问,最开始那领头的还砌词狡辩,但他不说真话,苗胜多的是法子让他开口,哪知道开口之后,结果让他大汗淋漓。
那黑衣领头的原本死活不肯承认,但苗胜观其面目五官,无论是口音还是肤色,乃至五官,总让他觉得奇怪。且这些人手上都有长久持弓握刀的厚茧子,他诈对方:“梅将军即将从西南回来,你不肯说实话,难道不想见梅将军最后一面”
那黑衣领头的目中神色瞬间有所松动,苗胜心中一沉,总感觉上了安王这条贼船,当然怨不得安王,是他自己没有想明白就率先登了船。
他如今与闫氏一党有隙,与安王走的极近,牵上了私自藏兵之事,恐怕大祸临头。但是若让他回头再去投靠太子,这般左右摇摆不定,恐怕到最后只剩下鸡飞蛋打,两头不占。
苗胜暗暗权衡,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拿出临行之时安王送他的一块玉佩给那黑衣人头领去瞧:“王爷养你们原本有大用,哪知道是你们不小心,惹出这许多事来。如今既然活不得了,那就如就给王爷做个好事……”
程彰只管杀敌,俘虏对他来说只是丢不掉的累赘,见到苗胜像看宝贝一样看着那些囚犯,他也不当一回事,打定了主意事不关已,凡事自有魏帝。
谢羽在周王住的院子门前问起小和尚,程彰才道:“小和尚记忆力颇好,这几日跟在书吏身边,将他所知道的秦岭腹地的地形重新绘制出来,你若是想见他,为父这就着人唤他过来。”
“算了算了,他忙就让他忙着吧。”她回头就吩咐枸杞往制图的地方跑一趟,看看小和尚有哪些需要。
枸杞回来告诉她:“小和尚头发都冒出一圈黑茬了,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僧袍松松垮夸穿在身上,瞧着特别可怜。
谢羽也算是听说了他师傅殁了的消息,但小和尚既不曾跑来哭着告诉他,也不曾提起过此事,倒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一般,只是人消瘦的厉害。
“这种事情,我帮不上忙,也只有让时间慢慢消磨了。”
谢羽说的没错儿,等到大军班师回朝,道明也总算是活泼了点。他们跟在大军之后,孟少游与崔晋同乘一辆车,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崔晋也只能坐着,连稍微下地多走几步路,周翰海都不允许。孟少游就别提了,断了的腿虽然现在可以试着走一走,但是……就怕落下长短腿的毛病。
周翰海闲来无事,还替他重新瞧过一遍:“你这接骨接的极好,若是当时没接好,恐怕这么久了腿都要长歪了。”
孟少游的腿是小和尚师徒俩一起治好的,接骨也是圆觉大师出手,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的腿也在渐渐的康复,真让人生出人事全非的感觉。
两人相安无事的在马车里凑和,等到了长安城,程彰令大军各部回营待命,他与周翰海与苗胜同行,入宫去复命。
魏帝早收到周王受伤的消息,传了口谕下去,吩咐他不必前来请安,又赐了许多药财给他,只消在王府里好好养伤,
周王欣然受命,在周王府门口拉着谢羽的手不放:“阿羽,你几时来看我?”
这些日子他受伤之后,只要谢羽进去探病,他自己的许多事情都假手于谢羽,譬如端茶倒水,热的出了汗让谢羽淘个巾子过水,只除了更为贴身的换衣服之内。
谢羽任劳任怨,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孟少游先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周王救了阿羽一命,不求回报固然令人钦佩,但你拿阿羽当小丫头使唤就有些过了。至不济让谢家的丫头进来侍候周王,不行吗?”
周王醒来之后,孟少游几次瘸着一条腿要强闯,蒋祝伸手拦他,还未碰到他身上,他便往后倒去,嘴里大声嚷嚷:“周王府的人打人啦……”
蒋祝眼角直抽,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进去了。
孟少游原本就心疼谢羽身上的伤口,现在见周王拿他当小丫头使唤,还大放厥词:“周王不若再忍忍,等回长安城之后,在下送周王一百名年月相当的侍婢,保管将周王侍候的舒舒服服的,还请周王给个面子,别再折腾阿羽了!”
谢羽在周王府被崔晋在马车上拉住了手,她便许诺:“王爷好好在家养伤,我若是得空,就一定来看王爷。王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岂敢忘恩负义!”
周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朝孟少游挑衅一笑,放下了车帘,吩咐马车:“回府。”
气的孟少游站在周王府的巷子口,差点破口大骂。
谢羽见他气恼的模样,都被逗乐了:“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孟少游当然不能说是因为看到她跟周王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心中不由升起恐慌之意,这才对周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盼着挑出万儿八千的不是,好让谢羽对他无一丝感情牵绊。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权爵其实也算是个好东西。”
三天之后,有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秦岭深处藏着的强梁竟然是太子的私兵,是闫相负责,为的就是将来等待时机成熟,魏帝去郦山行猎,也好趁机赢得先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太子听到这消息,先自慌了,忙忙召了闫相来问话:“此事舅父可知?”
