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子坏没坏?!要不要砍开看看?!不会去买新的?!”
阿南谨记他森哥的教诲,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大佬的心意,“报告大佬,家具店……呃,这个时间都关门了?”
“关你妈!”夏六一一枕头将他砸了出去,“尽说屁话!去把沙发收拾了!把这小子给老子搬过去!”
“是!”
阿南抱着枕头狼狈遁逃,溜到楼下去问他森哥,“怎么办?真搬啊?”
早已听见上面动静的阿森,镇定道,“跟大佬说,刚才有人不小心将啤酒倒在沙发上。”
“啊?谁这么不小心?!”
阿森把手里的空啤酒罐塞进他手里,“你。”
空啤酒罐拿上去之后,夏六一夜行家规,抄起棍子将两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胖揍了一顿。何初三用枕头垫着石膏脚,躺在夏六一床上,听得楼下棒打屁股的啪啪脆响与二位好汉的鬼哭狼嚎,默默抬起手为这两位素未平生却出手相助的大哥划了个十字,闭目装睡。
夏六一余怒未消地推门进屋,何初三立刻发出悠长的呼吸声。
“少装死,起来喝牛奶。”夏六一踹了床一脚。
何初三乖乖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
喝完之后他将何初三挪得往里去了一些,另抱了一床被子,外衣与鞋袜一脱,澡都没洗,裹起被子倒头就睡。昨日担忧焦虑了一整个通宵,今日又是数番斗智斗勇,他实在是乏得厉害。
他背对着何初三侧身而睡。何初三贼手贼脚,艰难挪动身躯企图贴他近一些。结果夏六一一挪屁股,避开老远。
“滚远点,”他闭着眼睛低骂道。
何初三脸皮厚如城墙,仗着自己受了伤,挨打几率不高,再接再励地要蹭上去,夏六一不耐烦地回手顶了他一肘,半梦半醒低喃道,“滚,我半夜翻身,会压着你伤……”话没说完就打起了呼噜。
他背后的何初三却愣住了——原来夏六一不愿跟他睡一张床是因为这个。
他看着夏六一背影发了一阵呆,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涨闷。
他不知道在这一夜一天里面夏六一经历了什么,只是从医院里那个凶狠而粗糙的吻里,察觉到抑制不住的颤抖,察觉到对方的惊惧与狂喜。那情绪汹涌得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夏六一心里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就像一只蹲在大灰狼家门口唱“小兔子乖乖”的兔子,一边哼歌一边偷偷探头探脑,想找机会登堂入室,却不料大灰狼早已经不耐烦地将它拽进了屋子,上了锁链铐在自己心里。
他一直憧憬着这一刻,从未预料过它会来得这样迅速而狂热,但等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他却远比夏六一感受到了更多的后怕与忐忑——他用来冒险的原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安危,如果他当时没有找到机会逃走,如果途中没有得到那个警察的帮助,如果他受了更重的伤甚至死掉……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对夏六一何其残忍。这个人也许会将自己死死地裹成贝壳,终其一生,再也不对第三个人敞开心扉。
他现在一点也不因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只觉得自己愚蠢而冲动,弱小而不能自保。他应该将夏六一拉离这片不见底的淤泥,而不是做他的累赘,将他拖得更深。
这边厢的何精英满脑愁绪,辗转难眠,那边厢的夏大佬不像他吃饱撑得没事做,没这么多胡思乱想,兀自睡得直打小呼噜,睡着睡着还真翻了个身,一巴掌扇到何初三胸口,差点把他肺给拍出来。
何初三痛并快乐着地见识到了他的“半夜翻身”,为了规范睡姿、安稳睡眠,索性顺势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用双臂环住。结果被觉得不太舒服的夏六一一胳膊肘顶在肚子上,瞬间弯成只虾米,差点噎过气去,彻底睡不着了。
……
夏六一沉沉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十分舒爽,只是觉得胸口闷得慌。他睁开眼睛低头一看,何初三的石膏脚还架在床脚的枕头上,但整个上半身窝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胸口——那是十足的小鸟依人。
