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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太阳高高挂起, 吃过晚饭季老娘就推着季老爹出了正屋,让他在院子里晒太阳。

季老爹阴沉着脸, 坐在轮椅上低头看着地面, 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季老娘则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她时不时的偷看季老爹,显然是有心事想要询问季老爹。

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很久, 最终忍不住了, 季老娘还是看向季老爹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话:“他爹,昨天大队长说那小杂种过来要钱, 要啥钱?多少钱?”

急死人, 昨天他爹听了大队长的话就不对劲, 一直到今天, 他都没怎么说话。

红旗他爹到底取了那小杂种多少钱?钱在哪里?她咋从来都没有见过?

季老爹没抬头, 低头看着脚尖, 也不知道在想啥。

村尾,季红均新家里,梁欢把季红均昨天拿回来的单子全部都叠好, 放进衣服口袋里, 和季红均一起出门。

昨天她正收拾好家里的东西时候, 红均就从镇子上回来了, 带了很多汇款单子回来, 厚厚一沓子。梁欢当时瞄了一眼最上面的单子, 三十块钱。

因为红均带了汇款单子回来, 梁欢想晚上和红均一起算算总共有多少钱,昨天她家里东西都没收拾好就早早做了晚饭,让宝蛋和秦美琪在家里吃了饭。

他们吃完晚饭天还没有黑, 梁欢就和季红均一起送秦美琪和宝蛋回家。当时宝蛋想要留下来过夜的, 说梁欢新家有炕了,他可以自己一个人睡在偏房。

不过被季红均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看过来,宝蛋就怂了,低头说:“那好吧,俺回家。”

送走了秦美琪和宝蛋,梁欢回到家就把大院的门关上了,直接回了正屋,找了一只铅笔,一个有点陈旧的本子,她和季红均开始算记录汇款单子,算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汇款人连续汇款六年,开始一个月十块,汇了两年,后来变成了18块钱,18块汇了两年,又变成了25块钱,汇款一年,上一年的时候变成了30块钱。六年的汇款加起来,有1322块钱。

在这个五分钱买一个鸡蛋的年代,这一千多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就季红均他们家盖的大砖瓦房,可以盖四套了。

看着账单,梁欢当时就惊呆了。当天晚上把账单和账本收了起来。

一夜过去了,昨天收拾东西太累了,梁欢睡到天大亮才起床。

起床洗漱好,做早饭。吃过早饭,她摸了一把装在衣兜里的汇款单子,拉住了季红均的胳膊:“走,去老季家。”

季红均垂眸,看着梁欢拉着他胳膊的手,轻轻说:“钱未必能要来。”

梁欢点头:“我知道,别管能不能要来,把账单给大队长,让村里人都知道这事就成。”

这钱,她也没指望老季家真的给红均,不过是想借着这钱当借口,让老季家的人以后少来招惹她和红均罢了。当然,她也想告诉村子里的人,他们家红均绝对不是没有良心、不孝顺父母的人。

梁欢说着,拉着季红均出门。两个人走到大门口,梁欢把大门关上,和季红均一起往季家老宅走去。

季家老宅,梁欢和季红均到的时候,大门紧闭着,仿佛房间里没人一样。

梁欢到门口也没客气,直接啪啪啪敲门。

在村子里生活一段时间了,她也了解村子里的生活习性了,敲门就要大声敲,敲的越大声屋子里的人听的越清楚,尤其是这种紧闭着大门,不想开门的人家。

梁欢使劲敲门,敲了大概有一分钟,老季家的门没开,隔壁老马家和隔壁的隔壁倒是跑出来了几个人,看着梁欢敲门,他们轻轻说:“红均家的,你这是干啥?”

“有点事,抱歉,打扰你们了。”梁欢回头看向说话的人,对着那人平静道歉以后,又扭过头来啪啪啪敲门。

这敲门声声音够大,但是房间里的人好像还是没听到梁欢的敲门声一样,没开门。

马婶子看向老季家的大门,在一边悠悠说:“红均家的,俺看你婆婆是不想给你开门,早上俺在家没看到他们家里人出门,俺早上还听到铁蛋吵闹的声音了呢。”

马婶子这么一说,另外一个妇女也在一边说:“确实没看到季嫂子出门,红均家的,你找你婆婆啥事?你婆婆是不是知道是你,故意不给你开门啊?”

