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彰自程旭开口说话眉头就皱着,考虑到小儿子刚刚回来,只能死忍着脾气。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还不闭嘴?!满桌的菜还堵不上你的嘴!”终于将手中一只酒杯直飞向程旭的面门。
谢羽就坐在程旭的面前,见他不避不让,满目嘲讽,原本伸出去挟菜的筷子眼疾手快挟住了直飞而来的酒杯,还夸张的抚胸惊叹:“程大将军这接风宴也办的太有特色了。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二哥也没说什么过头的话,您这又是何必呢?吓到我家阿原哥哥就不好了。”她朝穆原使个眼色,后者立刻满面张惶的站了起来:“我……我……”结结巴巴的模样完全是个乡下没见过面的憨傻小子。
程彰胸口憋着一团火发作不得,孙云掩面而泣,程智冷冷扫了谢羽跟穆原一眼,优雅起身:“父亲,云姨,我吃饱了,先回房去读书了。”路过程旭的时候,低低吐出俩字:“蠢材!”
偏谢羽耳朵尖,筷子一抖,程彰扔过来的酒杯就直直砸到了程智的小腿上。
程智只觉得小腿巨疼,猛的转头,她却摇头晃脑道:“唉呀呀,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程智:“你……”
谢羽抢着替他说了:“哦,我就是个有娘生无爹教的野丫头。”又一本正经向他行礼:“三公子受惊了,刚才不小心失手!失手!”
程旭“噗嗤”笑了出来。
一顿接风宴,程旭起头,谢羽结尾,给搅的早早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羽:我就是来砸场子的!!!
穆原:我是来捧哏的!
程彰:摔!……还能不能父子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程府的日子,自有了谢羽就不曾平静下来。
先是孙云在接风宴上被气哭,将军府里向来温文尔雅的三公子差点被气的动粗;其后向来胡闹的二公子带着四公子与阿羽姑娘开始了吃喝玩乐的生涯,让程大将军准备好生教导小儿子的计划泡了汤。
程彰很头疼。
二儿子忤逆已成定局,但小儿子才回来,万万不能被二儿子给带坏了。可他煞费苦心让三儿子带着小儿子去读书,结果才第一天,三儿子就不干了。
程智很愤怒。
“他就是个蠢材!既不识字又听不懂,连我身边的书僮都不如。带出去也太丢人了!”
程智在书院里以智卓绝成绩拔尖而出名,是武将世家里出来的异端,成绩比翰林家的公子都好,被学院无数同窗膜拜。若非程家二公子纨绔之名在外,恐怕大家都要怀疑程家公子是不是都这般聪明。
新出现的程原同学用他自己那可怜的文化水平再次证明了程智的异端。
已经改名为程原的穆原比程智还窝火——改姓改名字他都忍了,最不能忍的是跟着程智去书院,被人当蠢材参观了一天,一帮学子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好似他愚蠢的不可思议,惨不忍睹,简直不能忍!
“你要是从小跟山匪生活在一起,满脑子听的是打劫的故事,学的是大碗吃肉大块喝酒,我就不信你不是蠢材!”
穆原算是看出来了,程智的优越感来源于何处。
程智哑了火。
他总不能说,以自己的卓越智商,就算是山匪那也是一位优秀的山匪吧?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终极理想是做个出色的山匪。
同时,他对穆原的遭遇又有种说不出的怜悯,觉得他长成这样愚蠢的模样,实在是与自家娘亲不负责任的离开幽州有着莫大的关系。
纵如此,他也没办法喜欢上这个弟弟,只能将原本准备好的滔滔之语强咽回肚里,默默回房读书。
程彰很震惊,也很发愁。
震惊于自己的儿子竟然流落到了山匪窝,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楚。但对他能在短时间内提高文化水平的可能实在是绝望了。
小儿子都已经快加冠了,难道要丢到三四岁的童学里去启蒙?!
认回儿子的喜悦很快就被程原同学的文化水平以及他那简单粗暴的头脑给打败了。
他傻一点就算了,还不听话。
也不是说不听话,就是……不肯听父亲的话,却对阿羽言听计从,俯首贴耳。这就让程彰很不痛快了!
