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祝说闵徊昨日已经出了大理寺,回到了家中,李持月嗯了一声,没有再理会。
她在镜前,任由秋祝梳着一瀑长发,季青珣洗漱过后,难得懒散地靠坐在一旁瞧她梳妆。
可那乌灵灵的眼睛瞧也不瞧他,那雪腮点上一点胭脂,愈发活色生香起来。“今日无事?”李持月轻抿了一下唇上的口脂,淡色的唇明艳勾人。
他摇头,手指轻按在胡床的雕花上,“准备弹劾太子的御史昨夜就进了明都。”
昨日他们是睡在一块儿的,今早也未分开过,季青珣是何时得到这个消息的?李持月真是不得不佩服他。
“不错,正好赶上我去给豫王‘申冤’。”李持月想着正事,催秋祝快些。
等梳洗好了,侍女们退了出去,秋祝也吩咐早膳去了。
望向镜中,季青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芙蓉镜中照见华茂春松的两人,俨然是一对璧人。
“有什么……唔。”
季青珣俯身满足了自己的念头,吻住了公主。
手下是她细嫩的颈间肌肤,向上摩挲着,在将靠近下巴的时候停住,她就不得不仰起头来,檀口微张,云髻峨峨后坠,似在迎他。
他觉得自己该跟公主讨一点奖赏了。
唇瓣相凑,一声愉悦的低吟,似山泉潺潺入心。
季青珣的唇还带着洗过的微寒,碾磨几下,热意便升起,借由亲吻将温度染上李持月的唇,承吻的人色若芙蓉。
两人气息交相纠缠一块儿,李持月被迫承受,齿关闭不住,这吻就越发不堪说,让她思绪格外凌乱,手下意识捏紧了季青珣的衣襟,手腕使不上劲儿。
季青珣知她累了,手转而环去她腰上把人抱起,让李持月坐他腿上,亲吻不休。
“十一郎,可以了……”
他不为所动。
不知熬磨了多久,李持月实在招架不住他的吻了,那晶莹的口脂早被吃了干净,桃瓣似的唇嫣红,色泽倒和未吻之前无差。
“别了……”
唇瓣分离那一刻,“啧”一声轻响,李持月轻出着气儿,抬手挡住季青珣那眸光清魅,欲一再凑过来的脸。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额角轻抵着她的脸,在李持月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揉。
压抑着说不明白的,某个一瞬间迸溅的汹涌情感。
最后,季青珣确实得了点甜头,又挨了几下抓挠,白玉无瑕的面容上一道指甲划出的红痕醒目。
李持月则不得不又重新上了口脂。
舆车经过宫门,听到解意小声提醒,李持月掀帘子往外望。
就看到了旭安门前的广场上跪着一个骨瘦形销的人,身上穿着御史官袍破烂脏污,这大概就是那个拼死从山南道回来的御史。
雨在李持月出门的时候就下了起来,年轻的御史就淋在雨中,以身检举太子贪污一事。
雨打湿了人,官袍贴在身上,远看薄薄一片,可见这些日子吃了多大的苦。
那原是圣人亲自挑出来的后生,什么事都不懂,也不会妨碍太子做事,跟着去山南道原不该闹出什么事的。
却没想到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腔肝胆真就是敢为民请命。
他以为是自己从另一个已死的御史手中接过了证据,再九死一生地从山南道带回来的,是有利社稷的事,却不知道,这一切早都被人设计好了。
豫王才为闵徊洗脱冤屈不久,季青珣的布置就这么及时到了,随同去山南道的御史只回来了一人,并直指太子贪污山南道盐税。
这么大的一场风波,能够让皇帝对李持月的事轻轻放下,行事更加方便。
李持月只看了一眼,就压下了帘子。
这样的雨天,东西两市也是不会放弃做生意的。
两个在江南惯做生意的人牙子,即便听不懂明都的官话,还是为了两块胡饼的价钱跟商贩拉扯几个来回。
看到了御史骑着马经过,盯着的人给他们打了一个手势,那两个人牙子饼也不要了,冲了上去就跪在了御史的马前。
可怜的御史,一口胡饼噎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于是,没过多久,除了山南道盐税贪污外,明都之中又爆发了一场私妓官司,都是直指太子的。
御史直奏,两个从江南来的、专事教养扬州私妓的人牙拦马告状,说他们把私妓们送到了京城之后,并未收到银子,如今人财两空,才咬牙告状。
其实人牙子并未直指太子令其蓄养私妓,但他们无意撞见了一个自己调教过的私妓,成了京中某官员的姬妾,御史沿着这位官员查过去,就发现了送私妓的人与东宫有关,才怀疑到了太子身上。
是以,御史直接参了太子意图用女人拉拢朝臣,结党营私之罪,道储君已在窥伺帝位。
这么大胆的揣测寻常御史可不敢说,季青珣授意人牙子拦的,正是好“以直邀名”的御史周秉。
明都的私妓案和山南道的贪污案同时爆发,互为应和,揭开了太子向来贤良的皮囊,朝野上下比之先前洪灾议论得更加纷涌。
太昊宫中有一个后悔起身的人。
御史都在旭安门外跪了半个晚上了,皇帝还不知道。
等一上朝,皇帝本以为今天吵的还是先前洪灾拨款的旧事,没想到变成了太子,的案子。
贪污之事他自己就有份,这不消说,但这买卖私妓,拉拢朝臣,就是焦头烂额,
朝中吵得比洪灾拨银子时还热闹,毕竟凡是给太子帮腔的,立刻就有人指其为太子的人,接着说话的人又要自证并没有收过什么私妓。
还有将视线放在贪污案上的,又从太子贪污发散到了别的地方去,觉得太子连军队、漕运、铸币等事都染指其中。
总之殿内乱成了一团,还是左右尚书仆射开口,才勉强算是稳住了局面。
李持月到宫里的时候,皇帝的大朝会还没开完。
在等着阿兄下朝的时候,李持月见到了上官峤。
“老师。”李持月没有拿公主的架子,先问候了一声。
上官峤无须参加大朝会,便在紫宸殿候着皇帝下朝,一声“老师”,随着熟悉的语调撞在心坎上,他抬眼看去,便是公主笑吟吟的脸。
上官峤本分地行了一个礼:“公主安好。”
又想起多日不见的缘由,他问道:“不知如今的七县境况如何?”
