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第三天的傍晚才完工。
今天白夏做的是韭菜鸡蛋饼, 烙了整整四锅, 一人一锅另外又让周师傅额外带了一锅回去。她一般晚上吃的都少,就撕了两小块垫了下肚子, 其余的都还放在锅里用锅盖盖着。
许是灶眼里还尚存的余温,将锅里的鸡蛋饼的香气扩散了出去。
没想到夜里就遭了‘贼’。
白夏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 就恍惚感觉到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厨房在东厢房的南边, 旁边就挨着院子里的罗汉松, 再往前就是院门了。
瞬间清醒的白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立刻拢紧了衣裳就往屋外走。
从东侧正屋的小门绕到最中央的堂屋, 直到摸黑摸出墙角放的扁担, 白夏才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了一条, 仅能通过她一人的门缝,为了害怕脚步声打草惊蛇, 她鞋子都没穿。
索性地面都被她里里外外拖了好几遍, 抛过光的地面被擦得正光瓦亮,一点都不硌脚。
她还没走出大门,透过门缝就瞧见了厨房窗户洞里,透出来的昏黄的灯光。
心中不免暗暗称奇。
这首都的小偷胆子都这么大的嘛?半夜来别人家厨房偷吃的还敢开灯, 倒是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迈着灵巧的小碎步,白夏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厨房门口, 特地收敛的呼吸让屋内的‘小偷’毫无所觉,这间厨房只有她面前的这一个门, 只要她守住了这扇门,里头的小偷岂不就是瓮中捉鳖。
小脸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确认了的确只有一个人,顺着门缝偶尔还飘过来一丝丝的鸡蛋烙饼的香味。
白夏气得龇牙,还当场吃起来了都!
唇角露出的尖锐的小虎牙在月光地照射下,显得格外的亮眼。
敢这么明目张胆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一定是这一片打过照面的人,这是知道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拿她不吃劲?
自觉被小瞧了的白夏,连句示威的废话都没有,扛着扁担推开门就冲了进去,朝着背对她站在灶台边的身影用力打过去。
厨房的灯泡是屋子里本来就有的,估计用了不少年头,里头的钨丝已经非常老化,灯泡内侧因为使用产生的钨气,也遇冷凝结在了玻璃上,就像给原本就不够亮的灯泡又罩上了一层灰仆仆的纱布,即便艰难照出来的光线也黄的很,都走到近处了,白夏也没瞧清对方的样貌。
只觉得来人估计是个硬茬。
身形极为高大,高大的......
都有些眼熟。
*
连夜赶来了京市,思及这个点媳妇应该也已经睡了,就进了厨房想先填饱肚子,却没想到刚吃上两口,他闻讯赶来的小媳妇,就已经等不及地投怀送抱。
似是看都没看挥来的扁担,裴延城就轻松地躲过,弯腰单手一提,瞬间将‘投怀送抱’的白夏拦腰搂住。
被‘贼人’箍住腰的白夏也不遑多让,迅速反锁住对方的脖颈,双脚同一时间也已经抬起,正准备借着踢向灶台的力道将身前这个男人放倒,耳边就传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几天不见这么热情?”
头顶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股许久没说话的粗哑。
一瞬间恍惚的白夏,也忘记了挣扎。
整个人还悬空的半倒挂在裴延城的身上。
反应半拍,立刻惊喜地捧起对方的脸,想要迎着光仔细打量。
“延城!”
