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大齐已经立国五十四年,将近一甲子的时光,而卫国改名为魏国,从黄龙二年开始算起,也已经有五十二年,在过去的五十余年时间之中,魏国虽然在名义上是大齐的藩属国,但实则却是自成小天地,文武百官、六部九卿应有尽有,而魏王更是与帝王无异,恐怕唯一的区别也就是称呼而已,一个是王上,一个是皇上,一字之差而已。
当初陈公鱼在大报恩寺中言称六十年来求白冠,说到底不过“王”上加白即是“皇”。
在洞庭湖水战之后,江南水师的君岛、南湖、铁山三大营悉数陷落,尽归魏国水军之手,战后,萧瑾命人修缮君岛万石园,并将此地作为自己的行宫所在。
万石园中曾经属于大齐皇帝的行宫寝殿,此时虽然没有改姓,但已经换人,当萧瑾驾临君岛之后,与之随行而来的还有魏国的一干勋贵臣子,分散在君岛各处,安静等待魏王殿下的召见,其中亦有高下之分,位尊之人可以愈发靠近魏王行宫,诸如上官郯等手握实权的将领,甚至可以直接宿于万石园中,有宿卫之意,以示亲近。
今时今日,魏王萧瑾在自己的行宫召集群臣议事,又被魏国文武在私下称之为“坐而论道”,盖因与会之人皆可设座,除了萧瑾仍旧如中原帝王那般高高在上且坐北面南之外,其他人的座位并无太过明显的高下之分,与中原大齐朝廷的朝会迥然不同。
这次朝会的范围很小,能够与会之人,除了魏国的众多勋贵高官之外,甚至还包括萧林和孟东翡这等鬼王宫之人,两人分坐在萧瑾的左右位置,似是一文一武。
随着洞庭湖一战的落幕,上官郯跻身为魏国武功第一人,位次与萧瑾之间仅仅隔着一个萧林,不过今天他来到行宫之后,一直沉默不语,正因为他是军权在握之人,才愈发明白如今正面战场上的境况到底如何,也就越发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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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兄长,上官云。
自从上官锋和上官乱身死之后,曾经位列卫国五大豪阀的上官氏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支撑门户,所以一向并不直接涉足魏国官场的二哥这次也破天荒地来参与议事,更让上官郯心头略有阴霾。
当年的五大卫国高阀,撇去已是明日黄花的张氏和公孙氏不说,如今还剩下三家,叶氏依仗着有一个做道门掌教的祖宗,事事超然,慕容氏则是处处开花,并不局限于魏国一地,所以就算魏王殿下,也不能过于限制慕容氏,反倒是还要多有仰仗。
唯有他们上官氏,在老祖宗上官仙尘身死之后,每每江河日下,事到如今已经不得不绑在魏国这条大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像一场豪赌,赌赢了自然可喜,可如果赌输了?
上官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就在此时,坐在最高位置上的萧瑾环顾四周,缓缓开口道:“想来列位已经知晓,先前的两襄一战,因为剑宗徐北游出手的缘故,我军大败亏输,不得不暂且退兵。可不知诸位是否知晓,在此战之后,徐北游做什么去了?”
行宫中鸦雀无声。
唯有一手创建了鬼王宫的萧林沉声回答道:“启禀殿下,徐北游在两襄一战之后,已经离开两襄,与钱牧斋等人一起经由白帝城去往蜀州,徐北游在途径白帝城时,曾经与蜀州前军左都督孙少堂见面密谈。”
萧瑾点点头,接着说道:“徐北游见过孙少堂之后呢?想来你们是不知道的,那孤就告诉你们,徐北游从蜀州去了南疆,而且还有赵青和蓝玉从旁协助,根据道门那边传回的消息,此时南疆巫教大长老祝九阴和蛮王都已经死于赵青之手,如今整个南疆蛮族群龙无首,再难牵制蜀州前军。”
萧瑾此言一出,一众魏国文武高官脸色明显难看,在座之人都是熟稔军政要务,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萧瑾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料之外,蓝玉此时已经前往白帝城,那么蜀州前军出兵驰援江南后军之事,就再无意外。这位剑宗宗主竟然真的依靠一己之力将整个湖州的局势给扭转了大半。”
在座之人的脸色已经不是有些难看那么简单,而是极为凝重了。
上官郯默不作声,洞庭湖一役,江南水师大败亏输,可以说仅剩一个主帅禹匡得以只身突围而出,江南后军损失近半,只能龟缩入素有东南门户之称的两襄城中,如果不是徐北游出人意料之外地驰援两襄,那么两襄此时已经易主。可谁又能限制徐北游?道门的黑衣掌教尘叶率领镇魔殿大执事倾巢而出,又如何?偌大一个镇魔殿被一人一剑杀得支离破碎,甚至连第一大执事太乙救苦天尊都归顺了剑宗,曾经威震天下的镇魔殿已经是名存实亡。
萧瑾笑了笑,“剑宗中人,历来信奉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当年的上官仙尘如此,如今的徐北游还是如此。当然,当年同样是在江南,上官仙尘死在了大江之畔,必然会有许多人在心里思量,徐北游会不会同样死在大江之畔?不妨告诉诸位,仅仅是直接死在徐北游手中的高人,就已经有一手之数,李冯古、萧慎、钟离安宁、地藏王、中央鬼帝、阎罗王,境界最低的也是地仙十六楼境界,如果今天徐北游突然出现在这座万石园中,你们如何阻拦?”
行宫中寂静无声,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诛心之问。
萧瑾轻声感慨道:“按照亲疏来算,大郑神宗皇帝是孤的亲舅舅,当年他是如何死的?是死在了孤的兄长手中,那一次,他请来了上官仙尘,可惜萧煜技高一筹,请来了道门的老掌教紫尘,所以说,千万不要小觑这些地仙修士,虽然他们因为天道限制,不能在沙场上轻易出手,但如果学刺客死士,其作用之大,更甚于身陷沙场,若是此时有人能杀掉孤,或是杀掉牧棠之和林寒中的任意一人,恐怕天下局势会立时大变……”
说到这里,萧瑾陷入到沉默之中。
天下间有这个本事的人,屈指可数,可偏偏那个让他头疼无比的徐北游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