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傅府到燕王府邸,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李潇潇,不,赵清姿心下却很忐忑。
“杖毙”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眼看着就要到燕王府了,她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脸色变得煞白。
一旁的碧荷看出了她脸色不对劲。“三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今日有些闷热罢了。”她自是不会如实相告。
只是在心里默念,不去作死就不会死,别做什么作妖反派。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立地出家,可保性命。
系统却温馨提示:“亲,不可以逃避哦,完不成任务,你可能会死。”
赵清姿再次无语问苍天。
等一群人终于抵达燕王府侧门时,几十余家丁总算松了口气了。
把活的赵清姿送到王府了,她接下来是死是活,就与他们无关了。
燕王府的侧门瞧着比太傅府还要更富丽堂皇些,再如何不得圣上宠爱,燕王毕竟是握有军权,立下赫赫战功的亲王。
侧门有个年迈的老嬷嬷在等着她,嬷嬷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丫鬟。做侍妾没有什么仪式,一顶小轿子打包送到门口,连盖头都不用盖,还真是省心。
她活着到了燕王府,这下赵太傅放心了,抗旨不遵这项罪名无论如何落不到他头上了。
“赵孺人,下轿吧”,老嬷嬷扯着嗓子喊道。碧荷扶着她下了轿。
她甫一下轿子,倒是让李嬷嬷吃了一惊。李嬷嬷定睛一瞧,觉得这赵娘子生得倒是好看,只是瘦弱了些。
说到底,这赵孺人也是身不由己,非是她存心辱没殿下。
看她今日的光景,如此寒酸,想来果真如传闻中所说,在赵府跟粗使丫环无两样。李嬷嬷仁厚,待她也就存了几分怜恤。
“你们主仆二人往后便住在汀兰苑,若非燕王殿下传唤,不必到殿下跟前侍奉。”
为了避免赵清姿遗漏剧情,系统特意带她回顾了李嬷嬷的相关描写。
她是燕王的奶娘,自从燕王的生母张贵妃薨逝后,便成了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他十七岁那年立下战功,给李嬷嬷请了诰授。
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人,赵清姿朝李嬷嬷行了一礼,方才跟着进了燕王府。
府外看着富丽堂皇,府内倒是雅致,亭台楼阁、落木扶疏。
来来往往的仆役丫鬟,各有各的事情忙,瞧着都是规规矩矩,似是没有人注意她,足见李嬷嬷治家有方。
到了汀兰苑,李嬷嬷便走了。“赵孺人,好生休整,记得老身的话,莫要随意走动。”
她自是连声答应,想来燕王不愿见她,嬷嬷才会连番叮嘱。这样正好,自己也不想见燕王。
书中的燕王活脱脱一个杀神,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性格阴晴难定,喜怒无常。
他一心爱慕赵清漪,及冠之后也没有立王妃,府中也只有几位侍妾,最不喜女人勾心斗角使得后宅不宁,一旦叫他发现,一律严惩不贷。
她宁愿从此闭门不出,也不敢去招惹燕王。
汀兰苑离燕王住的景阳院很远,要想偶遇那是不可能的。
倘若能偏安一隅,对赵清姿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稍微叫人宽慰的是,汀兰苑的光景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虽是偏僻的所在,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别院旁边就是池塘,池中的小荷已露尖尖角,岸边种满了香草,可谓是岸芷汀兰。
她信步在池边,觉得微风中也有淡淡的荷香,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略有放松。
系统却突然出现,“恭喜解锁场景汀兰苑”。
随即她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有人在屋中悬挂白绫,最后又将白绫收了起来,看不清那人的脸。
她不由一愣,这大约是赵清姿的记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也没了欣赏美景的想法,赶紧回了房间,想要盘问系统,弄清楚原委。
系统说能透露给她的情报,都是小说中写到了的,没写的部分,还需要靠她自己去捕捉。
只能告诉她,每到一个相关场景,她的脑海中会闪现原主的记忆碎片。
坑爹的是,作为一个作者着墨不过几百字的炮灰反派,赵清姿此人就成了个谜,她的成长过程、心情想法、作妖动机,通通都没有描写。
眼下她能问的也就只有碧荷一人。没抱多大希望,毕竟碧荷直接指正了原主。
“碧荷,如今这燕王府上,你我相依为命,我问你一个问题,还望你如实相告。”
两人正同桌吃着晚膳,没有主仆之拘。这汀兰苑位置偏,鲜少有人过来,统共就她和碧荷二人,再搞什么主仆之分,不是很好笑吗?
