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吹动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是有无数人在追赶,老杨不时地回头看,却触及一片片像人一样屹立的芦苇。
这芦苇就是天然的屏障,堵住他人的视线。
老杨慌不择路向前跑,这时是没有方向的,只能朝一个方向奔跑。他已经喘不过气,双腿也酸软乏力,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下,他几乎连脚都提不起来。
耳畔又响起声音,是浪花在拍打江岸。
老杨站在江畔四顾张望,深夜中的江水是墨色的,仿佛魔鬼张开的巨口,正在等待他跳下去填饱肚子。
“怎么办?”老杨焦急如焚,他自小在江边长大,深知长江中有无数的涡旋,如果不小心被卷入涡旋中绝难活命。
留在铁芷洲是一个死,可是跳入江水,无疑又是一个死。
尖利的狗吠声在黑暗中响起,老杨蓦地一惊,脚不自觉向江水踏出一步,但滔滔的江水让老杨又望而却步了。
“杨树德,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难道你想被日本人当成猪狗一样解剖吗?”老杨骂着自己。
可是骂归骂,老杨还是无法鼓起勇气跳入江中,他太害怕死亡了。
这时狗吠声越来越近,老杨的耳畔隐约还听到日本人说话的声音,他大口地喘气,然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飞快地扯断身畔二十多根芦苇,用自己的衣衫系起来,便不敢再迟疑,抱着这捆芦苇一起冲入江水中。
瞬间的功夫,老杨被江水冲出十多米远,此时追赶老杨的日本宪兵也抵达江畔。
几名宪兵用手电筒照射江面,但是手电筒的光距有限,且光亮不足,搜寻半天后没有发现老杨的踪影,他们只得又沿着江畔搜寻。
江水冰冷刺骨,老杨抱着芦苇没飘出多远便就遇到一个巨浪,浪花挟卷着他的身体沉入江水中,但瞬间又将他托起送往江岸的方向。
老杨胸前一片冰冷,整个身体都被冻僵,手和脚也无法动弹,从小腿传来的肌肉抽搐让他疼得一阵死去活来。
“我不能死,也不要死,我要活着,菊芳,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老杨拼命在心里喊道。
腥涩的江水灌入老杨的口鼻中,他的意识开始焕散,可没过一会他又挣扎着清醒过来。
昏昏沉沉中,老杨不知又昏过去几次,但最后被冰冷的江水刺激得醒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杨的耳畔听到说话声。
“快摸摸,还有没气?”
这时老杨喉头一阵作呕,他的头向前一伸,便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黄水,顿时老杨的意识蓦地清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些微的光线刺入眼中,视线开始一片迷朦,但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天还没有亮,四周仍是茫茫的江面,卷起一尺多高的浪花,老杨躺在一艘渔船里面,有两个四十来岁的渔民正围在他的身畔,脸上有些关切的神色。
“是你们救了我吗?”老杨虚弱地道。
“大兄弟,算你好运,我们今日比往常起早打渔,一网打下去就把你给拉上来了,不然你凶多吉少。”
“谢谢,麻烦你们扶我坐起来。”
那渔民扶着老杨起身,老杨刚起身便就又咳出一口水,歇了半晌才道:“这里是哪里?”这两名渔民的声气不太像江城本地话,但听起来也耳熟。
“刘窝子沟村。”
“哪里?”老杨没听明白。
“吴都市,刘窝子沟村。”
顿时老杨大吃一惊,他竟然在江面上飘了近百公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着,绝对是个奇迹,看来是老天要让他活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渔民见老杨不说话,又问道:“大兄弟你是哪里人?怎么落到江中?”
“我,我喝多了酒不小心坠江。”老杨不敢说出真话。
“大兄弟,别是大哥要说你,这酒虽好,也不能贪杯,你这次是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回去把酒戒了吧。”
俩渔民一口一句劝说老杨,让老杨莫恋这杯中之物,老杨只好连声答应。
20分钟后,渔船驶达江畔,俩渔民扶着老杨下了船,塞给他两个馒头,便再次划船去打渔。
坐在冰冷的沙滩上,老杨摸着自己的脸,脸上微微泛着热气,霎时老杨不禁泪流满面。活着真是他妈的太好了,他真的还活着。
泪越流越多,老杨便像一个孩童呜呜地哭泣起来。
他哭了许久,才慢慢止住眼泪,伸开双手,尽力呼吸空气。江边的空气很冷,但很新鲜,老杨贪婪地呼吸,就像吃美味佳肴一般吃进腹中。
再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了。
他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考虑接下来的事情,江城估计是不能回去的,他从日本人手中逃走,又知道日本人在铁芷洲的机密,那日本人岂会轻易放过他。
“也不知小刘逃出来没?他本事那么厉害,应该逃出来了吧。暂且别管他,我先在这附近躲上几天,养好身体。”
想到石中流,老杨心中又激起愤怒,他有家不能归,流落到这般田地都是石中流害的。
“小刘自己多管闲事,好好的银行柜员不干,害我把工作也丢了,我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才误交这么一个损友。”
老杨想到与石中流的约定,如果逃出去,希望他将日本人在铁芷洲建立地下医学实验基地公告与众。“做过一次傻事,我他妈的不能傻第二次,如果日本人因此查到我的下落,我不就要白白丢掉命了。小刘那人真不是好东西,处处给我下套。”
这样一想,老杨便觉得石中流奸险至极,处处利用他,想害他送命,便完全不把那约定当回事了。
可是,可以不管石中流,但是在江城还有一个人让老杨舍不得。
“家虽说不能回了,但江城还是得须回去一趟,去秋兰苑找找菊芳,最好能把菊芳一起带走。”
老杨想带走菊芳,倒不是因为他对菊芳有很深的感情,只是在菊芳头上花了不少的钱,没认识上两年,老杨已为菊芳花去他历年积攒下来的一大半,甚至还有一小半的钱也放在菊芳那里。
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老杨觉得自己白白地花了冤枉钱。
“菊芳见我不找他,还不得找其他男人,这绝对不行,我不能让菊芳用我的钱,去侍候别的男人。”
老杨细思片刻,决定先在附近找地方休养几天,等身体复原了便悄悄潜回江城,那时说不定风头也过去了,重新回家也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