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语抿唇,伸出了手。
楚兆给魏思语把脉,又在她腹部进行触诊。
“病人产后胞衣不下、恶露不尽……其实就是胎盘残留,一般来说,病人会更倾向于做清宫术,也应该立刻做清宫术取出残留胎盘!”楚兆严肃地说。
魏思语看向沈画。
她的情况沈画知道。
昨天早产时,胎儿娩出,可是胎盘却没能完全娩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胎盘还留在宫腔。
医生当时就给她做了清宫术,但只取出来了一小部分,还有一部分无法取出。
一般产妇在产后,子宫会进行收缩压迫血管止血,若有胎盘残留,则残留物会影响到子宫收缩,会导致持续出血,而且残留胎盘还会引发子宫感染。
这种情况就要立刻做清宫术。
可在清宫术之后,她的胎盘还是没能全部取出,情况就比较危险了,她随时都有大出血的可能。
现在医生采取保守治疗,还是希望她的胎盘能够在干预之下,能够自主剥离,娩出体外,若保守治疗不起作用,就得考虑手术取出胎盘。
手术取出胎盘,就有可能大出血,在出血无法止住的情况下,医生会选择切除子宫保命。
魏思语的情况就属于这种极端情况。
胎盘植入。
正常情况下,胎盘是附着在子宫壁的,但魏思语的胎盘,一定程度上侵入了子宫肌层,这也是她产后胎盘无法自然剥离的原因。
医生虽然给了保守治疗的方案,但这种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极低,现在随时都在监控着魏思语的除雪情况,一旦发生大出血,那就没得考虑,立刻进手术室进行手术。
沈画开会之所以迟到,就是因为听说魏思语的情况,赶来给魏思语做个快速检查。
魏思语家人想要保住魏思语的子宫,但如果真的情况危急,那也只能以女儿的命为先。
魏思语自己,在刚刚经历丈夫和孩子死亡的打击之后,心如死灰,对治疗方案没有任何意见。
沈画在给魏思语检查过后,告诉她可以暂时控制她的出血情况,等她开完会之后,再过来跟她进一步探讨。
开会没用太长时间,给那几位病人行针用药也没用太长时间,在检查楚兆针灸的病人时,她起了某种心思,就正好带楚兆过来。
沈画看向楚兆:“楚医生有解决办法吗?”
楚兆皱眉:“如果只是胎盘残留,通过中医保守治疗的方式,效果还是很好的。但她的情况是胎盘植入,这种情况单凭药物治疗几乎是不可能起效,可能……必须手术。”
沈画:“如果用针灸的方式,有没有办法?”
楚兆不认同地看着沈画:“胎盘入侵子宫肌层,不可能通过针灸的方式解决。”
沈画:“一般针灸当然不可能,喻派金针可以。”
她看向魏思语:“思语,如果你愿意让我给你治疗的话,我可以通过针灸的方式,让你的胎盘自然剥离、娩出。”
魏思语也是医生,她并不太相信,但她现在无所谓:“你想试就试试吧。”
倒是一直想要保住魏思语子宫的魏家人,提出怀疑:“医生,这种方案真的可行吗?”
医院的产科医生也不同意:“闻所未闻!”
沈画并不着急反驳:“在病人没有出现大出血的情况下,可以试一试。一旦病人出现大出血,立刻进行手术也来得及。”
这倒是……
最终还是魏思语决定:“叫沈医生试试,她……不会害我。”
魏思语说着,忽然又哭了起来。
她跟沈画真的不算太熟,她是班长,沈画只是一个岁数远小于同班同学,看起来还很幼稚,又十分倔强,且不怎么通人情的小姑娘。
看着沈画,她仿佛看到了大学时的自己,积极向上、神采飞扬,跟所有同学的关系都很好,跟导师、辅导员的关系也都很好。
学业也不差,在海市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甚至还邀请她毕业后考他们医院,去他的科室……
这才短短三年,好像,什么都变了。
楚兆对沈画的做法很不认同。
一种病一种治疗方法。
针灸不是万能的!
开了药让人去抓药熬药。
沈画带楚兆开始给魏思语行针。
“《医林改错》中说:元气既虚,必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则必停留而淤。”
沈画道,“但魏医生的情况还不仅于此,胎盘侵入子宫肌层,要想剥离,需要把侵入肌层的部分剥离出来,在剥离的过程中难度很大,且极易导致大出血……我们要做的是,控制子宫出血量,同时封堵胎盘血脉,刺激宫缩,让胎盘自动剥离娩出……”
楚兆惊呆,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沈画:“我们喻派金针做得到,但你能不能感受到,直接决定你能否有资格学我们喻派金针。”
沈画看向魏思语:“别担心,交给我。”
她开始行针。
让楚兆跟她一同行针,仔细感受……
就像当初引导顾深感受脉气一样,她在引导楚兆。
一开始,楚兆还没察觉到什么变化。
可半小时后,楚兆的表情裂了。
他吃惊地看向沈画:“我好像感受到……我说不出来……”
沈画笑了:“别听,继续,认真感受。”
整个行针过程,被沈画拉长到2个小时。
实际上如果不教楚兆的话,她半个小时就能完事。
这么有天赋的小天才,不好好勾他一下,简直浪费机缘。
收针之后,楚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魏思语的家人急得不行,病房门终于开了,他们立刻过来询问情况。
看楚兆的表情,魏家人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画笑着说:“熬的药拿来给她服下,服药之后半小时内,残余胎盘大部分会陆续娩出,在2天内,一些小的残余组织也会随着恶露一起排出。”
怎么可能!
