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玉,本太子,真是看错你了!”一手捏起映玉的下颚,耶律宏的双眼因为怒意而充斥着血红,如若映玉不是布吉的妹妹,只怕此时,她已是人头落地了。
便在这时,大殿外一声高呼:“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竟是布吉不请自来。
以往,布吉的吉时赶到,耶律宏都不会在意,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的眉头竟紧紧的拧了起来,眼中寒意一闪而过。
便是这一眼,使得布吉心中警铃大作,而后立马‘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耶律宏的面前。
他在来时的路上,早已了解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看着这个妹妹,心中直道糊涂。
映玉向来是聪慧之人,在耶律宏的心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自打耶律宏这次回来,布吉早已察觉,耶律宏对映玉的心思已然淡了许多。
于其中原由,他心里清楚。
他亦多次告诫妹妹,切不可轻举妄动。
一个小小的大齐奴婢,能在军营中活下来,再平安到达南诏皇宫,便足以证明,她绝不是平常人,这个女人,该是有多深的心机。
可映玉终究是按奈不住出了手。
“布吉,你来说说,你妹妹到底要毒害谁?”耶律宏依言放开了映玉,背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布吉。
他的双眼半眯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疏离和冷漠是布吉许多年都不曾瞧见的。
他心里隐隐清楚,便是今日能逃过这一劫,耶律宏与他之间的那份情谊也该到此为止了。
“求太子看在映玉对您一片痴心的份上,饶过她吧!”布吉张了张嘴,却无从解释,只得趴下身去,朝着耶律宏磕着响头。
他清楚此时说什么都没用,耶律宏一旦起了疑心,便无从解释。
“哥哥,你快向太子解释,不是这样的,那西域毒不是我下的……”映玉见哥哥闭口不言,她心急如焚,上前一把抓住布吉的袖口,急切道。
“布吉,你还没告诉我,映玉下毒要害谁?”耶律宏却没有打算放过他,而是紧抓之前的问题,再度问了一遍,他的声音冷若冰霜,已是充斥着浓浓的危险之味。
似乎布吉再不回答,他便要将他人头落地一般。
布吉的身子一僵,顾不得妹妹此时的惨状,闭上双眼,嘴唇颤颤开口:“映玉失去太子的宠爱,心中万分焦急,情急之下,便……”
“便要杀了太子妃身边的军师?”耶律宏将他没说完的事,继续往下说。
他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可却让布吉浑身颤抖。
想来……耶律宏已经知道了那名婢女就是妙言。
如他所想,耶律宏的目光再次投到了段连鸢的身上,绕过映玉,朝着她走过去,清澈璀璨的双眼,如同夜空的繁星,便是一眼,便能深入人心。
伸手,摘下那轻飘飘的面纱,耶律宏如愿见到了这个女人。
整整十日,他焦躁不安、诛事不顺……直到这一刻,耶律宏隐隐明白了,他这些日子的不安是来自何处。
低头,嘴角勾起了一丝莫名的冷笑:“南诏皇宫,是否比大齐的皇宫更好玩?”
这样的话,在外人眼中听来便是莫名其妙,可段连鸢却深知其意,原来从一开始……耶律宏便是故意折磨她,丢到下等奴婢的场所,而他……却在暗处,观赏着她的一举一动。
敛下的双眼慢慢的抬了起来,她直视耶律宏那对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同样勾起了一丝冷笑:“奴婢给殿下演的戏,亦很精彩,不是么?”
听言,耶律宏仰头大笑。
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殿中,久久不曾散去。
那抹发自内心的愉悦,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桑芝握住袖口的手紧了又紧,眼中深不见底,她原本以为自己利用了这个大齐奴婢,眼下才知道……从始至终,她都在被这个奴婢所利用。
布吉将她丢到婢子中,便是让她被折磨死,却不想,她仍旧一步一步的爬到了耶律宏的身边。
女人的直觉都是敏睿的,耶律宏看段连鸢的眼神,让桑芝与映玉同时尝到了危机感。
“那你再给本太子演一次,那毒是谁下的?”好半晌,耶律宏止住了笑意,低下头,轻问。
“是谁下的,殿下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又何必咄咄相逼,于太子并无好处!”段连鸢的声音清清淡淡,听在耳中如同盘石敲击。
不明所以,耶律宏再次大笑了起来。
“此事到此为止!”笑过之后,他竟是不再追究。
跟在耶律宏身边的人都该知道,耶律宏不仅脾气爆躁,性子还万分的执拗,兴许是他自幼丧母的缘固,因此,这宫中但凡与他母后的死牵扯上一丝关系的事,都非得闹得血流成河。
而今天,这所发现的西域奇毒,已然勾起了耶律宏的往事,可他……却破天荒的适可而止。
这说明了什么?