“真如老师所说,不过所幸伤亡不大,至少水退之后,不会生瘟疫。”李持月将当时的情景描述了出来。
上官峤欣慰:“如此已是大善事一桩了。”
李持月见他一脸要阿弥陀佛的样子,心下奇妙,说道:“老师若是没有读书入仕,怕是要出家当和尚去的吧。”
上官峤显见的一怔,而后笑着摇头:“此次七县百姓得救,靠的可不是神佛之力,而是公主的悲悯之心。”
他并没有说大话,这次洪灾若不是李持月事先安排了乡绅,灾祸更大。
原以为李持月只是随口一问,听过就罢了,没想到她不但放在了心上,还立刻就让人去办了,这并不是随口就能吩咐出来的事情,公主她……确实对百姓上心了。
上官峤又觉得自己在大觉寺中说的话过重了些,对公主可称得上冒犯,她却从未计较,仍认他为老师,可见胸襟。
李持月不知他心中已对自己改观,在意的却是别的事,“老师不信佛?”
上官峤瞧透了她的心思,低声问道:“公主想将豫王算计到哪一步?”
“你不赞同?”她想起上官峤说过,不该以乱法的代价去对付有罪之人。
“不,豫王罪有应得,你做得很聪明,可是……再聪明的人,也不该想到利用这种虚无缥缈的预言。”他比季青珣更清楚,这预言和寂淳并无关系。
李持月心中打了个突:“那是普广禅师显灵托梦,本宫不过是借这阵东风罢了。”
若是别人会信,但上官峤比谁都清楚,普广禅师当年能预言女帝登基,不过是女帝需要罢了,他又怎么可能会给寂淳托梦呢。
而且早在寂淳做法事之前,李持月就担忧起了七县的事,还费心给县令去信,好像笃定了洪灾会来。
不过李持月去过大觉寺、见了寂淳的事,上官峤没有和任何人说。
他只凝望着公主的脸,她既然不想说,上官峤也不会在此事上纠缠:“公主,如今既成所愿,往后万莫做出铤而走险之事。”
见他双目□□沉静,李持月有如在佛前自省,真有一种要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自己那时还跟他撒谎只是去大觉寺游玩,可不能让他对任何人说。
她抬手扯了扯上官峤的袖子,喊了一声:“老师——”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佛塑崩塌,上官峤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想要扯出袖子。
结果冲劲儿带得她身子晃了一下,又不得不抬手扶住她的小臂。
“诶——”等被扶站稳了,李持月也不管他作甚如此大反应,只说,“老师,您不信怪力乱神的东西,本宫却信重寂淳禅师的佛法,你是不知道,当时那种玄妙的感觉,
佛祖有心救百姓,所以不止让禅师托梦,也让本宫巧合之中得见禅师,并对此深信不疑,对了!没准咱们能在大觉寺遇见,也是冥冥中天注定,让老师来提点本宫的……”
她双手合十,感念于心。
听她胡扯遮掩,上官峤无奈,也只能当不知道了,“臣只是想提醒公主,如今已是个好结果了,其余的,恕臣蠢钝,如何能尽知,又何必空口去说呢。”
李持月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愈发信重上官峤的为人,闻言也高兴了几分,“那说好了,这是咱们师生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说。”
说着伸出一根小指要他保证,上官峤却没有动作。
“老师——”她拉长了声音,带点不满,他怎么在走神啊。
视线从李持月幼稚的动作上移,上官峤定了定神,握住的手抬起,也跟她一样伸出了一根小指,两个人打了勾。
李持月还晃了晃,像小儿的玩闹一般。
皇帝下朝回来,就见着了这么一幕。
上官峤远远就见到了皇帝,松开了手退到大殿门边,随众一道恭迎天子,李持月也规矩地行了礼。
自己在朝上受气,她在这儿和风华正茂的起居郎卿卿我我,皇帝心气不顺,瞪了她一眼,径直进了大殿。
李持月紧步跟着进去了,上官峤却被殿中监拦住,“圣人今日想和公主说些自己人的体己话,起居郎先去集贤殿候着吧。”
不多时,殿内传出皇帝的咆哮,上官峤只听得提到了豫王。
殿中监又笑着赶人:“起居郎请吧。”
他也只能先行离开了。
紫宸殿内,皇帝的话似乎还带着回音,反复回荡,“你说什么,豫王没有杀神女,真的神女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李持月捂住要聋掉的耳朵,等皇帝吼完了,才说:“不错,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
“三娘,你究竟在干什么!”
皇帝已经被山南道贪污的案子弄得焦头烂额,现在又说豫王并未杀神女,那又是怎么回事,他真是一脑袋的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