自初次见面,谢羽教导他一定要照着程智的样子学,从那之后小儿子见到程智,就半点没有恭敬兄长的样子。兄弟俩在学院里互相厌憎,程智恨不得没这么个弟弟,穆原本来就没这么个兄长,拆起台来毫不留情,兄弟俩差点在学院里打起来。
程智自己讽刺程旭不觉得,总觉得以自己的才智全面碾压程旭,只吃亏在晚生了两年,对程旭的尊重实在有限。但是轮到自己做哥哥了,被不学无术的文盲弟弟毫不留情的讽刺,旁边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阿羽煽风点火……这感觉不是一般的糟糕。
程旭找到了同好,立刻义无反顾的站到了新来的弟弟一边,程智在家里孤掌难鸣,都恨不得搬到书院里去住。
家里三个儿子分成了两派,互相之间说话都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程彰都恨不得将远在幽州的长子召回来压制这三个兔崽子,省得自己生气。
比起程彰认回儿子的焦头烂额,魏帝自皇长子归来,日子可要和风细雨的多了。
闫皇后亲自跑到他面前来跪着哭了一场,再三表明自己的清白。还道:“当年臣妾接到旨意,要代替病重的先皇后娘娘去送皇长子,臣妾还特意跑去请示先皇后娘娘,娘娘说皇长子年纪尚幼,又要远途,不宜饮烈酒,指明了送行酒换成果子酒。臣妾这都是遵照先皇后娘娘的意思……”
崔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妇人,声音里喜怒难辨:“那先皇后与你说这话的时候,当时可还有别人?”
闫后哭的更厉害了:“……当时先皇后娘娘的宫里只有臣妾与娘娘两个人。”
崔瑀就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这个女人在宫里这么些年,怎么竟然还能天真成这样,难道她认为没有人证只凭夫妻感情就能证明自己清白?
他当皇帝太久,哪怕是对着后宫的女人,也早已不是全然信任。
“这件事情,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闫皇后将面上的余泪拭干净,行礼退了出来。回凤藻宫的路上,心腹宫女心喜道:“娘娘这一哭,陛下便相信了娘娘,满宫上下,也只有娘娘能得陛下这份爱重。”
“本宫只是哭一哭,陛下可未必相信。”
宫女张口结舌:“陛下……不是没有责罚娘娘嘛,可见还是相信娘娘的清白的。”
闫皇后叹道:“咱们这位陛下不责罚可并不表示他就全然的相信皇长子的毒不是本宫下的。只是就跟本宫拿不出证据证明当年先皇后指定了送行酒要果子酒,陛下他可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此事是本宫所为。大家都这么糊里糊涂过多好。”她轻吐出一口气:“这下我可真要怀疑崔晋的毒是不是先皇后下的了。”
好在如今的太子是她的亲生子,又向来无大错,加上皇长子那病歪歪的身体,任是哪一位国君立储,也会将继承人的身体健康考虑在内。
闫皇后万分庆幸自己如今的地位,就算是崔瑀有所怀疑,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也不能有所动作,他还要考虑传承问题。
她能想到的,魏帝自然早就想到了。
正因如此,他这些日子强留了崔晋在自己的寝宫偏殿养病,各样赏赐不要钱的送了来,尤其是对这病歪歪吃尽了苦头的儿子有所愧疚,便潜藏了几分补偿的心态。
所幸当初“缠绵”的配方也传了下来,就在历代皇帝的私库里。崔瑀着人用了三天时间翻了一遍,总算是翻了出来,交了给太医院院使周翰海去研究。
周翰海新送上来的汤药效果就很好,崔晋喝了几日,脸色居然渐渐的转好一点了,胃口也好了一点,崔瑀观赏完了闫皇后哭诉,回来细端详一番长子的脸:“晋儿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崔晋摸摸脸:“儿子自己也觉得身上松快些了。总以为是回到父皇身边,心里高兴之故。难道真是因为周大人汤药的关系?”
崔瑀一下笑了:“周翰海别的本事没有,但医术却着实不错。等晋儿好些了,可想做些什么?”
崔晋伤感道:“儿子不孝,没来得及送母后一面。儿臣想等自己身子骨好些了,前去祭拜母后,为母后守陵三年,也算是尽一尽儿子的孝心。”
崔瑀便道:“此事不急,再说吧。你只管好好调养身子便好。”
崔晋挣扎着起来,在魏帝的阻止之下,还是跪在了他面前:“父皇,儿臣觉得自己还是搬出去的好。住在父皇的偏殿,会让太子心有不安,大约还会让朝臣有所猜测。父皇心疼儿子,儿子心里也明白,可是父皇不是儿臣一个人的父皇,还要顾及太子的想法。儿臣这破败的身子,住在哪里不是休养呢?不如父皇赐儿臣一所宅子,等儿臣身子好点了就进宫向父皇请安!”
