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允中淡淡地道,“我刚回来!”
宋积云眨了眨眼睛。
元允中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她也没有发现陌生的轿子或者是骡马车。
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
但她没有多想。
他既然能来去自由,岂容她置喙?!
她笑着朝他身后张望,道:“怎么没见邵公子?”
元允中的眉眼一点点的冷了下来,声音也显得有些生硬,道:“他还有事。”
宋积云很想问一句“有什么事”,可一看他那表情,她还是把心里的好奇给掐灭了,客气地和他寒暄:“你们也别只顾着忙自己的事。虽说已经立秋了,早晚凉爽,但这正午的太阳还挺厉害的。你们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点别被晒着了。”
元允中不置可否,但眼底回暖,情绪明显地好了起来。
宋积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正要出门。你有什么事,吩咐吴管事好了。”
元允中微滞。
宋积云已轻快地朝他摆手和他告辞:“我先走了!”
她笑着领了郑嬷嬷离开了轿厅。
元允中背手而立,半晌没动。
有风吹过,一片半黄的叶子飘飘飘荡荡落在他脚边光溜的青石地上。
元允中垂眸,凝视着那片在风中打着转的叶子,突然“哼”一声,踢开旋转的叶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轿厅。
这些宋积云都没有注意到。
她的心思全在大太太和宋桃身上了。
她右手轻轻地叩着左手掌,寻思着若是问题出在大太太身上了她应该如何,若是出在了宋桃身上,她又应该如此。
好在是宋大良离她家不远,她很快在垂花门前落了轿。
可能是没想到宋积云会来,来迎接她的大太太身边最体己的一位嬷嬷。
她神情有些慌张,声音干涩地道:“没想到大小姐过来了。您快请!我们大太太和三小姐都守在大老爷身边,失礼之处,还请大小姐多多包涵。”
“嬷嬷哪里话!”宋积云不以为然,由她陪着往正房去,关切地道,“宋老爷还没有醒过来吗?”
那嬷嬷显然得了嘱咐,窘然地道:“还没有。昨天大老爷喝得太多了,趔趄间头撞在了柱子上。”
宋积云当不知道,和那嬷嬷去正房的厅堂。
面容憔悴,眼睛浮肿的大太太撩帘从内室走了出来。
“你是来看你大伯父的!”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只是看了眼身后的,却没伸手撩帘,并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他还昏迷着,几个大夫都守床边。你不用太担心。”
宋积云就叹着气虚扶了大太太,一面往厅堂的罗汉榻去,一面温声道:“我是来看您的——宋老爷已经和我们家断了亲,我们家脸皮再厚,也不能把脸面丢在地上给别人踩。宋老爷不记得我父亲是怎么待他的,我可还记得我们姐妹每次来您这里,您都会拿几块桂花酥糖给我们吃。”
大太太一愣,随后眼眶湿润:“好孩子,难道得你有情义,还惦记着我。”
宋积云扶她在罗汉榻上坐下,道:“你也别太心焦,最最要紧的是要保重身体,不然把身体拖垮了,这家里的事谁来主持。”
她说完,吩咐屋里服侍的去打了热水进来,要服侍大太太净脸:“您这样子太疲劳了,用热帕子敷敷脸,人也好受点。”
还道:“母亲知道后急得不得了,生怕您这边没人搭把手,可又惹着孀居在家,不好亲自过来,就催了我过来。”
说完,张目四顾:“怎么没见天宝和桃姐姐?”
大太太目光微闪,道:“他们昨天守了你大伯父一夜,我让他们去歇了。”
宋积云很是赞同,道:“宋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不能把人都拖在这里有。”
有大太太贴身的丫鬟服侍大太太敷面,还端了燕窝来给大太太和宋积云。
宋积云和大太太一起吃着燕窝,还给大太太出主意:“要不要请龙虎山的师傅来瞧瞧?我父亲留了张龙虎山张天师名帖。”
“不用了!”大太太急急地道,声音尖锐,在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猝不及妨的,宋积云像被吓着了似的,面露惊愕。
大太太眼里闪过懊恼,忙补救般地道:“张天师的名帖千金难求,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动为好。”
宋积云闻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瓷小碗,体贴地道:“那您什么时候要了,就派人来拿。”
大太太神色松懈,连声道谢。
宋积云欲言又止,满脸的为难。
大太太没能忍住,道:“怎么了?”
宋积云斟酌道:“我有点担心你们会被窑厂拖累。”
大太太愕然,端着燕窝小碗的手一紧。
“这窑厂烧不出瓷来固然损失惨重,可迟迟不开窑,也同样损失惨重。”宋积云认真地道,“不说别的,就说这把桩师傅,他的经验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烧出来的。迟迟不开窑,他对火侯的把握就渐渐失了精准。”
她举了大太太能听得懂的例子:“就像那些绣娘,手艺再精湛,长时间不拿针,不练上几日,找找手感,难以恢复往日的水准。而绣娘绣坏了绣活,不过是损失了些绸布绣线,但烧瓷的大师傅做坏了活计,却是一炉一炉的窑!”