这下有了功夫细看眼前人,才发现他身上除了厨房灯泡照映出来的黄光,仔细瞧还隐隐有一层金光,在有光的情况下,裴延城身上的金光很难被瞧得出来,这才人都走进了还没认出来。
“你怎么来了京市?我跟延辉都打算明天就回去了。”
白夏摆正了身子坐在他的臂弯上,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不是军装,而是一套蓝色的休闲装,宽松的立领拉链衫将他衬托的就像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难怪她一开始就没往自己那年纪已经3字打头的男人身上想。
“我出任务去了津水市,离这边也就一个多小时,就过来看看你,却没想到门锁都被换了,大半夜的进自家还要翻院墙。”
看着近在咫尺的心尖尖,裴延城手痒地刮了下她挺俏的琼鼻,一手搂着白夏,另一只手还不忘将放在锅里的鸡蛋饼连盘端出来,轻车熟路地径直往正屋走,熟练地就跟他来过一样。
正屋的白织灯是昨天新买的才换上,光线可比昏暗的厨房好上不止一星半点,也不像是钨丝灯那种暖黄色的光,整个屋子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看得清楚了,裴延城这才发现她没穿鞋。
雪白的脚丫子俏生生的交叠在他腿边,一低头就能瞧见,连她泛着粉色的指甲盖都在灯光下覆上了一层柔光。
就像一颗颗粉白温润的珍珠。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去了。”
裴延城将盘子放在屋里的梳妆桌上。
如今屋子里也只有最基础的物件,正屋里也只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柜跟一张梳妆台,都是老式的款式,木料用的却不错。床更是一张古朴雕刻着吉祥纹饰的架子床,采用的典雅的黄花梨,放了这么久也没有霉味,有的确是一股淡淡的木香,可惜四根柱子有两根底部被削掉了一节,估计这也是这张床没有被搬走或是变卖的原因。
搂着人直接在床边落座,原先坐在他胳膊上的人就自然的落在了他腿上,裴延城取过帷钩上挂着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着白夏的脚底。
纯棉的帕子轻轻滑过脚心,就跟羽毛似的一下下在她心间上乱舞,痒得白夏忍不住想要抽回脚。
“别动,我去打水给你洗。”
见她抗拒,裴延城以为她是嫌弃他用干帕子擦不干净,想自己去洗脚,随即握着她的脚踝拍了拍不安分乱动的脚丫子,起身就攥着帕子往外走。
没一会儿就端了半盆温水进来。
古样式的架子床前面还配了一个脚踏,裴延城就坐在脚踏上给她洗脚。
白夏穿的是两件式的短袖睡衣,扣扣子的设计比较保守,长裤此时被裴延城挽到了膝盖处,露出笔直修长的两条小腿,似是连汗毛都瞧不见,光滑细腻,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润泽。
刚刚用过的帕子这会儿吸饱了热水,裴延城握着帕子从她的小腿处往下擦洗,温热的水流滑过冰凉的皮肤传来一阵阵的颤栗,背脊都忍不住发麻。
白夏目光探究地看他这么熟门熟路的,又是接水又是打水的,想到隔壁胡红霞先前说她脚踏两条船的离谱言论,心里有了猜测,感情对方误以为的两条船之一不是老实巴交的周师傅,而是裴延城?
这边想着就问出了声:“你先前是不是来过这儿?还被隔壁的邻居瞧见了?”
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气恼,明明都来过这儿了也不提前跟她说说,不然也能避免胡红霞的胡乱猜测,她算是了解了现在的人闲起来思维能有多发散,就你身边适龄异性大于1,都能给你脑补出一大出狗血的多角恋戏剧。
“嗯,先前跟任务的时候来过一次,还抽空翻修了一下屋顶,本来打算把煤气管道也一起装了的,考虑到没那么多时间就没动,倒是给你买了一个煤炉子,好用吗?用的惯的话等咱们搬过来前就先订一批煤。”
裴延城将手中的帕子拧干,手法轻柔地把白夏脚上的水渍都擦干净,被热水泡过的玉足这下彻底带上了粉色。
原来是做任务时来的。两人之间的默契瞬间让白夏明白,这是先前任务没有落实不便透露行踪,所以才没告诉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倒是被他后一句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等等,所以被胡红霞撞见的的确是你,但是你最后说的‘等咱们’搬来是什么意思?你不当兵了?”
白夏被他捏得脚心发痒,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忙不迭从他手中把脚抽了回来,双腿弯曲侧坐在床榻上,将双脚都埋进了薄被中,看向裴延城的视线充满了诧异,一双眼尾上翘的狐狸眼瞪得溜圆,就像一只求知欲极强的小鹿。
思念心切的裴延城,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黑亮的浓密长发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怎么会,当兵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久后过来是因为军事调动,山北跟四九军区一直有军事合作,如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以总□□的身份驻进四九军区。上面想训练出一支能压过苏联跟老美的特种作战部队,训练场地已经修建好了,完全模拟现代化信息作战,就在两个军区的之间,不过位于津水市,隶属于四九军区。”
当然本来内定的人选并不是他,但是谁叫他才立了个功,又是关系国家重要战略物资的油田,旁人没有提出反对的理由,任何关系背景在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白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津水市那的确是离京市更近一点,往这边的路比去山北的要好走不少,全是新修的国道。
虽说往后裴延城不可能每天都住在金鱼胡同,但是却可以隔三差五的过来,比彼此相隔两地的跑长途,要轻松的多。
往私心说来,最近她感觉神魂有些焦躁,丹田处灵气的饱满让她隐隐有种晕眩感,如果她推算的没有错,应该是终于要到彻底化形的时候了。有裴延城这个保命的金大腿在身边,她心里要安定的多。
看着他端起放在桌上的烙饼要吃,白夏眼疾手快地夺了过来,本来就不热的鸡蛋饼离了锅,放在窗台上一吹,更是都凉透了,硬邦邦地吃进胃里也不见得舒服。
“怎么能让咱们裴团长吃残羹冷炙呢,你先去冲个澡,我下面给你吃!”