崔瑀纵然之前起过念头,想要在合适的时候将长子挪出去养病,可也不是现在。但是此事由崔晋自己提出来,他心里却又不好受起来。
——这孩子真是懂事贴心的让人心疼!
若非在楚国吃尽了苦头,又怎会养成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
想到此,他方才心头也觉得崔晋提出去为先皇后守陵三年也有些不忍心了。原本出于大局考虑,在各方沸腾之时,他能避开是最好的。
现在他觉得还是不能让他去守陵。
次日朝堂之上,魏帝为崔晋赐了亲王爵,以及亲王府,等到亲王府修缮完毕就迁出宫去养病。
作者有话要说: 崔晋: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不断的给太子穿小鞋上眼药!!!!
魏帝:晋儿真贴心!考虑真周全!连太子的小情绪都要照顾到位!这样的儿子朕不疼谁疼?!!!!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三个月后,周王府修缮完毕,魏帝见崔晋身子骨大有起色,总算不是刚回大魏之时骷髅之上蒙着一层皮的惨象,终于同意他搬出宫去。
这其间崔晋还亲往坤宁宫去了一趟,见到里面摆设基本不曾大动,物是人非,着实狠哭了一场,在闫皇后前来探病的时候,当着魏帝的面又着重感谢了她一番。
“……儿臣做梦都梦见母后在坤宁宫的样子,多谢娘娘让儿臣多年之后还能再见到旧时风景。”
闫皇后拿帕子拭泪,也是分外伤感:“说这些做什么?不说周王思念姐姐,就连本宫也时常想起姐姐生前的样子,最是豁达贤良,待宫里的姐妹们都和和气气的。”
母慈子孝,场面倒很是伤感和睦。
等闫皇后走了之后,魏帝更觉歉疚。
原本长子资质极佳,当年读书好几位先生都夸过的,他考校功课也发现这孩子天资聪颖,只是后来时事剧变,这才送了他走。不然凭他的出身以及天资,东宫之位也当得起。
如今他错失东宫之位就算了,只封了个周王做为安慰,连最其码的健康都被毁了。
魏帝甚至不曾告诉过他中毒之事,崔晋还向他感叹:“儿子小时候读书,读到古人思念成疾之事,还当夸张,没想到儿子也是如此。原来我这病只是想家太过啊,怪道楚国那些大夫都治不好,回到大魏之后渐有起色。儿子真没想到这破败的身子还有能好转起来的一天,剩下的日子可都是偷来的,儿子往后可要多多享乐,才不辜负这偷来的好日子!”
有了这层难以言述的歉疚之意,再看到闫皇后对着崔晋回忆元后拭泪的情景,他心里愈发的对闫皇后不满了。这种情绪甚至迁怒到了太子身上,对周王的赏赐愈重,对太子就愈加苛刻,已经不止一次在书房里对着太子递上来的条陈挑剔责骂了。
直骂的太子战战兢兢,最近连崔晋所住的偏殿都不敢冒头,生怕魏帝随时走过来挨骂。
结果却又被魏帝理解为:太子对长兄的病情毫不关心,冷血寡情,往日在众皇子面前表现出来的手足之情果然是装出来的。
太子长这么大都不曾在魏帝面前经历过疾风暴雨似的训斥,与此相比的则是长兄那边恩赏厚重,若非周王府已经修缮完毕,不日就要迁出宫去居住,他又是一幅病秧秧的样子,太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让位了。
魏帝还曾问过崔晋身边侍候的宫人:“这几日太子可曾来探望过周王?”听得宫人的回答,脸都黑了。
偏偏崔晋瞧出了魏帝对太子的不满,还为太子开脱:“太子又要读书又要上朝,有一大堆事情要他忙,得闲了总会过来的。也是儿臣身子不争气,以后是万万帮不上他一点忙的,不拖累他就不错了。”
魏帝冷哼一声:“他忙!难道还能忙过朕?”
等到崔晋从宫里迁出来的时候,较之他刚回来之时魏帝与太子的亲密,父子俩已经疏远了许多。
周王回朝,虽然以后注定是个闲散富贵王爷了,可是架不住他得圣宠,对大魏来说也算是立下了大功,至少他为质子的这十六年前,魏楚两国不曾大动刀兵。
又有闫皇后向闫相稍稍提点,在她下毒的嫌疑未曾洗清之前,宫外的太子一派对周王还是恭敬些的好,免得传到魏帝耳朵里,让他多想。
因此,崔晋就算是个才回京没多久,毫无权势的皇子,周王府的主人才住进来的头一日,门上就收了不少帖子礼物,还有派人来打听周王府几时摆酒宴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