梁欢看着因为她敲门,村子里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她这会看着这些看热闹的人,心里没有一点不高兴。人来的越多越好,人多了,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年老季家拿了红均多少钱。

梁欢看向问她话的人,朗声说:“俺来找婆婆对一下账单,这些年一直有人给红均打钱,零零总总打了有一千多块钱,这钱上次红均说公爹取走了,我来问一下。”

梁欢一说一千块钱,村子里的人都惊讶了。

“一千块钱啊?真的假的?”

梁欢点头,很肯定的说:“自然是真的,这事红均昨天还和大队长说了呢,一会我家红均要找大队长来说这件事的。”

“季老头真的取了红均的一千多块钱啊?这可不是小数目。你们要找大队长是吗?俺去给你找,你让你婆婆给你开门。”平时村子里一个比较喜欢说人八卦的婶子,眼睛亮亮的看着梁欢,自告奋勇要帮梁欢去找人。

有人去帮忙叫大队长,梁欢自然是欢喜的,她本来想等一会再去叫大队长过来的,这会有人主动要去找大队长,她微微笑:“那就谢谢婶子了。”

“谢啥,就一点小事,俺去了。”那婶子摆摆手,小跑着往村头跑去。

那婶子走了,梁欢回头继续敲门。

老季家院子里,季老娘站在季老爹的轮椅前,脸上满是愁容:“他爹,这,那小贱皮子一直敲门也不是事啊?咱开门吗?”

小杂种、小贱皮子,那两个破浪玩意咋不死呢?这回竟然找他们家来要钱,烂心眼的玩意,想要她家的钱门都没有。

季老娘隐晦的看向门边,在心里骂人。

季红旗抱着头坐在地上,他低着头闷闷说:“爹,你拿红均多少钱?给他吧。”

季红卫知道那钱他要不上,对于家里的事情他也插不上嘴,他蹲在一边不说话。

老季家的三个儿媳妇,季大嫂站在季红旗身边,没敢说话。

季二嫂站在一边,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嘴里嘟囔的都不是好话。

季三嫂在屋子里带孩子,没出屋。

屋外梁欢的敲门声,村子里人的讨论声,各种声音掺杂在在一起飘进院子里,季老爹听见了,他的脸黑沉沉的,沉默良久才说:“开门吧。”

小杂种,当时就该弄死他。

季红旗听到季老爹的话,立刻站起来:“哎。”

季红旗跑去开门了,季老娘阴狠的看着门边,她站在季老爹身后,扶着季老爹的轮椅。

大门打开了,梁欢看向季红均,没说话,大步走进去。

季红均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他看向跟在梁欢后面要进去的季红均,轻轻说:“小四,这......”

季红旗似乎是想说求情的话,但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季红均锐利的眼睛看向他,那一双能透视人心的眼睛似乎知道季红旗要说什么,他张嘴,淡淡说:“事情该咋办就咋办,钱得还。”

还不了,就用别的办法抵了。

季红均跟在梁欢身后进屋,他人高,虽然特别瘦,但是一米八以上的身高,站在梁欢身后像是守护神一样护着梁欢,尤其是他气势强冷,这样的他一般是生人勿进的。

跟着梁欢进屋,进去以后,梁欢回头拉了他一下:“红均。”

季红均往前走一步,和梁欢并肩站在一起。

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季老爹,季红均淡淡说:“我过来拿钱,昨天让大队长帮忙和你说了,这是这些年你取走的我的钱,这是单子,银行那边给的记录。”

“你取了六年的钱,前两年每个月10块钱,后面几年不断递增,六年你取走了1322元钱。”

“这些年,我私下也给过你钱,那钱不要了,但是你取走的这一千多块钱,是给我的,我娶妻了,家里分家了,这钱,你得给我。”

季红均沉着脸说着,把手里的单子拿出来,递给季老爹几张。

季老爹没抬头,也没接那钱,他低着头,声音低底的、似乎还带着哭腔:“红均,你真的要做这么绝吗?俺是你爹啊,俺.....俺养大你容易吗?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只,差点养不活.俺,俺和你娘......”

季老爹说着说着哭了,哭着继续断断续续的说:“俺和你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你大了,有能力了,知道来问爹要钱了。俺高兴你健康长大了。”

“但是红均啊,你,你不能这么逼俺啊,家里啥情况你知道,这钱取了都是家用啊。这些年家里吃的穿的,哪里有不要钱的啊?还有你,你以前不上工,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也不能让一家人饿死啊,俺这不得给家里买粮食吃吗。”

“这钱都花了,还有......”

