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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 第91节

“真佩服你,居然敢和阿兄那样讲话。”邵聪跟在谢知鸢身边,圆溜溜的眼睛在圆滚滚的脸上,越发像一只糯米团子了。

谢知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她眼里,邵大人气势令人畏惧,对不认识他的人而言确实有些吓人,可接触过后,会发现他再随和儒雅不过,邵聪又怎会如此怕他。

还没等她想明白,明礼堂便到了,许是方才才同山长讲过话,又或许是这一月来的勤勉,谢知鸢看着考场里来来往往的师长们竟不觉紧张,直至坐到位上,心中都是一片坦然开阔。

泛黄的卷子到了手里,谢知鸢一看,小题都是自己温习过的,她忍住激动,提笔刷刷刷写满了整整一张,到了策论题,她倒是有些苦恼,毕竟孟公子离京后便在无人同她讲述朝堂之事,

她咬着笔杆子,放空脑袋,抛却所学,直接将所想全给写了上去,是难得的顺畅。

大堂里整整齐齐摆着紫木檀桌,桌上的小香炉袅袅吹着烟,谢知鸢写完时还剩一小半,她就着桌上洗墨瓷净了净手。

她的坐的位子恰巧被安置在窗边,日色透过半开窗牖跳跃至水间,连带着玉白的小手都是波光粼粼的一片。

半干的指节握上白玉秋毫,稍稍蜷了蜷,谢知鸢到底不是“好学生”,她生不起半点核验的兴趣,在将卷子完成后便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处,思绪拐到今夜该去吃些什么,才好犒劳既做了卷子又要面对表哥后精疲力竭的自己。

正想到水晶小笼包呢,细微的脚步声忽地从窗外入耳,谢知鸢侧目望去,透过大片快枯萎的粉白芍药,正好瞧见方才同他们说先行离去的邵大人与她今晨才看见的山长钟莫相伴而行。

明礼堂的窗外是提墨河,河边小道上的风总是要比其他地界大一些,河风卷起男人的绛色衣摆,其上以金丝织就的张牙舞爪的四爪飞鱼闪着光,连带着男人清隽斯文的眉眼都带上一层戾气,

这个热闹本不该瞧,可谢知鸢实在过于空乏,索然无味到竭尽全力才忍住在卷子上画小猪的念头,她收回目光小心翼翼觑了几眼周遭,师长们并未注意到这边,自顾自地在远处转悠,

她这才松口气,用右手支颐挡住所有能注意到她愣神的视线,心安理得地朝窗外继续张望,

邵大人和山长在河堤处停下,他们似乎聊得很不愉快,末了山长拂袖而去,只余邵大人望着河面,秋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谢知鸢目光在他腰间的玉珏处凝滞一瞬,窗棂离那不过十数步的距离,她得以瞧清楚其上的纹路,龙首凤尾,配以云纹,倒是奇怪得很,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余光中广袖已轻移,谢知鸢思绪早已迅速回归,可动作不可避免慢了些,她被邵大人抓了个正着。

日光将男人脸部轮廓晕了层光圈,唯有一双射过来的清浅眼眸相对分明,

四目相对之下,女孩黑溜溜的眼里泛上怔愣。

虽然只有一瞬,但谢知鸢还是捕捉到了邵大人那幽冷锐利的目光,梦中早已尘封的记忆忽的袭上心头,要她一下子想到冰冷的鞭子上的血腥味,以及强硬地将她下巴抬起时的触感,脖子抻得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得急促。

笃笃两声如投入镜面的石子,画面破碎时,恰好将谢知鸢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茫然地偏头朝声响发出之处望去,

男人骨感带着厚茧与伤口的手指将将离开桌面,他手上的伤口与表哥手上的不同,犹带着年岁赋予的顿感与参差。

这双手太好认了,谢知鸢曾无数次在工科课上细细端详它,拿着机关样式的纸鸢、兔子,各种精妙至极的木样。

“景师长,”谢知鸢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脸颊因日晒泛起薄红,她迅速在男人齐整的眉目上扫了一眼,小声道了句抱歉,

景砚依旧是那副寡冷的模样,普通的圆领青袍,脊背笔直,眉眼是与这身气质极为相符的清冷静肃。

他朝她写的满满当当的卷子上扫了一眼,声线如人般沉稳整肃,“虽说做完了,却还是要认真些,多核验总不会出岔子。”