第53章
“就院里有罗汉松那户, 对对对,师傅您当心,小心轧上台阶。”
一早, 白夏正在厨房打鸡蛋,刚切了点昨儿剩下的韭菜进去, 准备炒个韭菜鸡蛋就白粥, 门外就传来了裴延辉中气十足的声音。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抬腿往屋外走。
甫一打开院门, 迎面就瞧见停在门口的板车。
板车上驮着一台电冰箱,浅绿色的崭新铁皮在晨曦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白光。
“嫂子怎么样?这冰箱不赖吧?你搬新家我给你跟我哥送的乔迁礼, 原本还以为没这么快拿到手, 没想到......”
刚准备敲门, 谁知道门正好从里头打开, 裴延辉一口白牙炫的比冰箱面还要闪, 脸上的喜气都要从翘起的嘴角边溢出来了。
一开门就竹筒倒豆丝似的, 白夏生怕他说漏了做买卖的事儿, 连忙将他话题岔开,把半掩的院门也彻底开到底:
“咱们别站门口, 先进来说。”
何止是不赖, 简直太破费。
“好,冰箱就放厨房吧?”
“行,就放厨房。”
“得嘞!”
裴延辉没个正形地变着怪调子应声,转头从院门后拿了两块青砖固定在板车的车轮后面, 防止车子往后滑,待固定好板车, 穿着灰蓝色劳保服的拉车师傅,就将原本就系在冰箱上的两条麻绳勒紧, 弯腰一个提气,到人肩膀高的电冰箱就被他驮在了后背。
裴延辉也赶忙上前双手托在底部,两人合伙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把冰箱抬进了厨房安装好。
此时已经过了上早工的高峰期,胡同里来来往往没那么多人,就隔壁的老太太吃力地扛着一把竹丝编的大扫帚,从她家门口路过。
白夏跟她打了声招呼,可老太太依旧没理她,只平淡地扫了一眼被抬进院子的冰箱,就继续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没一会儿就走出了西巷口。
白夏家左边住着胡红霞,右边就是这户不喜欢与人交流的老太太,家里除了她还有个坐轮椅的丈夫,这几天看下来,两人好像就靠着老太太扫大街的微薄工资过活。
生活的很是清贫,但先前她去送包子的时候,两位老人却没有收,甚至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关上了院门,一副拒绝与外界接触的模样。
收回跑远的思绪,搬冰箱的师傅也已经收拾好麻绳推着板车准备走了,临出门前,裴延辉还悄悄地塞给了对方两毛钱,师傅看起来想推脱却又担心被旁人瞧见,便遮遮掩掩地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冰箱花了多少钱?大白天就明目张胆地运过来,你胆子可真大!”
白夏先入为主,以为冰箱是裴延辉在黑市买的。
特意压低的声音话落,就径直往厨房走,安装了煤气灶,也不用再劈柴引火,烧菜都方便不少,开关一拧就打着了。
裴延辉在粮食局送货,也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只会光干活的一类人,他脑子精明,见谁都能称兄道弟地唠上几句,上到主任干部,下到门卫清洁工,他一个都不落下,七七八八结下的关系网都能织毛衣了。
“嫂子,你这就冤枉我了,这冰箱是我在商场买的!瞧瞧,正儿八经的雪花牌,收据我还放在冰箱里头呢,光是抢到这个买冰箱的名额,我都托了好几个哥们嘞!”
裴延辉也小跑着跟在白夏脚步后面来了厨房,早已脱离了少年气的俊秀五官,全然都是阳刚之气,这几天再被京市的烈阳一晒,更是黑了不止一个度。此时摆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冤枉的委屈巴巴的表情,让白夏脑海中瞬间蹦出来一个词——猛男撒娇。
握着锅铲的胳膊抖了抖,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