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这么大喊大叫,是想要掩饰什么呢?”段连鸢却是一丝都没有被乔淑惠的咒骂所影响。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清丽的面容平淡的如碧波湖面,双眼清澈却又带着一丝隐不可见的嘲讽,便这么看着乔淑惠,坦然的让人无处可逃。
她的一句话,将原本处于疯颠状态的乔淑惠拉了回来。
那张惨白的面容此时看着,越加的病态,原本刚刚生产,已是元气大伤,又受了刺激,这身子骨如何能吃得消,很快,乔淑惠就没了力气,在晋王府侍卫的手里如同破布一般,被强行拖着。
方才的气焰已经散了一大半去:“没有,我没有掩饰什么,明明是你害死了楚瑶,你一早便嫉妒楚瑶的美貌,凡事都要与她一争高下,她不过是想要一方归宿,为何你却不肯放过她?”
不得不说,乔淑惠真的很适合演戏。
既然没有力气喊叫,她干脆装起了可怜,却也不完全是装的,毕竟刚刚才死了女儿。
愁容满面下,泪水连连,而后‘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挣开侍卫的手,朝着段云华爬了过去,抱住段云华的裤腿:“老爷……瑶儿死的好惨啊,老爷……您一定要为她报仇,瑶儿生前与您最是亲近,老爷,您都忘了吗?”
这话说的没错,过去的十六年里,段云华一直看好段楚瑶,却也倾尽心力去培养她,便指望有一天,她能飞上枝头……
眼下,这个被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女儿,便死在了他的面前。
段云华的心里,多多少少会伤痛,他一手扶起乔淑惠,怜悯的将她搂进怀中,承诺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替瑶儿讨回公道!”
有了这句话,乔淑惠那张苍白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
她要的便是段云华的这一句话,却也是这句话,让乔淑惠明白,段云华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而另一头的柳氏,却是死死的咬住了下唇,一双眼里满是嫉妒和仇恨,她以为这些日子段云华对她的宠爱,已经足以超越乔淑惠,却是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他还是在意乔淑惠的,便是为了乔淑惠,段云华公然与晋王妃叫板。
他对乔淑惠的承诺,不正是在申讨段连鸢么?
在场的人又岂会不知?
陈氏已经无心管这些闲事了,想着段家如今的惨境,她气得双眼一翻,险些栽倒在地,好在秦妈妈扶住了她,连忙唤了几个婆子,将陈氏扶回了福寿院。
听了段云华的话,段连鸢反倒冷笑了起来,眉眼一挑,手一挥,便将一名被打得偏题鳞伤的丫头押了上来,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段楚瑶身边的秋画,在段家,只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老爷、夫人……”秋画一见面前的人,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而后爬向了段楚瑶的尸首。
却也难得这丫头忠心一片。
“秋画,瑶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快说!”既然还有证人在,乔淑惠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便恨不得秋画将一切的罪过都泼到段连鸢的身上,让段云华与段连鸢彻底决裂,趁着晋王如今不在京中,置段连鸢于死地,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且不论段楚瑶的死,便是她自己,也在段连鸢的身上吃尽了苦头。
眼下,只要段连鸢不死,只怕下一个没命的,便该轮到她了。
乔淑惠深知这个道理,她此时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害怕。
“夫人,二小姐是被马车辗死的……二小姐死得好惨啊……”秋画重重的朝着段楚瑶的尸体磕了个响头,而后硬咽着喊道。
被马车辗死?这是怎么回事?
秋画也想将一切都泼到段连鸢的身上,但是,她深知,谢蕴会留她到现在,不过是想将段楚瑶描画的更黑罢了,谢蕴的手上拿捏着她的家人,她便是有心为段楚瑶报仇,也无济于事。
只得拼命的朝着段楚瑶的尸体磕头,以赎罪过。
“老爷、夫人,你们不知小姐在谦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谦王爷从未将小姐当人看,每日送过来的饭菜都是馊的,便是连狗都不如……小姐实在忍不下去了,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城,这事……这事夫人亦是知情的,待追上晋王之时,却被随行的马车给辗死了,小姐……死的好惨啊!”
她断断续续的话,仍旧有所保留,与原本的实情亦有出入。
段连鸢挑了挑眉,却已然明白了秋画的意思,其实今儿个一早,谢蕴已经派人知会了她,亦是没说的十分明白,眼下又有了秋画的证词,她自然是通透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秋画,你什么意思?夫人也知情?夫人怎会让妹妹独自离京,再说了,妹妹可是谦王侧妃,九门提督竟会不认得妹妹?”