“……”夏大佬打了个寒颤,一巴掌将何初三推了开去。
何初三几乎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眼下都是乌青,被这么粗暴地丢开也没醒,闭着眼睛黏黏糊糊地凑了回来,维持着下半身不动的造型,努力将脑袋埋进他肩头,手往他胸口一蹭,精准地夹住了小尖尖。
夏六一打了第二个寒颤。
……
中午时分,何初三睡眼稀松,以金鸡独立的造型歪在水槽前刷牙,一边刷一边觉得颧骨生痛,半边脸颊微微发红,像是睡梦中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总觉得自己被抓起来的时候挨的揍都没昨晚多,唏嘘感慨之余,听见楼下马达轰轰,夏六一的车扬长而去。
夏六一砸人家场子烧人家马仔,第二天还公然邀请乔爷上澡堂坐坐。乔爷也是一方人物,有着肥七的前车之鉴,竟然也敢与夏六一独处。二位大佬围着浴巾大刀阔斧地往澡池子里一坐,挥手屏退左右,在水汽氤氲中谈起了正事。
乔爷论资历论身份论地位,比肥七更胜一筹,青龙在世都要尊称他一声二爷。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面子简直泡成了糨糊,十分想耍些阴毒手段让夏六一消失得不留痕迹。然而夏六一有备而来,在电话里一句话就挑起了他的兴趣。及至见面之后,夏六一将利害关系徐徐道来,他面色阴沉之余,不得不承认夏六一说的没错。
这次事件虽然因双方旧仇而起,但是爆发的导火索却是十分蹊跷——有人想借人质引他们双方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他们的确不能意气用事、争夺不休,傻乎乎地进别人的套。
在他眼里,肥七是个十足的蠢货,半点能耐没有,只会叫嚣惹事,眼见着沙大佬锒铛入狱,毫无警觉不说,还与夏六一生事,并且过河拆桥地意图做掉华探长——以后还有哪个新探长肯与和氏诸派来往?幸而肥七被夏六一做掉,不仅省了乔爷臭泥沾身的烦恼,而且还能顺势将过错与仇怨都推到夏六一身上。他于肥七之死并无什么伤感,只是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夏六一公然与和氏叫板,扫他面子,才是他真正怀恨的原因。他原本想籍着复仇之名将骁骑堂势力拆吃入腹,然而昨日一场闹剧与夏六一当下一番陈述,他意识到这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年轻人,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要荡平骁骑堂,并没有他料想的那么容易。
这人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行事果断狠辣,偏偏还能屈能伸、隐忍镇定,如此激烈冲突之下,还能冷静地向他剖析利害,试图化干戈为玉帛。难怪能在短短两三年里带领骁骑堂走出蛟龙城寨,声势壮大到如今地步。
他颇为玩味地看着对面夏六一烟雾缭绕中泡得发红的上身,看着那些坚实流畅的肌理上纵横层叠的伤痕,想看清这条初生牛犊的野心究竟有多大,是否拥有咬死老虎的能力。
夏六一平静地迎着他目光,看似在耐心等他回复,其实正在心不在焉地开小差,盘算着等何初三伤好了把他拎池子里来泡泡。
——泡软了再蒸一蒸,找个按摩师傅蹂躏得他哭爹叫娘,皮软骨酥了,再剁碎了喂狗!扑街仔!他妈的成天惹他大佬心烦!
“三成。”乔爷终于开口道。
夏六一略一挑眉,“你?”
“你。”
夏六一呵呵一笑,“乔爷,这几年蛟龙城寨被清拆,政府加大扫毒力度,进货的路子断了不少,听说沙家骏被捕之后,你改找‘和尚’拿货,他家质量有多差,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货纯度高,全香港都没几家比得上,现在是实心实意与你合作,还请你高抬贵手,给我手下弟兄们留点福利。”
乔爷眯缝着眼看他,“你想要多少?”
夏六一又笑了笑,语气倒也恭敬,“四成五。那半成是做后辈的孝敬你的,希望大家日后合作愉快。”
“成交。”
“乔爷真够爽快。”
“后生可畏,你也不差。”
商议完成,这两位大佬齐齐出了水,守在门外的双方保镖立即进来为他们披上浴袍,乔爷眯缝着眼看了看夏六一,夏六一毕恭毕敬地礼让道,“乔爷,你先请。”
他看着乔爷被几位下属簇拥,出了澡堂。牵起的嘴角往下一垂,面色阴沉了下来。小马滴溜溜从外头进来,朝着乔爷离开的方向替他啐了一口,“狗/日的王八蛋!只配给我们大佬舔/脚!”
“行了,”夏六一嫌吵道,随手脱了浴袍,重新下水,“叫个搓澡师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