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将画卷往郁齐书跟前凑了凑。
“尽管出身将门,但这女孩儿倒没像她爹娘和哥哥们一般整日耍刀弄枪。她娘告诉我,他们只请了先生和嬷嬷教导女儿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和女红之类,往窈窕淑女那方面培养。你看看,这面向长得很温婉呢。关键,我去安国将军家拜访时,偷偷看了下女孩子,胸大屁股大,肯定是个能生儿子的……”
“娘!”郁齐书登时耳根子齐刷刷红了,“您不要说这些好不好?我没兴趣听!”
郁齐书是心烦意乱,冯慧茹却只以为他不好意思,笑嗔道:“害什么羞?都这么大的人了。再说,这屋里都没外人,说说又怎样?迟早,你得要知道女人的好处。你爹不怎么关心你,只有为娘来教你。”
“……”郁齐书愈加抗拒,“娘,您别说了,这种事情儿子自有主意。”
总感觉今日逃不过这一劫,一颗心直往下堕。
想了想,想出一计拖延计。
“好了,娘,您先出去吧。把画像留在这里,待我静下心来细细挑一个满意的,届时再回禀您。”
冯慧茹眼珠子一转,她哪有这么好打发的?
她问道:“届时是何时?”
第24章
郁齐书扶额,索性摊开道:“娘,我功未成名为就,成家之事,儿子想,暂时不予考虑。”
瞥到母亲脸色一沉,张口欲语,他忙又补充:“你我在这里挑来拣去都是一厢情愿。这些女子尽皆出自高门大户,样貌品行家世都不差。春闱在即,也许人家也想趁此机会挑一个前途无量的大才子做未来夫婿也说不定啊。就是属意状元郎的人也不知凡几,我们何必急在这一时?倘若现在就上门提亲,被人家拒了,那多丢脸?还不若等明年会试结果揭晓了再做打算不迟。”
听他说罢,冯慧茹却断然道:“你错了,我们正是要趁此机会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啊。”
“为何?”郁齐书反而生了好奇,“娘,儿子还很年轻,成家之事待我金榜高中之后……”
冯慧茹垂眼,叹了口气,冲春燕挥了挥手道:“你出去伺候。”
郁齐书愈加疑惑。
母亲这是刻意要支开春燕。
春燕聪明,向冯慧茹道:“夫人,春燕想去厨房看看给少爷熬的燕窝是否好了。”
“那你去吧。”
春燕便向两个主子各施了一礼,疾步退了出去。
“后宅里的龃龉不想让下人知道得太多,免得他们拿出去嚼舌根儿四处散播。家丑外扬,丢脸的还不是我们郁家自己人?唉----”冯慧茹在春凳上坐下来,淡淡解释了下。
这话郁齐书自然听得明白。
娘亲之所以这么积极地为他挑选未来妻子人选,不过是为了同李氏一争长短。
那李氏之子郁齐山现年已二十一岁了,比他还大两岁多。
大齐朝女子十四及笄,及笄后就可以嫁人;而男子十六成丁,便可娶妻生子。但那郁齐山蹉跎至今,目前只收了一个妾室在房内,另有通房丫头两个,正妻之位始终空悬。
原因无他,只因自己这个嫡长子挡在他面前。
郁齐山天资不行,不是读书的料,勉强考了个秀才后便止步不前,十分厌学,李氏只得同意他终止了学业,然后靠着父亲郁泓找同僚帮忙,才在工部领了个小小的肥差,至此成了公门中人。而郁齐书却从小被人夸到大,已连中两元。如今全力以赴春闱会试,早已是礼部大人们和同科学子眼中板上钉钉的状元人选。
郁齐书自己也觉得胜券在握。
因为一门心思考状元,所以尽管他也是早就成年了,但于娶妻之事一直淡淡的,就是房中伺候的人都没有收一个半个。
不过冯慧茹并不着急。
她儿子如此争气,醉心功名也是有资本的,她当然支持,还十分自豪。至于抱孙子的事情,她年轻,儿子更年轻,将来儿子蟾宫折桂,要找什么样条件的女孩儿不都是手到擒来?
待到儿子中了状元,到时候连亲家都觉得光宗耀祖呢。
就如同一幅清明上河图,盛世繁华徐徐铺展开,她要慢慢的欣赏。
特别是看到李氏那房不争气,还得靠自己丈夫才能谋到一份差事,冯慧茹就更为得意了。
嫡子尚未娶妻,庶子是万万不可以先娶妻生子的---这是祖宗规矩。
坏了规矩,便是自找苦吃。
眼前不就有个前车之鉴的例子?
郁泓当年在正妻冯慧茹尚未生下郁齐书之前,就先让外宅李氏怀孕生下了郁齐山,以至于李氏母子两个现在都郁郁不得志,就是郁泓自己也过得里外不是人。
大齐朝极重视官员的品行,礼、义、仁、智、孝等方面都是官员晋升考核的要点。比如,在位官员,若家中老父老母去世,无论何官何职,就是一品大员,也都要从得知丧事那天起,必须要强制辞官去职丁忧三年,回老家尽孝心去。
郁泓从前收纳李氏的时候,他还只算是个刚刚步入官场的白衣书生,无权无势,没什么人盯着他。那时候他也年轻气盛,行事胆大妄为,偷偷将李氏养在外面,冯家不得而知,蒙在鼓里呢。但现在,他已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了,都不知道有多少政敌在背后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呢。官场浸淫多年,身居高位的郁泓做事情已习惯了瞻前又顾后,哪里还敢再做出类似宠妾灭妻之事?
