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让你见一个人。”谈完了玄渊观目前的状况,罗蕴说。
灵玉见他表情神秘,好奇:“什么人?”
“见了你就知道了。”罗蕴喊来道童,吩咐了几句话。
片刻后,道童带着一名低阶弟子出现在门外。
“见过太上长老,见过罗长老。”这名弟子一进来,便伏地叩拜。
这名弟子大概十七八岁,身形稍嫌瘦小,仍是少年模样,修为是炼气五层,看样子很紧张,身体微微发抖。
“起来吧。”罗蕴语气温和。
少年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站了起来。
“抬起头来。”
少年依言抬头,迅速地扫了他们一眼。
罗长老为人和蔼,观中低阶弟子都见过,没什么稀奇。另一位想必就是今天才来的太上长老了?据说跟罗长老年纪相当,却已经是元婴修士……
等等!少年的目光突然定住,看着灵玉瞬也不瞬。
与此同时,灵玉也凝神望着他。
目光逡巡过少年的脸庞,灵玉笑了起来,对罗蕴道:“你这么神秘,原来就是因为这个,这孩子姓程?”
罗蕴点头,向少年扬了扬下巴:“告诉太上长老,你的姓名来历。”
听到声音,少年才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长辈看很失礼,连忙收回目光,禀道:“回太上长老,弟子姓程,单名放,出身玄渊界尹城……”
“把你那块令牌拿出来。”罗蕴说。
少年闻言迟疑:“这……”
罗蕴道:“难道你还怕我们贪你一块小小的身份令牌?”
少年想想也是,不管自家祖先是什么人物,那块令牌,不过是个身份证明,罗长老是结丹修士,太上长老更是元婴前辈,要这令牌作甚?
他从脖子上取下被当成挂件的身份令牌,双手奉上:“这是弟子祖辈之物,请长老过目。”
灵玉伸手一招,令牌自动飞入她的手上。
她摸着犹带体温的玉牌,心怀感叹。这是玄渊观的真传弟子令牌,离开她将近两百年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当初能得到这块令牌,还是托韩师叔的福,一转眼三百多年了……”
如果不是韩抚宁,她不会那么快成为真传弟子,也不能轻松找到上界的通途,她和罗蕴能有今天,都要感谢韩抚宁。
罗蕴叹了一声,没说话。
程放听着这些话,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望着灵玉,眼中闪动着激动与仰慕。
“太、太上长老……”他结结巴巴地说,“莫非……莫非您就是……”
灵玉看着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含笑点头。程家的血脉真是强悍,都过了这么多代,又不是她的直系后辈,容貌竟然还有几分相似。
程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头便拜:“小子程放,见、见过姑祖婆婆!”
“你是文字辈,算来是水字辈十一代孙,这一拜,我还受得起。”灵玉看着这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少年,颇觉有趣,“程家出一个像你这么老实的人还真不容易。”
程家的男人,几乎个个吊儿郎当,她三弟那样,已经算是斯文内向了。从某些方面来说,灵玉的性子与程家男人有几分相似。
“起来吧。”灵玉一弹指,一道无形的力量将程放扶了起来。她饮了口茶,问:“程家现在怎样了?”
程放收起激动的情绪,恭敬地答道:“回姑祖婆婆,程家已经败落了……”
“败落?”灵玉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是。”程放神情黯然,“百余年前,玄渊界改朝换代,程家就败落了,数千族人四散,如今留在尹城的,只是其中一支……”
他悄悄抬眼去瞧,却发现,灵玉的神情平静无波,并没有他想象的激动。难道姑祖婆婆对程家并没有感情?他暗暗猜测。
“程家兴盛千余年,已经很好了。”灵玉说着,叹了口气,“世间之事,谁能长盛不衰?”
当年她回程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先祖留给他们的遗产,能够支撑程家千年,已经是个奇迹了。
灵玉随后问起:“你从何处得到这枚令牌?又是如何走上仙路的?”
程放还想着灵玉刚才那番话,听到问话,定定神,答道:“回姑祖婆婆,这枚令牌,一直留在程氏宗祠内……”
程家败落后,留在尹城的这一支失去了豪宅,日子过得平平。程放年幼失怙,寄居于宗祠。
虽然程家不复当年兴盛,但宗祠内还留有遇仙之说,程放因而知晓其事,对成仙十分向往。
十二岁时,终于鼓起勇气踏上求仙之路。
那些有修士的道观,不会随便收徒,仙缘难求。而他手中虽有令牌,当年灵玉留下的话却失传了。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从一名散修手中得到一本残破的功法,从而踏上仙路。
灵玉听到这里,问道:“你年纪不大,就有炼气五层的修为,常理来说,最少也修炼了五六年。你并非自幼修道,十二岁才踏上仙路,怎么这么快就引气入体?”