闫相比太子心中还慌,他与苗胜撕破了脸,程彰带兵前去剿匪,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压根没想过要防范,但没想到此事最终扯到了他跟太子的头上。
“外间风闻,但此事微臣当真不知,定然是苗胜那奸佞小人搞出来的。”
太子被禁足放出来没多久,已经敏感的感受到了朝堂之上的不同,安王咄咄逼人,闫相虽仍老当益壮,但总归因为他一段时间的缺席而在朝堂之上竖立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对手。
“现在怎么办?重要的是父皇相信他。”
闫相经历了半辈子顺风顺水的政治生涯,没想到这把年纪反倒恶浪扑面。但是此刻他既不能找魏帝去辩驳,也不能跳出来与苗胜对质。外间全是风传,他忙忙跳出来辩解,万一魏帝误解他“作贼心虚”呢?
可是不跳出来,任凭苗胜将一盆盆污水往他身上泼,就更难以忍受了。
闫国熹左思右想,此事唯有去求别人,以证清白。
此次与苗胜同行的,除了蒋祝之外,还有带兵剿匪的程彰。蒋祝是周王的人,恐怕不用他求,对方都盼着太子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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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彰又素来是万事不挂心,对朝中之事向来保持足够的沉默,以表明自己不会参加某一派的党同伐异。
不过比起与周王有旧怨,皇后在魏帝面前至今没有洗清向周王下毒的嫌疑,程彰至少还算得有希望的。
闫国熹命闫夫人准备了厚礼,漏夜乘一顶小轿,从偏门出来,悄悄往程府去了。
他准备的周全,程家门房也放他进去了,但是才进了程府,便听得正厅有丝竹管弦之声,热闹不已。
闫国熹惊疑不定,问引他进来的小厮:“你家老爷有客人?”
小厮似乎司空见惯:“那倒不是,是我家小姐养伤,嫌府里安静,就召了乐伎来听曲子。”他没敢说出口的是,自谢羽回京之后,程彰不放心她独自在家养伤,坚持要将人接到将军府休养。
但是谢羽对此安排并不买帐,她一个人胡天胡地惯了,再说还有个断着腿的孟少游在谢府作客,就更不能丢下他走人了。
程彰本来就不放心她独自养伤,而且谢府不比之前,还有个长辈孙铭客居。如今孤男寡女同住府上,真是让他这个当爹的操碎了心,花了一番口舌才将人带回家。谢羽去程府养伤,除了她身边侍候的人,由春和带着枸杞灵芝等丫环,还多了两个拖油瓶:孟少游与她的小徒弟道明。
孟少游断着腿,但是大少爷的派头不能丢,在谢府里住了些日子,他自己派人去采买,几乎将谢府的厨房都承包了,连带着还给谢羽置办了许多东西,完全是一副钱多的没地儿花的样子。
程府里只住着程彰父子,饮食生活就更不讲究了,简单家常,内务有人打理都不错了。
孟少游住进程府之后,一点也没有身为拖油瓶的自觉,先以谢羽养伤饮食一定要丰盛为由,派人接管了程府厨房的采买。
很快程彰就敏锐的发现,家里饭桌上的菜色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就连管家也吞吞吐吐跑来向他求助:“老爷,厨房……超支采买了很多……”
程彰很是欣慰:“小姐回府里来住,是应该吃的好些,还是你设想周到,银子若是不够,去帐房支。”
管家更结巴了:“……没花银子。”
程彰大怒:“难道府里最近的银子都是小姐掏的?”大将军的眼神里也含着谴责之意:老子亲闺女多少年不在身边,回家来住几日还得自掏腰包?!
管家心道:比那个更糟糕好吧?就没听说过客人自掏腰包为主家置办东西的。
“……是……是孟公子。”管家说完都恨不得抱头鼠窜,连程彰的脸色也不敢看了。
程彰拍着桌子大吼:“难道老子很穷?”大将军一怒之下就了爆粗口。
孟少游一心向着程彰献媚,恨不得用山珍海味打动程大将军的胃,殊不知程彰在饭桌上看到他,都恨不得将他另外一条腿给打断。
——小子,你是来嘲笑本大将军穷的连闺女都养不起吗?!
孟少游对上程彰沉沉虎眼,还当自己拍马屁的力度还不够,需要加强,于是见天变着花样的花钱,今儿请了说书的来府上为谢羽说书解闷,明儿请了唱大鼓的来请程彰听曲,见不到程大将军的笑脸,他便揣测是不是不合程大将军的胃口。
闫国熹上门求见的时候,他正请了一班乐伎在程府正厅表演。
那跳舞的乐伎腰枝如柳,在场中表演剑舞,身姿轻盈,剑光凛冽,旁边还有几名乐师配乐,乱哄哄闹成一团。程彰原本是想发作的,可是谢羽看的津津有味,他这个作父亲的也只能按捺下一腔怒意,强忍着坐在场中扮石雕。
谢羽本来就不想来程府养伤,是以对孟少游的小动作只装不知,由得他瞎胡闹。以程彰的脾性,也不知道几时就恼了,到时候她正好可以回谢府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哪知道程彰这次居然一概忍了下去,不由有些泄气,恨不得谢弦尽快赶回来,她也好尽快回谢府去住。
小厮请了闫国熹去奉茶,不多时但见程彰匆匆而来,纵是满腹心事,还要玩笑一句:“大将军好雅兴。”
程彰苦笑:“家里孩子们闹腾,让国舅爷见笑了。”
闫国熹侧耳听一回,赞道:“这是……解十三娘的剑舞吧?长安城中能够请得动她上门来表演的,恐怕要一掷千金了。大将军这是为搏女儿一笑,挥金如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