布吉大惊失色,不惜得罪耶律宏而高呼了起来:“殿下,此女乃妖女,断不可留在身边啊……殿下,三思啊……”
从第一眼瞧见段连鸢开始,布吉的心里便一直七上八下,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一天。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耶律宏不屑一顾的看向布吉,嘴角含着几分讥诮:“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本太子会输在一个女人的手中么?”
“殿下,听属下一言,此女不能留啊……殿下!”
紫星盖世,天象奇特,皆是凶像……布吉再度高呼,可却没能留住耶律宏的脚步,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
随着耶律宏的离去,映玉也瘫坐在了地上,早前,她只听布吉说过段连鸢的手段,却从未见其真人,今儿个耶律宏将她的面纱摘下的那一霎那,映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是一张怎样丑陋的脸……
脸上长满雀斑,额头还有胎记,看着那张脸,映玉不敢相信,耶律宏居然能看着那样的一张脸笑。
她陪在耶律宏身边好些年,却是从未见他笑得如此无拘无束。
小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映玉的双眼滑出泪来,她爬到布吉的身边:“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将这个女人赶走……”
眼下不止是她,便是桑芝也悔青了肠子。
她确实靠着段连鸢的手段得到了耶律宏的一丝雨露,可眼下,她明白了,她只不过是赝品,段连鸢依着耶律宏的喜好打造出来的赝品,当真品一出现,她这个赝品便弃之如废铁了。
映玉见布吉不说话,遂又爬到桑芝的身边:“姐姐,眼下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与其让那个小贱人独大,我还不如与姐姐一块分享太子殿下,姐姐……你快出出主意啊!”
映玉说的没错,眼下他们确实是同样的处境。
“让我好好想想!”桑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疲惫的起身,由乐雅扶着,缓缓的出了宫殿。
她们都在设局,可到头来,却是将自己困在这个局中。
……
南诏地势高,因此显得离那天空近,天上的繁星格外的明亮,站在高山上,那云朵便如同近在眼前一亮。
耶律宏拉着段连鸢,一路跑到了山顶,而后他冲着山下用力的吼了一声,之后,耶律宏径自躺在了草地上,冬日的草地已是枯草黄叶,他却丝毫不介意。
“布吉说你是妖女,会给南诏带来祸害,你便不怕本太子会杀了你么?”耶律宏看着那满天的星空,这一刻的心情,便是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自小到大,他阅女无数,却从未对一个女子真正的上心过。
便是映玉,他亦是看在布吉的份上,再加上映玉原本就生得美丽,因此,才多瞧了几眼。
泰宫中的其他女人,有一些,便是睡过,他却不刻得容貌,因此,长年都记不得这些人的名字。
“奴婢还是那句话,殿下要杀奴婢,便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随时可动手!”
段连鸢轻笑,却是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南诏原本就地处北方,天气炎寒,而这山顶上的气温更是低得离谱,她被耶律宏从温暖的殿下拉出来,身上便是连件披风都未来得及穿上。
嘴里呵出来的气是白色的,嘴唇也渐渐冻得发白。
但不得不说,这山顶的景色,确实极美。
耶律宏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颤抖,唇瓣一勾,坐了起来,长臂一伸,便将段连鸢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记忆中那淡淡的茉莉香气又扑鼻而来。
在宫中,他闻过无数女人香,却从不知道,原来女人香,竟是如此好闻。
“你是本太子见过的最奇特的女子,本太子决定不杀你,收你入宫,享受荣华富贵,你可高兴?”他说出这话,原本以为怀中女子定然是感激涕零,立马就应允了。
毕竟,他耶律宏还从未与一个女子许过这样的承诺。
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知道……打从第一次与段连鸢交锋,他便会时不时的想到她,那种又烦躁又思念的心情,惹得他像只炸了毛的狮子。
而眼下,他拥着这个丑女人,不知为何,心里像被填得满满的。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却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怀中没有任何声响,耶律宏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他便是以为段连鸢没有听见,又再次重复了一次:“本太子许你地位,享受荣华富贵,你就不必谢恩了,往后好好伺候本太子就好了……”
怀中仍旧没有回应,半晌,耶律宏急了,一把将段连鸢扯了起来,吼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头一次,他害怕从一个女人的嘴里说出一个“不”字。
他看着那张嘴,便在那张嘴即将开启之时,耶律宏径自捂住了:“成了成了,本太子知道你害羞,今儿个天色不早了,本太子也乏了,便回去吧!”
方才的喜悦,在段连鸢的沉默下被击得荡然无存,而后耶律宏暴躁的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原本不想管身后的女人,可走了一段,耶律宏却又忍不住回头,这一回头……却是瞧见段连鸢的身子摇摇欲坠,眼看着便要倒地,他心头一惊,嘴里惊呼一声:“妙言……”人已经飞而去,稳稳的将人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