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的感情许多事情对赵寒声而言,记得与遗忘之间和纸一样的薄,但关于赵清姿,他却记得异常清晰。
他第一次见到赵清姿,是在十二年前的冬天,那时候他七岁,赵清姿四岁。对他来说是很糟糕的一年,他在那年秋天失去了父母。
赵清姿那时候还不叫赵清姿,只是个没有名字的野丫头。
他们的人生本该是没有交集的,他走他的阳关道,赵清姿过她的独木桥。
倘若不是因为清漪的纸鸢飞到了下西苑,他说要亲自去替她捡。
纸鸢挂在下人房的桃树上,冬天的桃树本该是光秃秃的,但长安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点缀在枝头,倒有几分晶莹玲珑的美感。
赵寒声觉得这雪带有几分诗意,他的父母在墓室中,也许能并肩看一场雪。
赵清姿却在盼望着雪赶紧停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没法抵御袭来的严寒。
雪花落在她身上,融化之后,打湿了单衣,身上会长又痛又痒的冻疮。
她甚至不能找个温暖的地方躲避这场雪,主子们都用银霜炭,下人们也要用普通木炭取暖,她却没有分到木炭。
下人房里的婆子们烧起来炭火,烟味很呛人,即便是这样,她也想待在屋子里取暖,却被撵了出去。
赵寒声看到的就在呆呆站在下人房门口的赵清姿,她瘦弱,头发枯黄,在寒风中身形似要摇摇欲坠。
他却始终记得她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兰溪初融的雪水,又分外凛冽,不像是孩子的眼睛。
“我一直都爱你”,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赵寒声终于回答了她。
真的吗?她不信,如果赵寒声对原主也能算是爱,那这个世界就没有恨了。
“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赵寒声,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忍了,你最好放我走。”
他要是说恨她,她还能畅快一点。
赵清姿她决定不忍了,做小伏低,抱燕王大腿并没有什么好结果,反而转手就被他卖了,像一件货物一样。
面对更变态的赵寒声,忍者神龟都能被逼的咬人。
“你跟从前不一样,看来在燕王府过得不错。”在赵寒声的记忆中,无论怎样欺负赵清姿,她总是一声不吭,低眉垂眼,从不反抗。
“过去的赵清姿已经死了。”她在陈述事实,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不是钮祜禄赵清姿,而是李潇潇,潇洒的潇,两个潇就是潇洒加倍。
赵寒声却会错了意,听到这句话,一瞬间身体似乎僵硬了,他慌忙地捂住她的嘴,“不要胡说,你不会死的,再也不会了……”
这手劲大的,让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捂死了。
赵清姿卯足劲准备一脚向赵寒声的要命位置,据说这样对男人的杀伤力最强,但要命的,她踢错了位置。
赵寒声觉得自己大腿上传来轻微的疼痛感。
“你生气的话,就多踢我几脚,好不好”他终于松开了手。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但赵寒声的表情,却很真诚的样子。
“你要是肯放过我,让我踢死你都可以。”他难道是个抖m
“我会对你好,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闻言,赵清姿快速盘算着,跟赵寒声死扛到底,要不是他死,就是她死,显然第二种可能性大一点。
倘若赵寒声说的是真的,那就好好利用他这种狗男人,发家致富、掌权后,再把他一脚踢开,替原主报仇。
倘若他说的是假的,那就死扛到底,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你当真都能答应”她狐疑地看着赵寒声。
“只要你想要,天上的星辰我也给你摘。”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近乎虔诚。
“你先离我远点,我不太喜欢跟你靠得太近。我不要天上的星星,那对我没什么用。我需要你帮我做以下这几件事,你要是能办到,我就不走。”这话说得好像她能走一样。
“好,我都答应你。”
赵寒声闻言,坐到了离她稍远一些的凳子上,目光却依然灼灼地停留在她身上。
“第一件事,去燕王府把我的几个丫鬟赎出来,我要她们不再是奴籍,给她们足够过好余生的银子,这笔钱我算我借的,日后会还你。第二件事,你不准对我动手动脚,跟我保持安全距离。第三件事,我要继续开绣铺做生意,随时可以出去。”
“好,都答应你。只是你若出行,我必得加派人手护你周全,现在世道很乱。”
到底是护她周全,还是要监视她赵清姿不想去探究,总归要让事情回到她的轨道上来。
“你现在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还有把那些长寿面也撤下去,拿出去分给丫鬟仆役。随意给我留两碗便是。以后不许给我送这么多吃食,我不是猪。”
老杜的诗写得太好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贵人家一顿的钱,是庄稼人一年的收入,太过奢靡铺张。
赵寒声一一照做,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关上门的那瞬间,他想幸好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好饿,先吃饱了再说吧。她边吃面边思索,倘若赵寒声真能给碧荷她们自由,也算她为她们做了点事,不枉相处一场。
吃完了两碗面,浑身又有劲了,准备开始搞事业。她才想起忘了跟赵寒声说要做女红的工具,这可怎么办
不如出去看看赵寒声既然说她是定远侯府的女主人,那要些工具不过分吧
她一推开门,门口守着的几个侍卫齐刷刷行礼:赵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取些女红工具。”
“赵小姐可以吩咐人去拿,不必亲自跑一趟。属下这就去取。”
合着还是不要她出门,“不必劳烦你,赵寒声方才答应了,我随时可以出去。我现在就要自己去取女红工具。”
“那属下陪赵小姐去取。”这算什么回事她赵清姿走到哪,都得有这些侍卫跟着,做囚犯都比她自由。
“我是内宅女子,男女有别,你们跟着不是会败坏我的清誉吗?”