段连鸢自然不肯放过她,上前一步,咄咄相逼。
她这一席话,却又提点了段云华,是啊……段楚瑶是如何离京的?按理说,谦王不重视她,她哪里有能力离京?
除非是有人助她!
而段楚瑶在京中向来不与人交好,那么,这相助她的人必然就是至亲了。
想到这里,段云华的脸色猛然一沉,一手便抓住了乔淑惠的手腕,双目瞪得滚圆:“你为何要放瑶儿出京?”
段云华故意忽略了晋王那一段,因为,他的心里已然明白,段楚瑶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今儿个一早谦王便来府中要人,要人是假,追讨罪责是真。
如此一来,楚家不仅得罪了晋王,还得罪了谦王,他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想到这里,段云华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可这事,却还没有完,乔淑惠刚想解释申辨,却被段连鸢再一次打断了,她上前一步,目光清冷,落在乔淑惠的身上,声音淡然,却没有一丝温度:“父亲莫急,真相还在后头!”
说到这里,她‘啪’的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块残破的玉佩,掷到了乔淑惠的身上,继续道:“父亲可还记得这块玉佩?”
段云华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初段楚瑶丢失的玉么?
她一味指责是被段连鸢所盗,如今看来,是真的在段连鸢的手里,段云华的思绪还没回转之前,段连鸢又开了口:“这块玉分明就是伪造,父亲,您明明知道这块玉出自母亲的手,为何您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坦护她们?”
段连鸢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她的手指冷冷的指向乔淑惠的面门,双眼死死的盯着段云华。
颇有种不问出答案,便势不罢休的气势。
问这话,她不为自己,只想为死去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且不说母亲有没有真心爱过段云华,可她确确实实是死在段家,死前抑郁寡欢,便是没有过过一日开心的日子。
一想到这里,段连鸢便是气愤难平。
这句话,却也将段云华问得哑口无言,好半天,他才开口:“连鸢,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亦没有亏待过你的母亲!”
段连鸢笑了,笑得让人心底发寒,眼眶微微发红,不为自己,仍旧为了母亲在段家的一生:“是,你没有亏待过她,亦没有好好疼惜过她,她在世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你可知她有多孤寂,她盼不到夫妻间的相敬如宾,每每受了委屈,便只能独自吞咽,你可知道她是怎样过了八年么?”
自打她记事起,段云华便从未进过母亲的院子。
如今想想,一个女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不等段云华接话,段连鸢继续说道:“母亲一病不起之时,你又在哪里?你在这个贱人的怀里,每日与她厮首寻欢,其乐无穷,父亲……你对得起母亲么?”
她的手指,仍旧落在乔淑惠的额间,言语间,再无任何的伪装。
久久沉默,段云华再说不出半个字来,眼中渐渐的染了几分残愧,回想以往的点点滴滴,回想孟氏所为他做的一切。
便是他今天的这般荣耀,也是孟氏所赐,若不是孟氏的倾力相助,他如何能爬上官场?如何能过这么多年的逍遥日子?
甚至在孟氏死后的很多年,他仍旧在花着她的嫁妆,享受着孟氏所带来的一切。
这一刻,段云华残愧了。
“连鸢,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楚瑶的事,爹不再追究!”半晌之后,段云华幽幽开口,言语中已满是苍桑,可又如何……他仍旧将利益放在了第一位。
用段楚瑶死,来抵消自己的罪孽。
段连鸢冷笑……眼眶却发红,她岂会让他们如此好过?
“爹,你今日喜得次子,连鸢没有什么好恭贺你的,连鸢送你一样东西可好?”说罢,她愤然转身,朝着乔淑惠的院子走去。
乔淑惠似乎看出了她的目的,急忙挣开段云华追了上去:“不,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她喊的凄厉,声音在段府的上空盘旋着,如同鬼叫。
可段连鸢却是充耳不闻,一路朝着她的院子走去,门外阻拦的仆妇,皆被她踹翻在地。
径自入了内间,从那奶妈的手里抢过那出世的孩子,手指轻轻的拔弄着孩子肉嘟嘟的脸颊:“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轻声的哄着,如同在哄自己的孩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