再说她赵清姿,算哪门子主子
“奴婢自然知无不言。”
“好,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上次逃跑,被打晕了抓回来后,我把许多事情都忘记了,想听听你说。”
碧荷看上去有些为难,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奴婢原不是伺候小姐的,对小姐的事情知之甚少。知道点微末消息,还是道听途说的。”
这也对,书里用一句话交代了,赵清姿在赵府做粗使丫头,哪里会有人伺候。
“没事,你便拣你知道的说。”
“听旁人说小姐性子喜静,平素不怎么说话,手脚麻利,从不偷懒,还有就是……”
碧荷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赵清姿,似乎是想得到她的首肯再往下说。赵清姿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定远侯不大喜欢小姐。”
虽然作者没有写,但以赵清姿的身世,必定整个太傅府的人都厌恶她,碧荷说定远候不喜欢她,想来是尤为厌恶。
定远侯赵寒声,书中的痴情男二号,让赵清姿给燕王做侍妾的始作俑者之一。
赵寒声本是赵太傅堂兄定远候之子,定远侯戎马一生,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在平定鲜卑之乱时,被万箭穿心,死在了沙场上。
定远侯夫妇情深意笃,其夫人郁结于心,不久也病逝了。
赵寒声时年七岁,双亲亡故后,皇帝念他父亲的赤胆忠心,下旨让他承袭了定远侯的爵位。又怜他幼年失祜,茕茕独立,遂命其宗亲赵太傅亲自教导,务必视为己出。
其实皇帝这么做,也有长公主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
长公主在生赵清漪的时候难产血崩,御医国手们使尽浑身解数,方才保下母女的命,但长公主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赵太傅只有长公主一妻,并无妾室,膝下只有赵清漪一女。
赵太傅许诺长公主,“得女清漪,此生无憾”。
但长公主心下却是有愧,于是旁敲侧击,找她的兄长,也就是当朝皇帝说了点什么,赵太傅于是有了“香火”。
赵寒声入府那年,赵清姿才四岁,被丫环婆子唤作“小贱人”、“死丫头”,无姓无名。
她与定远侯的尊卑之别,犹如云泥。这样的两个人本不该有交集,又哪里来的仇怨
书中赵寒声的故事都是跟赵清漪有关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赵寒声对赵清漪的感情,逾越了兄妹之情,一直默默守护着她。
难道说,赵清姿一个粗使丫头,暗中使坏害过赵清漪,这才令定远候格外厌恶她
但这不科学啊,粗使丫头都没有机会见到府里的主子,她怎么能害人。
算了,不想了,这些事情疑点太多,也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碧荷见赵清姿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听她又问:“你是如何知道定远侯厌恶我的”
碧荷略一思忖,答道:太傅府中的下人,大抵都知道……
碧荷拣了自己目睹的事情说,五年前的除夕,她因为失手摔碎了盘子,被罚去厨房做烧火丫头,给嬷嬷们熬补药。
倘若不是犯了错,她不会见到赵清姿,太傅府很大,仆役丫环众多,能碰到的机会很少。
赵清姿素来是做粗活的,穿着破旧漏絮的棉袄,熟练地将残羹冷炙倒进潲水桶里,再将这些丫环婆子们的碗洗刷干净,主子们的杯盘还轮不到她来洗。
有时遇到剩饭中,勉强可果腹的,例如一块冷硬的莲子糕、沾了油污的桃酥,她都拣起来,放到随身携带的破布口袋里。
碧荷见她那双手红肿生疮,血肉外翻,两人年龄又相仿,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要不我们换一下,你来烧火,这样也暖和一些。”赵清姿听了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流光倾泻,一瞬间的明亮。
“谢谢你,不用了”,冬至的井水很冷,用来洗碗寒心彻骨,她怎能连累别人替她受罪
她叹了口气,继续烧火。这间狭小的厨房里只有她们两人,赵清姿不爱说话,气氛很快也便冷却下来,幸好都有活要忙,倒不觉得尴尬。
是定远侯的出现打破了暂时的寂静,碧荷没有想到侯爷会来下人的厨房。
天黑得早,酉时府里便掌了灯。借着明角灯的光,碧荷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长身玉立的少年侯爷。
他身边竟然没有随从,穿一件墨色乌云豹的氅衣,束发玉冠,孔子云十五立志,赵寒声也到了束发的年龄。
府中人人都说定远侯样貌生得好,身长八尺,剑眉星目,比起潘安仁只怕也不输的。
碧荷只觉得侯爷裹挟着屋外的漫天飞雪而来,一双眼睛如幽深的北溟,望不见底,见之便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