季老爹还在哭,他哭着,但是他说的话却传入了听八卦的村子里人的耳朵中。最近因为举报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对季老爹没有好感了。季老爹这一卖惨,听着他可怜巴巴的哭声,村子里又回想起这老实人的形象来了。

季老爹是踏实能干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就能干,这会人到中年了,也很能干,平时干活都是拿满工分的,这人忠厚老实,家里养四个儿子,从来没打过孩子,在外人面前对季老娘也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打老婆,也不会忤逆老婆,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一个怕老婆的忠厚老实的男人。

这会他一哭,村子里人又觉得他说的有些对:家里养这么多孩子,可不是啥啥都要钱?

梁欢就站在季红均身边,季老爹这话一说出来,她就知道季老爹是想卖惨把这件事情混过去,他想混过去,她不答应。

梁欢直接从季红均手里抽走银行的汇款单,她把单子举起来,让村子里的人都能看到。

“爹,您这么说我就不认了,家里是要吃饭,但是这些年来红均给家里带回来的钱也不少,不算这一部分,红均平时私下也会给你钱,红均给你的钱都是红均自己在城里找零工干苦活挣来的。

还有,你说红均不干活,没有粮食吃,这话我更不同意了,红均干零工每个月至少能给你五块钱,你们以前每天让红均吃两顿饭,早上喝一碗没有粮食只有水的稀粥,晚上让红均吃半个红薯。这每个月五块钱可完全够红均的生活费了。”

红均以前卖山货的事情不能当众说出来,但是可以换个借口说红均挣钱了,每个月给老季家钱了,要摆脱红均以前是吸血虫的不好传言。

季老爹这会终于抬头了,他看向梁欢:“他,小四没有给俺......”

季老爹的话没说完,梁欢就赶紧打断他的话:“爹,你是要说啥?你想说我家红均不仅给你钱吗?他还时不时给你带吃的回来是吗?这事我都记得,二叔二婶都告诉我了,二叔二婶那边都记得呢。”

梁欢提到季二婶一家,季老爹要说的话咽回去,没再说。

外人不知道那小杂种以前给他的钱和山货,但是老二一家清楚,这小杂种以前就喜欢靠近老二一家,没想到结婚了,他媳妇也和老二一家处的好。

季老头不说话了,梁欢低头:“既然爹也承认红均以前给你钱了,那爹你就把你取的红均的钱都给我们吧?毕竟红均以前在家住着是交了生活费的,你取的这红均的钱你就没有理由继续霸占着了,我们家里盖房子还欠了很多钱,你把钱还给我们吧。”

梁欢一伸手,问季老爹要钱。

季老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双眼睛阴沉沉的。

他静默不说话,梁欢可不想继续和他耗着,她看着季老爹大声说:“爹是想霸占红均的钱,不还给我们是吗?”

“爹你这是贪心,霸占我们的钱财,这是不道德的事情。”

村子里的一些人听到这里,被梁欢拉回了一些情绪,他们不再沉浸在季老爹编制的老实形象中,一个平时和季老爹接触过的中年男人说:“常山,这孩子的钱,分家了,就给他吧。”

要他说常山最近行事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从前多好多会来事的人啊?怎么从红均娶媳妇以后就变了呢?小儿子新婚把小儿子赶出家不说,竟然还想要举报儿子,现在又霸占儿子家的钱。

这父子闹到这一步,也是常山不会办事啊。

季老爹嘴巴动动,他抬头看向说话的中年男人:“刘根兄弟,不是俺不想给,是俺没钱啊。”

“俺刚刚说了,家里人多花销大,钱全部拿了花了。本来家里还有几百块的积蓄的,但是.....你看看俺这腿,俺的腿废了,去城里看腿花了不少钱,又在省城定了轮椅,这轮椅就一两百块。六年了,这一年一点钱,家里人一年吃点鸡蛋,也就把钱花完了。”

季老爹诚诚恳恳的说着。

季老爹知道季红均拿出证据来了,他不能不承认拿了钱,他要在人前承认拿了钱,但是拿钱能承认,这钱是一定不能还回去的。

季老爹这幅无赖又老实的样子,让梁欢气笑了,她看向季老爹:“你不想还钱想耍赖就直说,不用说的那么高尚,好像是你被迫不能还债一样。”

