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灵珺的眼中有些担忧，咬了咬唇，低声道：“往常这个时候，娘娘本该醒了。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奴婢们斗胆敲了敲门，娘娘并没有回话。”
昨日她们被如月支开，没能及时发现殿中的事情已经是失职。
虽然因为她们是宁诗婧的人，钟玉珩并没有惩罚，他身边跟着的赵甲钱乙等人，却因为不够警醒被罚了一人三十鞭子。
今天一早，蔺婉晴还蔫头耷脑地在殿外魂不守舍地呆了半饷，既是心疼赵甲被打的满身血痕，也是愧疚于自己的迟钝，竟然就让这样危险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还叫娘娘动手杀了人。
何止是她，不管是瑞珠、木槿还是陈灵珺，这会儿心里都不好受，只觉得恨不能也被罚上几鞭，好好清醒一下，再不要这样糊涂，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糊弄。
宁诗婧去陪着小皇帝歇息的时候，钟玉珩善后并没有瞒着这些心腹，她们看过厅中的情形，揣摩出其中的凶险之余，只剩下无尽的后怕。
如果宁诗婧出了什么问题，她们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钟玉珩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冷淡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然后蜷起食指，轻轻地在门扉上敲了两下，轻声道：“娘娘可起身了？臣下朝了。”
里面并没有人答话，也不曾有任何的回应。
他的心头微微提起些，略作犹豫之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因为门窗紧闭，整个寝殿之中照不进光来，显得有些昏暗。
床榻上隆起小小的一团，小皇帝还在上面睡得正香，肥嘟嘟的小脸白里透红，显然睡了个好觉，不像是有别的影响。
而本该跟着一同沉睡的宁诗婧木然地坐在床榻前，双目无神，那双浅色的瞳孔放空，像是在看着小胸脯起伏的小皇帝，又像是透过了小皇帝在看着别的什么。
见她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钟玉珩轻轻地松了口气，转身推开窗户，将天光放了进来，这才在她的身旁坐下。
他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指节冰凉，俨然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一双眼睛没什么神采，眼球周围却泛着红色的血丝，显然并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她在这里坐了多久？
是突然醒来就在这里坐着，还是说根本一夜未睡，一直愣愣的在这殿中独自坐到了天明？
钟玉珩忍不住收紧了几分手掌，停了片刻，才轻声喊了一声：“娘娘。”
循着声音，她空茫的目光一点点挪到他的脸上，然后缓慢的聚焦，思维迟钝地看了半饷，才愣愣的问了一声：“钟玉珩？”
说完这句话，她飘飞的灵魂似乎终于回到了身躯，杏眼中恢复了几分生气，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四下环顾一圈，恍然道：“天已经亮了？你下早朝了？”
“是。”见她这副模样，钟玉珩的心口猛地被蛰了一下，泛出细微的疼，面上却温和地为她理了理鬓发，问她：“时候不早了，娘娘饿不饿？要不要用早膳？”
“我？我不饿。”慢吞吞的摇了摇头，宁诗婧闭了闭眼睛，皱着眉头揉了揉眉心：“我有些头疼。”
“大约是气温骤降，不小心着了凉。”
钟玉珩面上仍旧含着浅笑，耐心的诱哄道：“娘娘不饿，臣刚下了朝却饿了……不如娘娘陪臣用些早膳，然后再喝完姜汤去去寒，怎么样？”
宁诗婧怔怔看了他半饷，目光又慢慢挪到了小皇帝的身上。
“陛下身上的药性还未解，恐怕要多睡一会儿。”钟玉珩意会，揉了揉她的手，道：“等他醒来再用膳也不迟。臣叫人在一旁守着，不会叫陛下饿到。”
“娘娘好歹可怜可怜臣，忙了一夜又水米未进地去上朝跟朝中的大臣们周旋，这会儿早已经腹中空空了。”
听他这么说，宁诗婧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瞥见他眼底下的青黑，这才点点了头。
于是钟玉珩的脸上就露出些惊喜的笑容，站起身来伸手到她的面前，道：“臣带娘娘去用早膳。”
他的手一如他这个人，生的表面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修长俊美，像是一双用来握笔弹琴的文人的手，实际上那指腹上却有着薄薄的一层均匀的老茧，蕴藏着强大的武力值。
宁诗婧看着他的手，迟疑着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抬眼看了他一眼。
她重新清了清嗓子，一边站起身，一边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几乎立刻的，钟玉珩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面上却不见别的情绪，只一边牵着她往外走，一边讲他的应对和朝堂上的反应细细讲了。
“娘娘放心，三皇子殿下的后事一切按照亲王的规格来，到时候入皇陵厚葬。朝中大人们也都已经同意了。”
如果陈敏哲还活着，要给他封个亲王或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他现在人已经了没了，又后继无人，左右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文武百官们自然不至于去跟一个死人过不去。
同样的，不过是个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封号罢了，除了这种虚无的东西，她也没什么能给他的。
宁诗婧最后还是点了头，“这样就很好。”
人都已经没了，就叫他清静的入土为安吧。
死者已逝，作为杀人凶手，她这会儿在做什么也于事无补，反倒显得虚伪且矫情。
小皇帝在寝殿里属于她的床榻上睡着，瑞珠和陈灵珺就带人为她在偏殿内洗漱更衣，另一边木槿则叫人上了早膳。
顾忌到昨夜的事情，今天的早膳体贴的只剩下素食，不见半分的油腥。
宁诗婧看着早膳，垂眸静静的看了半饷，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终于眨去眼眶中汹涌的泪意。
她迎着众人担忧的目光，率先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素包，淡淡的吩咐道：“我最近没有胃口，接下来一个月都吃素吧。”
说着，又顿了顿：“钟大人和陛下在这边留膳的时候，该上什么就上什么。我的饭菜都是素食就可以了。”
就当是给陈敏哲祈福，希望他下一辈子能够有一个更好的人生，再也不必被她这样虚情假意的所谓光芒吸引，然后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地燃烧自己。
几人见她肯用膳已经偷偷松了口气，听到这话自然无有不应，忙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