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眼中, 浮云界外延的雾气, 乃是一大未解之谜。说它危险吧, 它常年弥漫在四国领土的外延, 却从未主动伤过人;说它无害吧, 任何走入雾气弥漫之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是因为它这种只进不出,至少是从未有人看过“出”的特性, 雾起之地, 一度成为四国公认的流放之地。那些犯了事的, 避仇的,寻刺激的,或者自我了结的,往往会往雾起之地一钻, 就算是了结了一段因果。
就这么过了许久,突然有一天,不知是何缘由, 浮云界外延的雾气就开始往更远处蔓延。原本被雾气包裹的土地,渐渐就出现在世人面前。
但这个过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以百年为周期,浮云界外延可得一片新土地。就像是一个以浮云界四国为中心的同心圆, 圆的外延是雾气, 每百年, 这雾气就自己退到更远的地方, 留下一片环形的未经开发的土地。这片土地的内圈连着浮云四国的边境, 外圈则消失在云雾深处。
土地百年一更新,地理上就百年一个风格。沿着环向看,这些新露出的土地,有着自成一体的地貌。地势高的成了高山高原,地势矮的成了低洼湖泊……无论是何种地貌,都终结在外圈的雾气里,如刀切斧砍般利落齐整。
但下一个百年,新得的地貌,可能与前一个百年毫无关系。地理的走势在这里完全行不通,于是从里往外看,高山与湖泊紧连,雨林与沙漠毗邻,刚看过皑皑积雪,下一刻可能就能看见土地龟裂……
一环环被雾气“赠与”的土地,就像是一场地理上毫无规则的拼接。如果从高空俯瞰,这些新得的土地,就如一圈圈环状的带子,风格迥异地围在浮云四国的外延。
地势在一个环状的圈子里自洽,带来了一个必然的结果——浮云界那些新得的领土中,没有大河。更准确地说,是没有沟通不同风格圈子的大河。仅有的那几条小河,也不过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绕着转罢了。不过这一点,不在意的人没发现,而发现的人,大多数也都没在意。
但无论如何,新得了土地,对浮云四国的人来讲,总不算是坏事。因地势难料,争夺一时的关隘峡口便也没了意义,于是四国彼此之间达成共识,国境交界处的领土,各自对半均分。这个规矩立下千年,私底下如何不谈,明面上,还从未有人违约过。
浮云四国,党清、启然、上阳和昭明,正好呈田字型排列。启然与党清两国在田字格的上方,中央正有一片紧邻的领土。新得的领土中,两国毗邻的部分,按理来说,应当是对半均分的。而如今,挂着党清国标志的开荒队,径直过了党清与启然中间的分界线,直接迫近启然国的边关。
启然尚白,国标乃是一座楼顶缀着启明星的白楼。早在雾气散去后,启然便在两国交界线不远处设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白楼屹立,楼顶的启明星上不时有流光闪过,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看来都十分醒目。
站在城下的一众凌峘弟子看见这巍巍白楼,一时都停住了脚。
“霍师兄,咱们……咱们还要往前吗?”有人迟疑着问道。
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前方的一名男修。
众人口中的霍师兄,面向着这白楼站着,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暗光。
他嘴角一撇,一副十分自大的模样,“怕什么?不过是低界面的一个小国罢了!你我出身青霄凌峘,还踏不得他一小国的领土了?”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觉得很有道理,有人却微微蹙起了眉。
“霍师兄,咱们还是就此撤走吧!你我这一行是出来历练的,既然挂了党清国的名,自该遵守规则才是。”见众人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人咬了咬牙,低声道:“咱们出身凌峘又如何,你们可别忘了,启然的大殿下澹台扶曦,可是出身沉魁!沉魁君字脉的嫡传大师姐!你们敢招惹她不成?”
这下子,原本还有些不愿离去的人都面露迟疑之色。
这位霍师兄一听澹台扶曦的名字,心里也打了退堂鼓,但一看周围人脸上不加掩饰的退缩之色,他面色一厉,反倒又坚定了下来。
不会有错的!妹夫醉酒后说出的话,必定是真的。他的主子可是那位赵千默师兄,若是攀上了他……
这位霍师兄眼底闪过一丝狂热之色。
富贵险中求!不过就是去探探浮云界新得的领土上是否有什么祭坛模样的地方罢了,他也不曾想过要做什么。澹台扶曦出身沉魁又如何?他们这样的大师兄大师姐一向最在乎宗门的脸面了,总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小事就跟他一外门弟子计较吧?到时候真遇上了,也不过就是道个歉而已,能有多大事?