医生立刻又给魏思语做了b超。
第一次做,结果显示胎盘还没脱落。
后来又连续做。
第三次,b超结果显示原本黏连在子宫壁上的胎盘残余部分,逐渐脱落……
果然,半小时后,残余胎盘娩出!
现在还能看到子宫内有一些残余细小组织,这些已经不要紧了,接下来用药就可以让这些参与组织随着恶露一起排出体外。
自始至终,魏思语都没出现大出血的情况!
沈画跟楚兆说:“能感受到脉气,学喻派金针你就有入门的可能。我在这边待不了几天,你好好考虑一下。”
楚兆整个人都受到巨大冲击,脑子乱哄哄的。
出了病房,他第一时间就给爷爷打电话。
沈画重新回来看魏思语。
“产褥期忧思太过,容易伤身,还会落下病根。”沈画低声说。
魏思语还是忍不住哭:“我跟阿辉在一起好几年了,原本说好的毕业后一起再读博,留在海市。可偏巧毕业那年,阿辉父亲重病,老人家希望看到儿子结婚成家……在老人家的病床前,阿辉求我,我也心软答应下来……”
“我爸妈为此跟我生了好大一场气,可他们终究拗不过我。”
“结婚后没多久阿辉父亲就去世了,阿辉母亲哭闹着让阿辉留在本地医院……阿辉也劝我说,先工作,之后再考博也可以。”
“我又妥协了。”
“我嫁给阿辉,图的就是他这个人。结婚的时候一分彩礼都没要,我爸妈生气归生气,可还是给了我三十万当嫁妆,我们在清市付了首付买了房,家就算安顿下来。”
“阿辉哪里都好,可就是……太孝顺了。他总说他爸妈供他读书不容易,现在他爸爸过世,只剩下他妈妈一个人住农村孤孤单单的,想来城里跟我们住,我也同意了,毕竟我们工作太忙,老太太来了能帮我们煮个饭什么的也挺好,日后有孩子了,也能帮着带孩子。”
“可……生活习惯上差别太大,我难受,老太太也委屈,阿辉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魏思语擦了擦眼泪:“生活上的矛盾也罢了,我们医院工作忙经常加班,大不了我错开点时间,少跟老太太碰面。可老太太一直想叫我们早点生孩子,我跟阿辉商量好是晚两年情况稍微稳定一点再要,那时候才刚工作没多久,怎么要?可我没想到,老太太竟然用各种方法逼着我们要孩子,甚至还闹到我们医院领导那去……”
“阿辉说早生晚上都得生,现在生了丢给老太太带,她就没时间闹腾。我也烦不胜烦,那就要吧。可是从怀了孩子后,老太太就念叨着一定得是个男孩,要不是也行,明年再生一个,说他们这边都是一家生好几个,必须有男孩,不然一家子在农村都抬不起头来。”
“我早就跟阿辉说好,只生一个,老太太又念叨的时候,我就直接告诉她,只生这一个,男孩女孩都一样。”
魏思语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我真没想到,我这话会让老太太动了那种心思,去找什么转胎药……是我害了孩子……”
沈画微微皱眉:“班长,你还记得自己当班长的时候什么样子吗?”
魏思语眼泪婆娑,不明所以。
沈画微微皱眉:“我记忆中的班长,独立、自信、善良、强大,可是你看你现在,你结婚是被迫,离开海市是被迫,怀孕也是被迫,如今孩子父亲和孩子的死亡,都不是你的错,你却第一时间归错给自己……”
“你可以痛苦,但也可以心疼心疼自己。”
魏思语的眼泪再次哗哗直下。
从病房出来,魏妈妈抓住沈画的手:“闺女,谢谢你,谢谢,思语当初一门心思跟小梁结婚,小梁那人看着老实面善,性格也好,思语脾气大又强势,小梁能包容她,虽然我们觉得她那么着急结婚,并且来清市工作很不理智,可是想着小梁这个人……或许他们能过好。”
“可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沈画:“思语看起来脾气大还强势,实际上心软处处为别人考虑,而梁运辉看起来脾气好性格绵软,可实际上最为执拗,最终妥协的都是思语。一次退让,步步退让。现在思语情绪很消沉,你们多陪伴,让她想清楚,错的从来都不是她。”
沈画想了想又说:“无论如何,她和梁运辉恋爱结婚这么多年,又没了孩子,短时间内她的情绪肯定很难恢复。你们可以给她找些事情做,找个新的工作目标,忙起来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也找找她曾经的事业心。”
又去了一趟隔离病区,看了感染者的情况之后,沈画回了酒店。
洗个澡换了衣服,正在擦头发,门铃响了,酒店的送餐服务。
沈画挑眉,她好像还没来得及订餐。
打开房门,服务生推着餐车在门口,餐车上还放着一束花,很漂亮的一束小雏菊,边上还有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