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动”万公公,她可是把自己陪嫁的几个铺面都卖了。
宋大良却骤然面露狰狞,抬脚就将上前扶他的丫鬟给踹在了地上:“滚!都给我滚!”
王氏神色大变,忙带着几个丫鬟鹌鹑似的避到了旁边。
宋大良神情恍惚,趔趔趄趄地往前去。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大老爷,十一太爷和几位族老过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找你商议。”
宋大良脚步一顿,像清醒了过来似的,伫足片刻,和那小厮去了前院待客的厅堂。
王氏立刻让人去叫了宋大良身边的随从,问起了今天的事。
当她得知宋积云烧出了一种叫“甜白”的新瓷,还被万公公定为了御品,宋大良不仅没等到万公公的支持,还被万公公嫌弃,奔波了一个下午都没能再见到万公公,她胸口一绞,痛得差点就晕了过去。
“快,快去请了三小姐过来!”她一面由丫鬟们扶着倚在了美人榻上,一面急声吩咐,“就说窑厂出大事了!”
小丫鬟一路小跑,请来了宋桃。
“娘!”她已经从丫鬟嘴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母亲的时候,虽然沉着脸,却也让人觉得稳重可靠。
正由小丫鬟服侍着喝着参茶的王氏看着,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哽咽道:“我就说那秘方不可靠。可你爹说,人家让他先烧瓷,再给钱。现在好了,你二叔父那边早有了新的方子,这用‘玉泥’烧的祭白瓷早就被他们淘汰了。要不然,也不会流传出来了!”
宋桃咬了咬牙,沉声安慰母亲:“您也别急,爹不拿那钱子去买秘方,也会吃喝嫖赌全都打了水漂。倒是十一太爷这么晚了过来,不知道找爹有什么事,得打听清楚才是。”
王氏又急起来,要叫身边的丫鬟去打听。
宋桃却道:“我已经让丁香去了,我们在这里等消息就是。倒是万公公那里发生了什么,您让那随从进来,我要仔细地问问他才是。”
王氏已经没了主意,让人去叫了那随从,由着宋桃细细地盘问了一番。
只是这话还没有问完,丁香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三小姐,大太太,”她脸色发白,道,“不好了,十一太爷让大老爷主动分宗,说大老爷和云小姐打赌打输了,得给万公公一个交待才是。”
王氏只觉得眼前一黑,紧紧地扶住身边的桌子,这才没有倒下去。
“打赌?打什么赌?”她盯着宋大良的随从,“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随从都快要哭了,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抹着眼角道:“出族这么大的事,我们都以为是说说而已,谁知道会当真啊?”
王氏一听,拍着大腿就嚎啕起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嫁了个这么不靠谱的男人!一辈子就没干成过一件事……”
宋桃在心里腹诽。
你才知道啊!
她慢条斯理地劝着王氏道:“娘,分宗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和云堂妹家的关系都这样了,爹以后还想开窑厂,有利益之争,就算今天不翻脸,以后还是要翻脸的。”
“可你爹是个没用的,要没有宗族的照顾,恐怕我们连饭都吃不上!”王氏哭着道。
宋桃只好继续劝母亲:“我再让丁香去打听打听。若族老们还顾着情面,让爹主动提出分宗而不是被出族,和宋氏宗亲还能当亲戚走动。”
她说到这里,心中一动,迟疑道:“只不过若是二房要过继嗣子,论起亲疏来,我们家连十一太爷家都不如了……”
王氏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她握着女儿的手道:“难道这才是宋积云的目的?”
她不由面露讨厌:“她可真狠毒。”
又庆幸:“还好我也没准备把你弟弟过继给谁!”
可她爹却想让她弟弟一肩挑两房。
宋桃若有所思,催了丁香:“你再去厅堂看看,有什么事,及时给我们传个话。”
丁香一溜烟地跑了。
宋桃心里却想,上辈子,宋积云不也出了族。
没有了宗族的拖累,宋积云无所顾及,大展拳脚,功成名就后,宗族反而求着宋积云重新归宗。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金钱、权势才是真的。
她不禁伸了伸手脚,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第91章
宋大良既不愿意分宗,更不愿意出族。可前有宋氏的族老们,后有万公公,加之宋桃又说通了王氏,王氏也觉得分宗更好,宋大良再不愿意,再不甘心,窑厂还得靠王氏的赔嫁周转,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选择了分宗。
只是为了宋氏家族的体面,要等到宋又良七七之后,宋家才会开祠堂,正式把宋大良这一支分出去。
宋大良憋屈得不行,送走了宋十一太爷等人就跑出去喝花酒去了。
倒是宋家二房钱氏这里,她所在的院落灯火通明,会客的花厅不时还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叫‘甜白’的新瓷了?”钱氏坐在罗汉榻上,拿着宋积云帮元允中烧的甜白瓷印泥盒,反反复复地观看、摩挲着,欣慰的笑容里还残留着几分震惊,“难怪万公公定它做了新的祭白瓷!果真是莹洁素雅,比老爷烧出来的那白瓷更好看!”