想到这里,他心里最后一丝迟疑也消了。
“既然各位不想继续往前,那便自去吧。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们自去了,来日我得了好机缘,你们可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放完狠话,也不管剩下的人如何反应,独身一人就往启然国境的更深处走去。
在他走后,有三个凌峘的弟子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这位霍师兄领着三个凌峘弟子,径直绕过了这白楼地标,而后御风而走,不过片刻,就将留在原地的凌峘弟子甩在了身后。
在这四人越过启然的白楼时,有一道流光自白楼的启明星上飞出,悄无声息地隐入空中,紧紧缀在四人身后。
过了百里人为开凿出的平地,出现在四人眼前的,是一片沼泽状的低洼地。地面上植被十分茂盛,一层烟绿色的薄雾轻轻笼罩其上,将草色掩映得似有似无。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去,颇有几分神秘的美感。
天色并不暗,一名眼尖的凌峘弟子,一眼就在沼泽地的边上,看见了一株闪着亮光的药草。即便不知道这药草到底是何品种,光看这草药光泽,必定也不是凡品。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这株药草,咽了口水后,下意识就翻出了一柄玉锄。
还未等他有任何动作,那位霍师兄一个术法,就将这玉锄化为了一片粉尘。
“管好你们的手脚!真以为这地方是无主之地吗?不是你们的东西,想都不要想!”他眼里带着凶性,倒是一下子就把其他三人给震住了。
数万里之外,澹台扶曦透过影屏看着这一幕,眉梢轻轻一扬。
佰牧青面瘫着一张脸,点评道:“过宝物而不取,这些人果然别有用心。”
澹台扶曦不置可否,“看他们这样子,恐怕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不是重要角色,却不一定没有重要作用。这世上有些事,往往是坏在小人物手中的。”
两人短暂交谈了这么两句,又继续看着影屏。
这位霍师兄暂时把另外三人震住了,可宝物就在眼前却不能取,馋得人挠心挠肺的。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瓮声瓮气地问道:“霍师兄,我没想明白。咱们来这里,不为寻宝,那是为何?你给兄弟们一个准话行不行?”
这位霍师兄脸色很不好看,但看着另外三双明显不服气的眼神,到底压住了脾气。
不能乱!事情要是坏在这三人手上,到时赵师兄那边的功劳不但捞不着,还得把沉魁的澹台扶曦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他便解释道:“我不能跟你们讲得太细,因为这事必须保密,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知道吗?我只能跟你们讲,这事,是赵千默赵师兄交代下来的。”
赵千默师兄?
剩下的三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霍师兄见他们肯配合,心里也松了口气,“咱们就是来确认一样东西的,只要确认了,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届时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带走一草一木的,谁能知道咱们曾经来过?可若是你们一个贪心,真把什么东西带走了,到时候澹台扶曦一追究起来,即便是赵师兄,也保不住你们,可记住了?”
三人点点头,又有人问道:“那……霍师兄,咱们要确认的,是什么东西?”
这位霍师兄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了几分,“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像是祭坛,又像是案几之类的……大体是这类东西。若是寻到了,也不要惊动人,做了标记就走,知道了吗?”
祭坛?案几?
澹台扶曦看向佰牧青,“难不成是什么遗迹的入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问题是,赵千默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他是只派人在启然找,还是在其他三国也派了人手?最关键的,师姐以为,这位姓霍的小弟子,真是赵千默派来的?”
“警惕性不高,追随者的个人素养也过低,行事不甚有章法,胆子倒是挺大,颇为自作聪明的一个人。以我推测,他应该不是赵千默派来的,可能是无意之中知道了点什么消息,想着靠这个投靠赵千默……”
澹台扶曦眉梢一动,指尖掐了个诀,传讯道:“莫一,速来第三大殿见我!”
吩咐完以后,澹台扶曦又问道:“三师弟,以你所见,这所谓的祭坛和案几之类的东西,是作何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