“大家都住在村子里,村子里一年到头能花多少钱谁不知道?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公分,粮食用公分换,肉村子里分,菜家里有自留地,有多少能花到钱的地方?就算是买一些盐、酱油等要钱,每年村子里除了按照公分发粮食,还会按照公分每家发点钱,那钱可是完全够买盐、酱油吃的。”

“你和大哥、三哥可都是拿全公分,你们家可是村子里少有的大公分家庭,家里的分的粮食不说绝对够吃,也不会让家里人饿着,这种情况下,你说你拿的红均的一千多块钱都用来家里家用了,这话谁信啊?”

梁欢嘲讽的看向季老爹。

季老爹被气的手有些微微抖,他抬头看向季红均,盯着他询问:“小四,你也是这样看爹的?”

“欢欢说的是实话。”季红均直视季老爹的眼睛,毫不躲避的回答了他的话。

季红均说完,季老爹似乎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这样看自己,他伸手指着季红均:“你,小四,你.....”

季老爹说完,头往一边一歪,似乎晕过去了。

梁欢看着晕过去的季老爹,狐疑:晕了,装的吧?

梁欢低头,凑近季老爹,毫不客气说:“爹,你咋晕了?不会是被我和红均说实话说的心里羞愧晕倒的吧?你不用羞愧的晕倒,你只要把钱还给我和红均就行了。”

梁欢大声说。

梁欢的声音不小,周围围着的人都听到了。

从外面大步走过来的大队长和老支书也听到了。

大队长脸色微沉,他是觉得季常山可能又做了不好的事情。老支书脸也有些黑,他是被梁欢气的。

为人儿媳妇的,哪有这样说自己公爹的。

大队长推开人群,走进去。

季红均深邃的眼睛往大队长那边瞥了一下,在别人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轮椅上的季老爹,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一样,他惊吓似的抖着身子睁开了眼睛。

梁欢在一边看见季老爹睁开了眼睛,她直接说:“爹你醒了啊?正好大队长过来了,让他帮忙算算你拿了红均多少钱吧。”

季老爹:......

他这回应该是晕过去的,为啥会醒来?刚刚是谁扎他了?

季老爹环视了一圈,除了站在他身后的季老娘,别人好像都距离他挺远的。

季老爹脸黑沉沉的:“小四家的,俺说了,这钱家里花了,这一大家子吃花都要钱,六年了,这钱那能存下来?”

季老爹就是不想给钱,梁欢知道,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和他说话,直接把手中的银行存根给了大队长:“大队长,这是这些年京都那边给红均打的钱,打了六年,一共是1322块钱,这钱是给红均的,叠取了这钱,需要还给红均。”

听到京都两个字,大队长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他看向季老爹:“常山兄弟,你家在帝都有亲戚?”

据他所知,老季家在帝都可没有亲戚,这钱是谁给红均打的,就值得深思了。

大队长看向手里的存根,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火。

季老爹没回答大队长的话,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直接忽视了。

大队长也没有一定要听到他的话,他把存根递给记分员:“算一下总共多少钱。”

村里的记分员每天都和数字打交道,他计算的公分还是很快的,十分钟的时间,他记完了所有的存根,并且算出来了总数。

“队长,一共是1332元钱。”

大队长点头,随后把账本递给季老爹:“常山兄弟,这钱既然是红均的,你们分家了也没理由再拿他的钱了,给他吧。”

大队长面色沉沉的看着季老爹,他这会语气认真,看他的样子是准备不讲情面,直接按规矩办事了。

季老爹没接账本,他低着头,诺诺的说:“国斌兄弟,俺,俺家里没钱。”

“那钱,俺真的都给家里人花了,这一大家子吃喝的不能不要钱啊。”季老爹说着哭了,声音里都是哭腔,他还低头锤自己的腿,仿佛很恨自己腿废了,现在是一个无能为力的人。

大队长看着季老爹这样凝眉,一千多块钱不是小数目,如果季常山真的没有,这钱还真不能硬逼着他给红均。

季红均正对着季老爹站着,他听了季老爹的话,也注意到了大队长的神色变化,一双眼睛幽深清冷,他轻轻启唇,声音寒凉无情:“既然没钱,那就用别的方法来还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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