坐在她左手边的宋积云笑了笑,指了榻几上的几个甜白瓷的胭脂盒:“那是给您和妹妹们烧的,比这个还要轻薄一些。您看喜不喜欢?下次还可以给您烧点别的。”
钱氏闻言放下手中的印泥盒,吩咐郑嬷嬷给宋积玉和宋积雪一个人挑了一个甜白瓷的胭脂盒,道:“其他的都收到我的库房去,我到时候当成节礼送给像宁王府、淮王府或是王主簿这样的人家去。”
也算是为他们家的新白瓷做个宣传。
“那也用不着克扣我们家积玉和积雪的东西。”宋积云直笑,道,“您想要送给谁,送些什么,过两天我再烧一窑就是了。”
让郑嬷嬷把胭脂盒依旧分了。
宋积雪捏着个胭脂盒扑到宋积云的怀里,仰着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高兴地问她:“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谁来抢我们家的窑厂了?”
“嗯!”宋积云应着,爱怜地摸了摸小妹妹的头。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保住父亲留下来的产业,忘了安抚两个年纪还小的妹妹了。
她朝着坐在对面的宋积玉也笑了笑。
宋积玉腼腆地说着“谢谢大姐”。
钱氏看着,眼睛微涩,想着要是宋又良在这里该有多好。
她低下头,强把泪意忍了回去,转念又担心起宋积云来,道:“你大伯父吃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的。那‘玉泥’的配方是怎么传出去的,恐怕还得好好查查才是。这配方,连我也不知道!”
宋积云也这么想。
“您放心,”她安抚钱氏,“我心里有数。”
钱氏直点头,感慨道:“你大伯父也算是弄巧成拙了。要不是他使坏,你也不会冒险去烧新瓷,也不会保住御窑厂的订单,让他血本无归了!”
说到这里,她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还好菩萨保佑,心想事成了!”
宋积云却想到了元允中。
自她决定接手宋家窑厂,她就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烧甜白瓷。从后世的经验来看,正是有了甜白瓷的出现,才有了后来的斗彩和粉彩。
如果不是那次元允中在窑厂告诉她,外面不流行罗汉图而是开始推崇观音像。而他们家不擅长观音画像和观音瓷像,若是不改进,迟迟早早会被淘汰,她也不会下定决心烧新瓷了。
只是这话她不好跟钱氏说。
她母亲一直盼着她能和元允中有更多的接触,这话说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更不好跟元允中说。
怕他得意洋洋。
不过,钱氏的话也提醒了她。
她道:“明天报恩寺的师傅过来和您商量父亲七七的祭祀,我就不参加了。我明天得去趟洪府。”
窑厂的事告一段落了,她也应该亲自去谢谢洪公子一声了。
她把泥料的事告诉了钱氏。钱氏气得把宋大良骂了一通,这才对她道:“家里的事有我和郑嬷嬷、吴管事,你只管去忙你的。”还关心地问:“要不要我帮着准备谢礼?别的东西好说,前几天田庄送了两筐早熟的秋桔,要不你都送去洪家吧!你们要吃,我再让田庄里送过来。”
他们家早熟的秋桔很酸,不过图个“早”字。
宋积云向来不喜欢吃,她也就没有想到送人。不过,有时候礼轻情意重,送两筐秋桔更显亲近。
但她还是对钱氏道:“您就安心办您的事好了,谢礼我会和吴管事商量的。”
钱氏不再勉强,见宋积雪悄悄地打着哈欠,干脆催了宋积云早点歇了:“窑厂那边的事没什么大碍,你也趁机好好休息休息。”
宋积云却觉得有办不完的事,可这些都不必让钱氏知道。
母女俩说了几句体己话,宋积云起身告辞。
院子外月色溶溶,树影婆娑,夜风徐徐。
宋积云不由捏了捏腰间荷包里的小小司南。
自万公公走后,她就开始忙着御窑厂的订单,以至于元允中过来的时候她都没能好好地和他说几句话。也不知道元允中心里是怎么想的?
宋积云思忖着,去了荫余堂。
书房昏黄的灯光暖暖地从糊着银红色素面软烟罗的窗镂透出来,轻柔地落在窗前的青石地砖上。
来开门的邵青吓了一大跳,一面客气地侧身让她进门,一面关心地道:“您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积云这才发现荫余堂只有书房的灯亮着。
其他的人应该都歇了。
她正要推辞,准备明天再过来,元允中披着件月白色的细布道袍走了出来。
“怎么了?”他蹙着眉道。
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原本就俊朗的面容平添了积分高华清贵。
宋积云想着既然已经惊动了荫余堂的人,也就干脆带着香簪走了进去。
她和元允中在书房坐下。
书案上的青花瓷笔洗还残留着水痕。
她来之前,他是在练字吗?
宋积云看了一眼,就从衣袖里掏出个桃红杭绸绣着嫩黄玉兰花的荷包,递给了元允中:“想着家里还有个沉香木雕双鱼坠子,给元公子做个扇坠。”
元允中乌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摇曳的烛火间,映着她的倒影,也有着不容错失的困惑。
宋积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温声道:“若不是你的火照,甜白瓷也不会烧得这么顺利了。说好和你一起开窑的,也没能遵守承诺。是我的不对,还望公子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