“这…属下去叫府中的管事嬷嬷来陪着小姐。”
管事嬷嬷是不是又名狱管这些侍卫也是不得不遵赵寒声的命令,她不想为难他们,看来只得等着管事嬷嬷过来。
见到定远侯府的管事嬷嬷时,赵清姿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管事嬷嬷过来,先恭敬地向她行了礼。
“赵小姐,殿下叫老奴挑了婢女供你差遣。”那嬷嬷身后跟了不下三十个婢女,幸好这院子够宽敞,还能站得下。
“我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
管事嬷嬷指了两个生得极为强壮的年轻女子,“赵小姐既不喜欢人多,那就用着这两个最得力的丫鬟,舞刀、弄枪,过来拜见赵小姐。”
这名字起得还真是清新脱俗,这侯府挺有江湖气息。
这两个丫鬟看着就安全感爆棚。转念一想,说不定是来监视她的,要是敢跑,直接撂倒那种。
赵清姿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开始想念汀兰苑那群小姑娘了。
“嬷嬷,我想取些做女红的工具。”
“舞刀,你去替赵小姐取来。”
“赵小姐,你若需要什么,只管差人去取。侯爷吩咐了,府中的人都听你差遣,视小姐为侯爷夫人。”
赵寒声这是在干嘛侯爷夫人,呵,他有本事八抬大轿将她娶进来,昭告天下,赵寒声娶了燕王从前的侍妾。
赵寒声还真有这样的想法。祁瓒盯着眼前的男人,觉得甚是疑惑,他怎么肯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燕王殿下继承大统后,可不要忘记了对我的承诺。”
祁瓒答应了赵寒声,他若是能顺利登基,就下旨赐婚,将赵清姿指给他做正室,给她封诰。
而赵寒声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交出兵权,在朝中挂闲职,远离政治权力核心。
“本王向来信守承诺,你自是不必担心。”
“你派个人带我去清姿住的院子,我替她收拾行李。”赵寒声亲自过来一趟,除了和祁瓒谈条件以外,还想看看赵清姿生活过的地方。
“本王准了。”
赵寒声让燕王府管事婆子带路,径直去了汀兰苑。苑中几个小丫鬟已恢复自由身,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只有碧荷认得赵寒声。
“把这些银子分给她们”,他对身旁的随从说到。
随从捧着沉甸甸的银子分给了几个丫鬟,谢过恩后,南竹和莲月双眼噙泪,不知是喜悦还是不舍,终究走出了燕王府大门,准备走向新的生活。
赵清姿若是能亲眼目睹,大约会很为她们高兴。
碧荷和文杏却始终不肯走。
“侯爷可知我家小姐的下落奴婢惟愿跟随小姐,还请侯爷成全。”碧荷不笨,定远侯既然亲自来替小姐收拾行李,那必定知道小姐下落。
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赵清姿待她极好,她不能在情况不明的时候,选择独善其身。
“你倒是个忠心的,她想必也愿意身边有熟悉的人伺候。”
一旁的文杏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侯爷,奴婢跟随小姐的时日虽不多,但小姐待奴婢亲厚,已是奴婢毕生不可得的温暖。求侯爷准许,让奴婢继续伺候小姐”
文杏自幼双亲亡故,她觉得自个儿早已无家可归,只想追随小姐。
“起来吧,也是个忠仆,准了你的一片忠心”
赵寒声想赵清姿见到这两个丫鬟,应当会开心一些。他此刻的心情却有些微妙,她愈来愈讨人喜欢了……
带着赵清姿为数不多的行李出了燕王府的门,他看着镂金镌刻的“燕王府”三个字,表情晦暗不明。
燕王,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