第122章
大太太闻言,神色慌乱,磕磕巴巴地道:“怎,怎么还有这回事?”
她的慌乱,根本藏不住。
还和从前一样,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
宋积云暗挑了挑眉,语气更诚恳了:“怎么不会?您看那些小窑厂的学徒,为什么没有大窑厂学得快、学得好。您以为真的是那些学徒不聪明,那是因为小窑厂的学徒没有大窑厂的学徒上手的机会多。就像那看病的郎中,那汤头歌背得再好有什么用,得实践才行啊!”
大太太顿时脸色泛白,坐立不安的。
宋积云又加了把柴,一副给她出主意的模样道:“大伯母,你看,要不要我从窑厂里调个管事过来帮您去窑厂那里搭把手,也免得宋老爷昏迷的时候被那些刚刚招进窑厂大师傅们没個管头,偷懒耍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太太已如惊弓之鸟般“腾”地站了起来,连声道着:“不用了,不用了!不过是个还没有正经开窑的小窑厂,哪里就需要宋家窑厂的大师傅去打理,那岂不是用牛刀杀鸡吗?”
宋积云就绞着帕子望着她笑。
大太太忐忑不安。
宋积云的严厉,她已经亲眼见过了。
而且当初宋大良想夺宋又良的家产,就是打着这个幌子,说什么宋又良不在了,他做这个做伯父不的能看着她们孤儿寡母没有个主事的人,怎么也要过去搭巴手。
脑海里闪过这些,她脸上火辣辣。
还真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老话。
不过短短的月余,宋积云已经和宋大良换了个,轮到她坐在他们家的厅堂里说着当初宋大良说过的话了。
她勉强地笑道:“你大伯父真没什么事,大夫也说了,他马主就能醒过来了。”
“那就好!”宋积云笑道,笑容体贴又温和,道,“我看您这精神头也不怎么好,趁着我在这里,我帮您照看一会儿,您去床上躺会,就算是睡不着,闭着眼睛休息一会也是好的。等会宋老爷睡过来了,我也就该走了。”
大太太心急如焚。
宋积云不会是打定了主意不看着宋大良醒过来不走吧?
她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不停地劝宋积云:“不用,不用。不在这里守着,我不放心。”
宋积云任她如何说也不走。
大太太越发觉得她这是要趁机夺取他们家的窑厂了。
她的目光不由求救般地望得了内室。
偏偏宋积云还拍着额头“哎呀”道:“瞧我,和大伯母说了这久,还没有去探望宋老爷,我回去了,我母亲问起来宋老爷的病情来,我都没办法回答。”
她起身就朝内室去。
大太太两眼发黑,却也灵机一动,干脆身体一软,佯装晕了过去。
“大太太!”厅堂里乱成了一锅粥。
宋积云也跟着众人焦急地喊着,还指使着众人“快掐仁中”,又催着大太太的贴身嬷嬷赶紧去请了宋桃过来:“母女连心,这个时候只有桃堂姐能安慰大伯母了!”
大太太身边的丫鬟都一个个争先恐后去掐大太太的仁中,大太太的贴身嬷嬷却期期艾艾的,不敢当家作主。
宋积云垂了眼睑,掩饰着眼底的嘲讽。
宋桃却突然快步从屋外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她一愣,直奔大太太,抱着大太太道:“娘,娘,您怎么?”然后抬头焦急地对大太太贴身的嬷嬷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那嬷嬷“嗯”地一声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去了隔壁的茶房。
宋桃这才不好意思地对宋积云道:“云堂妹,不好意思,你坐一会儿,我先送母亲去东厢房歇下。”
谁知道宋积云没有应声,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家常穿的杭绸挑线裙上。
宋桃微愕,猛地像想起什么似的,裙下脚尖动了动,声线显得有些紧绷地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积云抬头,笑吟吟地道,“或者是我看花了眼,怎么觉得你裙上有灰,像我们小时候翻了窗似的。”
“胡说八道!”宋桃嗔怪道,“我又不是小时候了。”
宋积云笑了笑,道:“可能真是我看花了眼。”
她说着,转移了话题:“大伯母不知道是为何昏倒的,我看还是轻举妄动,请大夫看过了再说。为着宋老爷的事,家里不是请了好几个大夫在家吗?也不耽搁这一会儿。”
正说着,那嬷嬷已领了在隔壁茶房候着的大夫过来。
宋积云和宋桃心给大夫让路。
大夫把了半天的脉,说大太太没什么事,只是太疲惫了,好好的睡一觉,吃点补气益精的药就好了。开了一方益气丸。
宋桃道了谢,嬷嬷随大夫去抓药,宋桃指挥着家里的丫鬟婆子把大太太抬去了东厢房。
宋积云还不走,坐在大太太床前拉了大太太的手,和宋桃说着话:“宋老爷是什么时候昏倒的?两位堂姐和堂姐夫那边送了信吗?她们要是能回来换个手,你和大伯母也不用这么劳累。昨天晚上还挺凉快的,我听人说,喝酒的人受了凉,很容易邪风入体,引起人昏厥……”
她啰啰嗦嗦。
宋桃恨不她立马就走,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回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