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情况特殊,每天都得有人在医院照顾宋悦,言文彬说守灵那套就不用了,相信外公也不会怪他们。
言淼和宋遇宁却还是在外公遗体旁守了两夜。
那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他们自然是不会害怕的,有的只是不舍和愧疚。
告别仪式那天,宋悦仍然在医院没法前往。
她每天都在用药,效果却不明显,白天醒着没太多反应,晚上又要用另一种药才能让她睡着。
安葬了逝者,还得继续救治生者,就如十一年前那样。
有时候言淼会恍惚觉得,是不是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和当年不一样的是,她身边多了个可以陪伴她的男人,少了个需要她安慰保护的孩子。
“回去吧。”看着宋遇宁明显的黑眼圈,言淼轻声道,“今晚我一个人留下就行。”
宋悦需要贴身照顾,宋遇宁不方便,只能是父女俩昼夜不停地轮流陪伴。宋遇宁要么留下和言淼一起,要么和言文彬一起,到最后最累的反而成了他。
“没事,陪你。”宋遇宁朝她笑笑,抬起桌上的流食看着宋悦,“姑妈,再吃点吧,都两个小时了,你肯定又饿了。”
宋悦愣愣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宋遇宁微笑着将勺子凑到宋悦嘴边,柔声细语地指引:“来,张嘴,我在里面加了好几种肉,还有你爱吃的蔬菜,味道很好的,我尝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全吃了。”
宋悦的唇动了动,微微张开,宋遇宁将勺子送进去些,抬起手慢慢将流食喂进去:“是不是很好吃?等明天回去我要再弄一份自己吃,就是这肉挺贵,一直在涨价,平时不怎么买菜,都没发现钱这么不经用,我卡里的钱都快用光了,你得给我转。”
其实他们都知道,宋悦不是故意不理人,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和神经,对外界刺激缺乏反应。
可除了言语上的引导,他们还是希望跟她说些开心放松的话能有所帮助,甚至很多时候,只有这样不停地说着笑着,他们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难过,才会觉得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
只是稍微一静下来,言淼就又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希望。不知道母亲是会像十一年前那样渐渐好转,还是变得更糟。
两人守了一夜,等第二天上午言文彬来换班才又回去。
这些天谁都没好好睡过觉,言淼感觉整具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动作迟缓,大脑呆滞,竟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实在睡不着,吃两片药。”宋遇宁将一瓶褪黑素递给她,“今早买的。”
她以前压力大睡不着的时候,全靠这种药促进睡眠,虽没每天都服用,却也断断续续吃了好些年。
后来被宋遇宁发现,怕她对药物过于依赖,一直逼着她戒掉,她倒也真的戒成功了,最近这几年都没碰过。
“嗯。”言淼接过药回房,拿了睡衣走进浴室,门没关上几秒就被宋遇宁推开。
见他手上也拿着睡衣,言淼便明白他是要和她一起洗,更准确地说,是帮她洗。
她知道,这种时候他不可能产生任何绮念,即便是帮她洗澡,他们之间也只有纯粹的互相依靠,没有欲念。
她没拒绝,默默靠在他怀里任凭他动作。她的确太累了,抬不起手,也开不了口。
“姑妈会没事的。”帮她擦干身子穿上衣服,他在她额头吻了吻,“会好的。”
言淼点点头,等他也穿好衣服才拉开门,准备这次什么都不再想,吃下药认认真真睡一觉。
转身要进入自己房间时,疲惫的身子却忽地顿住。
言文彬就静静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楼上的一切。
心和身子同时僵住,言淼想开口叫宋遇宁别出来,想转身把浴室的门拉上,可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根本动弹不得。
然后,她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宋遇宁搂上她的肩:“赶紧去睡吧,别胡思乱想。”
言淼没动,宋遇宁往楼下一看,也整个人都僵住。
言文彬依旧看着楼上,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爸……”言淼艰难地从喉咙中发出道低低的声音,脑子仍然一片空白。
宋遇宁缓缓松开搂在她肩上的手,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他想说两人什么都没做,想说他们只是分别洗完澡又一起去浴室拿个东西,可迎上言文彬的眼神,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
楼下的人显然已经来很久了,甚至对这一切都似乎不吃惊。
“下来吧。”言文彬叹息一声,“请护士帮我照看一下午,今天有足够的时间谈。”
言淼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会在该待在医院的时候出现在家里,所以进门的时候小心翼翼没惊动任何人,甚至他可能已经不动声色地在家里搜索了一圈,最后根据水声判断出姐弟俩都在二楼浴室。
他就是特意来“捉奸”的。
僵直着身子走到楼下的时候,言淼才又想起来,这些日子父亲看她的眼神,无数次的欲言又止,其实早就有预兆了,只是她太累也太难受,全都忽视了。
宋遇宁仍旧挡在她身前:“是我的错,不怪我姐。”
言淼摇摇头,说不出话。
看宋遇宁这样,言文彬反而笑了笑,在沙发坐下,又指了指身旁的沙发:“坐吧。”
言淼没动,愣愣看了他一会儿才问:“是外公……外公告诉你的?”
她知道外公不可能把她和宋遇宁的事告诉母亲刺激她,可她却没想过,外公可能已经偷偷告诉了相对更能承受这种结果的父亲。
“算是吧。”言文彬又看了眼旁边的沙发,“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