“这个……”程放吞吞吐吐。
罗蕴笑道:“我来说吧。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在寻找仙缘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位行将坐化的散修,用毕生功力助他冲进了炼气期。”
“原来如此。”灵玉摇头道,“如此引气入体,虽然便捷,后患却不好消除,难怪你根基不稳。”
通常情况下,修士都是从学习道经开始,领悟了观想境界,才接受引气入体。直接冲进炼气期,领悟力跟不上,修炼就会困难重重。
灵玉初见程放,还以为他受到优待才会根基不稳,原来自身入道用错了方法。
“这孩子资质不错,凭着那本残破功法修炼到炼气五层,来到上界。我偶然遇见,觉得他与你有几分相似,又同样姓程,问了一下,才知道他是你后辈。”罗蕴说,“他身怀你留下的机缘,却懵懂不知,直到遇见我,才知那块令牌是你的信物。”
灵玉摇头道:“我留了信物,却没能给后辈带来机缘,看来是要我补上了。”
罗蕴却道:“你可别太大方了,我一直不告诉他令牌的主人是谁,就是怕他心中有所期望,而忽略了自身的努力。”
“呵……”灵玉笑了起来,“罗师兄真是越来越像长辈了。他如今根基不稳,我怎会不知拔苗助长的危害?”
罗蕴挥挥手,说:“只是提醒你而已,他是你的后辈,就算你要带他走,我也没有二话。”
听到这句,程放眼睛发亮。他知道,跟着灵玉,前程一定更好。
灵玉略一思索,道:“我有赌约在身,带他回去,也没有心思教导。以他如今的修为和状态,留在星罗海更好。根基不稳,将来隐患重重,罗师兄,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
罗蕴松了口气,虽然说灵玉要带韩放走,他不会多说什么,可她要真这么做,他实在不放心——程师妹不是个会教弟子的人。
“他如今是玄渊观的人,我当然要照应。”
灵玉把玩着手中的玉牌,手中灵光闪动,在其中留下印记。将令牌抛给掩藏不住失望之色的程放,她说:“这令牌里,留有我的印记,若你有朝一日陷入瓶颈无法突破,可来陵苍太白宗寻我。记住,这个瓶颈,最起码要是筑基期的,若是你不能依靠自己达到筑基,我不会给你任何机缘。”
程放接过令牌,怔了好一会儿,才应道:“是……”
见他满脸失望,灵玉从怀中取出一物,说道:“你我同为程家子孙,能够在沧溟界重逢,也算有缘,这是见面礼,希望你能善加利用。”
程放接过那件东西,大喜过望:“谢姑祖婆婆,弟子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灵玉给他的,是自己筑基期时用的青空剑。这柄剑,品质不凡,但是,炼气期无法使用,算是给程放一个念想。
等到程放退下,灵玉道:“这孩子是野路子出身,心性修炼不过关,还要罗师兄多多费心。”
罗蕴微笑:“心性慢慢磨练就是,我已经让他从头学道经,他还年轻,不怕没有机会。”
看程放的样子,性格还算踏实,只是从小缺乏教导,行事有些虚浮,需要慢慢纠正。
“程师妹。”罗蕴想了一会儿,开口问,“你真的放任程家败落,不打算插手吗?”
灵玉道:“凡人家族,自有兴衰规律,插手做什么?”
“……”罗蕴若有所思。
灵玉看他这神情,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罗蕴的家族,不像程家只是凡人家族,当年他之所以参加寻找上界通道之事,就是因为受到了家族冷遇,想要证明自己。
两百年前,灵玉打通玄渊界到沧溟界的通道,已经败落的罗家知道他还活着,欣喜若狂,通过她联系上罗蕴。
罗蕴如何安置罗家,灵玉没有多管,这次来玄渊观,看罗蕴的行事,应该没有给罗家什么特殊待遇。不过,他不比灵玉干脆,离家之后,就断了尘缘,放手不管,想来这些年时常也会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对了。
“罗师兄,世间万物,自有天道。”灵玉提点了一句。
罗蕴回过神,渐渐露出明了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