加上郁泓这几年在官场上频频不如意,也疑心他坏了祖宗规矩,因而谨遵这道金科玉律。郁齐书成年后,他一再对冯慧茹母子俩示好。
所以,即使在郁家李氏再怎么得宠,即使郁齐山年纪再大,但庶就是庶,不是正统嫡出。只要嫡长子郁齐书尚未成亲,郁泓就不可能允许庶子郁齐山先娶妻生子的。
若非如此,郁齐山只怕早就妻妾成群了。
但你以为,郁家会因为冯氏这一房的强势崛起就平静下来吗?不可能的。
男人如果三妻四妾,就别痴想家宅会安宁!
冯慧茹支开春燕,郁齐书便已心道---李氏那房只怕又出幺蛾子了。
先前已讲过,冯慧茹其实并不着急着抱孙子,可为什么她又积极起来了呢?
这件事情便还是要怪到李氏一房身上---全因郁齐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不娶妻,不影响郁齐山找女人。
他房中有三个女人,一妾两个通房,他一次次让三个女人怀孕。
但怀了,却不让生!
不让女人生孩子,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长郁泓不许,另一方面,李氏也不愿意。
李氏自己因为妾室的身份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她不想亲孙子亲孙女再走自己的老路。因此,郁齐山的正妻尚未入门,他的那个妾室和通房怀上的孩子便都只能偷偷打掉。
可,眼见媳妇怀了一个又一个,又陆续的流掉,女人的身体越来越经不起折腾,怕出人命,最后想保的时候,反而成了死胎。胎儿弄出来一看,带把的,是个孙子。为此,短短一年之间,李氏因这事像是老了十岁。
不止李氏,她儿子郁齐山也越来越苦闷,脾气变得暴躁易怒,还经常酗酒打女人---他心里怪老娘,可老娘他不敢打,拳头便挥向了自己的女人。
但人打完了又哄,哄好了就恩爱欢愉,欢好太过自然就会怀上……成了恶性循环,搅得郁家后宅鸡犬不宁。
冯慧茹曾在郁齐书面前幸灾乐祸道:“怪只怪那郁齐山没投个好胎,摊上了个非要给人做妾的下贱娘!”
郁齐书深以为然。
如果李氏争气点,那时候她不贪慕荣华富贵,安心待在乡下,守着她的老实丈夫做个正妻。日子虽然清苦,可家里自己做主,儿子媳妇孙子都是嫡出,皆大欢喜,现在却是遗祸万年---郁齐山即便娶妻也找不到好的,还有将来他的儿子女儿也会一直给人瞧不起。
庶配庶,这才是门当户对。
李氏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啊,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便将主意打到了郁齐书身上。
但人可精明了,不亲自来伏低做小,只会给郁泓施压。
今年开春以来,李氏李小莲就找郁泓闹过五六次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乡野村妇的那一套泼辣手段统统使遍。
“也难为了她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堂堂正二品礼部尚书的妾室,还要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把戏,我都替老爷丢脸。”冯慧茹背地里点评说。
郁泓不得已,便来冯慧茹房中殷勤地连宿了三个月,终于哄得她点头答应让郁齐书开始选妻。
第25章
当然,一开始冯慧茹并不当回事的。
唯有齐书成了亲,那李氏之子才能名正言顺地娶妻生子---凭什么她要以自己儿子仓促的亲事为代价去成全一个厌憎的人?
表面答应,也只是应付夫君罢了。
再说她逮着个机会出口恶气,又何乐而不为?
她就要叫李小莲白高兴一场,她要对方急得发疯。
自从数年前得了儿子的提点,现在这个郁家,后院里的事情她做主。
人一旦习惯了掌控,就会对权力上瘾儿。
所以,尽管李氏那边急得不行,天天盼着媒人上郁家来,但冯慧茹这边爱答不理。
只是,冯慧茹倒是春风得意了,但是她却不知道,她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把自个儿子郁齐书也吊得七上八下的。
本来,郁齐书初时听母亲说要为他张罗亲事了,一颗心顿时如堕冰窖,失魂落魄。但见她知会过他后就没什么行动,他便又魂归人间。可安心没几天,母亲突然又变得十分急切,他就又三魂没了七魄。
为啥?
还不是心里藏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芦花。
芦花芦花……
她就像美梦一场。
郁齐书深深明白这一点,只看什么时候他的梦醒过来。
现在目前唯一能做的、他想做的事情,就是拖延婚事。
至于拖到何年何月,他也不知道。
见母亲支走了春燕,听她言语中又道涉及后宅的腌臜事情,郁齐书便猜:“难道那李小莲又逼迫父亲向您施压了?”
母亲对他的婚事突然变得十分积极,郁齐书疑心父亲又向母亲吹了枕头风。
而父亲着急,八九不离十,还不是李氏那房急眼了。
一环扣一环。
这个家,真是叫人头疼不已。
本来郁齐书还想说“您何必在意她?咱们根本无需理会,由着她闹腾去”之类的言语,忽的想到郁齐山的女人说不定又怀上孩子了,他便将后面的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孩子是无辜的,还是给郁家积点阴德吧。
却听冯慧茹道:“你爹早年不关心你,一直偏心那个小妾和她生的儿子。后来你读书读得好,他才开始对你好些了。关于你的婚姻大事,我这厢一松口,他就先张罗开了。我本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虽说却有李氏的缘故在,可你成亲是大事,他上心,多少还是为你好的,我很开心。他既在张罗了,我就乐得轻松自在。可我没成想,他原来却是想将你的婚姻大事当做交易的筹码,他实在不是人!”
冯慧茹恨声唾骂。
竟出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