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是在黑夜中逃亡,命悬一线,每一下颠簸都伴随着残忍的杀戮,每一声呼吸都有生命在失去。
宁诗婧伸手环抱住钟玉珩劲瘦结实的腰,鼻尖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却莫名生出了几分踏实和安全感。
他踏着血腥和尸体,挥舞长剑从片片林立的墓碑中走来,带她杀出重围。
不知道奔驰了多久,身下马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步子越来越慢,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
钟玉珩神色一厉,“娘娘抓紧。”
宁诗婧下意识地环抱住他的腰,就感觉一个有力的臂膀落在自己的腰肢上,整个人腾空而起,跳上了树杈。
钟玉珩的神色越发的冷,紧绷着一言不发,手中的剑没有多余的动作,快速挥动着收割着人命。
他怀中的宁诗婧却被护得严严实实,连血迹都没有溅上半分。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武功到底是怎么划分,钟玉珩却是出乎意料的骁勇善战。
带着她这样一个累赘,他硬生生的杀出重围,在失去了马匹之后,专门挑选了狭窄的林子一路横转腾挪,渐渐将那些黑衣人都甩在了身后。
宁诗婧渐渐地松了口气,从他肩头往后看了一眼,道:“他们应该也累了,追不上来了……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一柄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地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紧接着,不少黑衣人掏出弓箭,射出一片箭雨!
宁诗婧的瞳孔急缩,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钟玉珩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转身挥剑,一把将射到面前的箭簇斩断,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档口,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箭雨,捏紧了剑柄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若是在他全盛时期,他还有把握凭借手中的软剑,躲避着护自己和怀里的人安全,可是如今经过这么久的厮杀,他……
他心中快速做了决定,毫不犹豫地侧转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将宁诗婧严严实实地遮住,闷哼一声。
“钟玉珩!”一直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打扰到他的宁诗婧目眦欲裂,嗓音破了音。
钟玉珩却一言不发,只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脚下再度一点,竟然再度提升了速度,飞快的掠了出去。
宁诗婧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色在飞快的后退,她却只直勾勾地盯着他苍白地落下汗水的侧脸,下意识地颤抖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
一片濡湿粘稠之上,坚硬的箭簇插在他的身上,叫她的嘴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眼眶发红,想详细看看却又不敢再动,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他……他怎么这么傻。
如果不是这样顾着她,如果不是她拖累,他完全可以用长剑挡掉大部分的箭簇,就算受伤也不会这样严重。
他的武艺这么高强,如果没有她拖后腿,他一定早就甩脱了那些人。
宁诗婧的心中仿佛被人用巨锤狠狠地锤了两下,震撼之余眼中都是不解,一时竟然愣住了。
直到钟玉珩在一条小溪旁落下,力竭地踉跄两步,松开她之后跌跌撞撞的靠着一颗粗壮的树木坐了下来。
天空中猛然亮起一道刺眼的闪电,劈落下来刺穿浓黑的夜空,短暂地照亮了他近乎惨白的面色,显得格外的可怖。
宁诗婧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心中不安感越发的浓郁。
紧接着,一道响雷在耳边炸响,林中起了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她猛地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褪去,比方才钟玉珩的脸色还要难看,顾不得许多快步靠过去,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钟玉珩!”
她浑身都在发抖,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转到他的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要害,除了心脏附近,他的肩头和后背上落了三四支利箭,触目惊心地矗立在上面,伴随着他的喘息颤动。
实际上,他的喘息轻微的,叫她几乎以为是错觉。闭着眼睛脸色青白地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具安静的尸体。
宁诗婧捂住了嘴,才没叫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又簌簌地掉落下来。
他,会不会,会不会死……
长长的眼睫颤抖了两下,钟玉珩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犹如寒潭般的黑眸看了她一眼,嗓音平静地道:“娘娘……”
如果不是一路同行,宁诗婧几乎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这身壳子叫别的什么灵魂占据了。
钟玉珩的声音,才不应当是这样的。
他的嗓音总是带着点疏远的冷意,叫人听了忍不住想打哆嗦。却又犹如金玉相交,压低了时候带着诱人的磁性,叫人情不自禁地沉醉。
宁诗婧还记得他在自己耳边,压低了嗓音轻轻地“柔荑纤纤,素手弄心湖”时候,他嗓音慵懒又魅惑,仿佛真的唤出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的新潮搅乱,又叫她耳朵里过电似的酥酥麻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粗嘎沙哑,带着点有气无力的疲惫,飘飘荡荡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了。
她的心里慌乱如麻,忍不住又叫了一声:“钟玉珩……”
她哽住,片刻后眼泪落得更急,哽咽着细碎的倾诉着自己的恐慌,低低的一声声唤道:“钟玉珩,你别死……你别死,求求你。钟玉珩,你不要死……”
钟玉珩艰难的扯了扯唇角。
在箭枝射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运气功力将后背的肌肉绷紧,护住后背。
只是那些人在箭上也灌注了真力,他又是强弩之末,虽然阻止了这些箭枝刺入肺腑,却也受伤不轻。
尤其他现在已经四肢无力,一路奔袭流了许多的血,知道方才才点了穴位止血……
荒郊野岭,赵甲他们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脱困,更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援军追来。他身上的伤不能及时处理,箭枝也不能随便拔出来……
他们这一回,真的是疏忽了。
更何况,那几方势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过来。如果他们在援军之前找到他们……
钟玉珩的眼神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