景砚生性严谨,平日里绝不多说废话,讲课鞭辟入里,实操也极为惊艳,

但他对学生要求严恪,谢知鸢先前在工科课上做不出复杂的机关,他便将她留下,不厌其烦地替她改进,末了察觉她确实没有那根筋,甚至于说简直烂的不像样,这才放弃,

他瞧着是一副冷硬刻板的样子,可谢知鸢知道他私底下再好说话不过,现在同她说的话虽不好听,但他却并无任何恶意,只是怕她被其他夫子察觉,又要惹一通骂。

方才他说时谢知鸢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话,这下才反应过来,她乖乖应下,直到男人清癯的背影消失在余光中,才敢偷偷瞄一眼窗外,邵大人早已消失不见。

*

考完后,谢知鸢收拾了下书袋,才行至门口,身后忽地传来唤声,“阿鸢——”跑到她身边的姑娘今日着一袭青裳,裙摆层层叠叠飞扬,滚纱闪着细光,

陆明霏小喘着气开口,“等等我嘛——”

她前些日子闹着要跟着镖局与谢家商队去外县看看,镇国公早已不想管她,陆夫人久不问世事,陆老夫人又宠她,这一下子竟让她成功溜了出去,一走便将近一月,连庶长孙的宴席也未去。

谢知鸢许久未见过她,一下子没绷住,眼圈兀地红了。

“你怎的去了那么久,学府也许你去?”

“别提了,”陆明霏出去一趟,脸倒是黑了不少,越发显得英气活泼,“院长让我将课业补上不说,还要我前来参与考核吗,你看我,昨夜才到的陆府,今天不就在你面前了吗?”

谢知鸢偷笑,伤怀的情绪被她的话消去不少,

陆明霏今日穿的束袖,小臂顺着流畅的线条被月白色系带收拢,谢知鸢伸手捏了捏她明显有了肌肉线条的手臂,羡慕道,“可是去镖局学了什么功夫?下月骑射必又能取得头名了。”

同男子一月一遭不同,女子的骑射考核是一年一回,谢知鸢吃的虽多,可身子骨不大硬朗,今岁还好,去岁每每逢春都要往床上躺一遭,谢府大量名贵药材也全用来给她调理身子了。

往年她都是上马走两圈就算了事,但依她如今的心态,那名次当然是越高越好,是以她同陆明霏约好了几日后教她去骑马。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到了门口,陆府的马车早已候着,通身玄色,就算在日色下也宛如蛰伏在静夜中的巨兽,

最先瞧见的是陆明霏,她疑惑地偏了偏头,“这明明是三哥的马车,怎会停在这里。”

她可有自知之明,万不会生出陆明钦是来接她的荒谬想法。

果不其然,陆明霏的车夫在下一瞬到了她的跟前,“小姐,这大学府门前太过堵塞,您且跟我来。”

闻言,陆明霏怔愣了下,她侧眸望向谢知鸢,对方在她目光下挤出一个害怕痛苦的笑容,

是等阿鸢的?莫不是又闯祸了?

不对——

陆明霏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了什么,

先前阿鸢定亲后,三哥的无动于衷让她以为他对阿鸢并无意,

可现下看来也不全然是那样,大学府门前车马挤挤挨挨蔓延了半条街,她同阿鸢出来却第一眼便瞧见了三哥的那辆——

那三哥该是等了多久。

陆明霏一时之间百味陈杂,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她从小敬仰三哥,却不敢靠近他,在她偷偷张望时,阿鸢就已在其生病时照顾上他了,她的哥哥与其他女孩子更亲,这样的感触令小时候的陆明霏甚至讨厌过谢知鸢一段时间,可那个小傻子却全然未察觉,将自己最好的东西同她分享,让她完全嫉妒不起来。

如今大了,那些幼稚的想法才全然消散,甚至于她而言,阿鸢比三哥还要更为重要一些,

眼下陆明霏看见阿鸢害怕的模样,偷偷在她耳边念叨道,“阿鸢不是喜欢三哥吗,没什么好怕的,想什么说什么便是。”

谢知鸢手指捏上勒住肩膀的书篓藤条,轻轻应了一声,她不敢多耽搁,同陆明霏道别后便朝着车舆行去。

“谢姑娘安好,”车厢前,疾烨一席惯常的劲装,眉眼是似没睡醒的怠惰,唯一双乌黑的眸透着不凡的锐利,他俯身把谢知鸢拉上马车,这才笑道,“世子爷已在里头候着了。”

什么叫候着......

这话说得谢知鸢心惊肉跳,她抿了抿唇角,躬身钻进车厢里,黑溜溜的大眼小心翼翼窥向坐在主座的男人。

车厢内的陈设于她而言早已见过千遍万遍,谢知鸢本应该坦然自若如入无人之境,可不巧的是,每回上表哥的马车都是有要事发生,导致她一入这片狭隘的天地,细碎的呼吸便先开始不顺畅起来。

表哥倒不像是以往那般拿着书册看,他察觉到她来了,掀起眼皮子越过成山的文牍望向她。

他似是有些累了,指腹略捻了捻眉心,放下折子后曲指在软座旁敲了敲,

又是有些挤挨的位置。

谢知鸢没敢反抗,提起裙摆踮着脚正要过去,可没想到马车似是不小心拐了道弯,她身子不受控制地随着车的摆动一扭,脚也没站稳,女孩的轻呼声伴随着伴云的喝骂声一同响起,

她直直倒到了表哥身上,

男人神色带上几分错愕,却依旧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她。

侵略而来的清冽气息无孔不入包裹着女孩,好似秋日晨起时周身环绕着的雨雾,

这于她而言虽说再熟悉不过,两人比这般亲密的动作也不是没有过,但在表哥还清醒的境况下,谢知鸢只觉脸上的温度不受控制般猛烈地烧了起来。

“主子--”外头伴云解释了一句,“方才有个不懂事的孩子横冲直撞,马车便拐了道,未受惊吧?”

疾烨在一旁偷笑,伴云每回撒谎时对世子爷的称呼都是主子,可他自己却从未意识到,这次想来也是要受罚了。

车厢内,陆明钦眉头稍敛,他感受着怀里的小姑娘僵得一动也不敢动,放在她肩上的手掌不紧不慢顺着细瘦的肩胛骨拍了两下,才淡声道,“自行去领罚。”

说完没管外边的反应,手握住她的肩峰,将她安安稳稳地放置在了边上的席位里。

谢知鸢感受着肩上袭来的力度,没敢乱动,男人的鼻息就在她头顶,不同于那日的灼热,此时清清浅浅,分毫未乱。

就如同表哥这个人一般,有条不紊,连呼吸都是控制好了的,如他在那日生辰席上的失控,简直是少之又少。

待到臀尖陷入软垫里,谢知鸢才扑扇着睫抬眸,男人清俊的脸离她很近,近到连他的睫毛都根根分明,他垂眼替她理了理衣袖,

今晨谢知鸢的目光没敢往他脸上瞧,现下她才发现,表哥似是累极了,眼底带血丝,眼睑下也有乌青。

“表哥又犯头疾了?”谢知鸢脱口而出。

陆明钦并未作答,他拾起方才因意外而掉落至地上的折子,轻轻搁在矮桌上,垂着的睫铺了片阴影,竟同眼睑下的乌青合在一起。

他似是叹了口气,下一瞬抬睫朝她望来,乌黑沉寂的眼眸倒映出她的面容。

指节轻轻敲在桌案上的细碎声音响起,他静静看着她,答非所问,“那日我提议的,阿鸢可是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表哥:——给了这么多天思考,总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吧

第82章 、惊慌

“那日我提议的,阿鸢可是想好了?”

这话一出,谢知鸢原本看向他的动作僵在原地,原先因为不可置信只是粗略地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反应过来时,她眼眸慢慢睁大,目光不自觉泛上迷茫无措,就像是小孩子听不懂大人的话般,揪着下衫处的流苏看着表哥。

可眼前的男人完全不吃她这一套,或者说以往的纵容不过是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一到这些他不容许出差错的环节,他就会变得格外强硬起来。

不管怎么说,陆明钦控制欲极强,所有的宽宥都只是为让猎物掉以轻心心甘情愿落入他圈套的手段,

他静静地看着她,清冷的眉眼波澜不兴,

因俯视而微垂的长睫落了阴影在眼里,墨黑瞳仁沉寂。

在这样的目光下,谢知鸢的表情逐渐失控,她垂首避开那双眸,手里的布衫因不受控制的力道变得皱巴巴。

陆明钦漫不经心摩挲着手中的香囊,指腹下是因金丝织就而突粝的触感,

那是谢知鸢上回在长孙宴席上落在厢房里的香囊,此时在他手里安安分分地待着,其上的流光穗子轻轻划过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的话语再加上手里的香囊,全然在提点着无措的女孩他指的是哪句话。

陆明钦耐心地等着,他并未出声,眼睫也因她避过的举措而半阖着,一时之间空中只余女孩混乱细碎的呼吸声。

他一下便听出,她在紧张。

陆明钦指尖的动作一顿,微掀长睫,眼神几乎是下意识落在她发白的指骨上,

男人的目光清正克制,并未如那日般带着令人无法忍受的灼热,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贴心地不去看她,可谢知鸢却从这份耐心中察觉出凌轹,

他方才问那句话时的语调俨如随口一提,好似所问并不是什么要紧答案,却不喜人答非所问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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