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下乡演出了,邵曾远急得头都要秃了。
“原来是这样,我没有相关经验,这段路邵同志你恐怕白跟了。”
邵曾远抬手挠了两下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嗐,您这说的什么话,是我将您领进去找的周沐瑶,我再把您送出来不是应该的嘛!”
称呼都改成您了。
“邵同志还真是热心肠,对了,可以找你问个人嘛?”
白夏眼神闪了闪,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热心肠’三个字夸的邵曾远心里直发虚,尴尬地摸摸鼻梁,见她有话问,立刻拍着胸脯打包票:
“您说,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知道徐昌平的叔叔是谁吗?”
*
打听到想要的名字,白夏也不作停留,直接往家走。
这个点方自君肯定已经去了团里,裴延城那边通讯中断,了无音讯,急这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什么。等方自君晚上回家后,打算再去找他说周沐瑶的事。
一回到院子,白夏就将院门拴紧,连带着进屋门跟窗帘都拉得严实。
随着她一步步走向床榻,凝实的身体也渐渐化为虚影。
裴延城离开了三周,失去外挂后的修炼速度,跟不上她每日所消耗用来维持实体的法力,现在几乎每过一天,维持人行的时间都在减退。
只怕裴延城再不回来,她也得消失了。
白夏脱了鞋袜盘腿坐在床中央,手心朝上搭在两侧膝头,待精气运转过两个周天,静下心来开始默念口诀。
随着一串古老的文字从她口中呢喃而出,光洁的右手掌心开始浮现出一个图腾,花样繁复特别,正是先前跟裴延城签订的合心结。
细如发丝的藤条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时强时弱像是不稳定的电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落日西斜天色将晚,白夏才疲惫地睁开眼。
没有感受到裴延城的位置。
还是她的修为太低,当初那道雷劫到底伤了她的根本。
掌心一翻,手心的图腾也消失不见。
自古两个烙下合心结的伴侣,可以不受距离的限制,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原本这是个最快找到裴延城的办法,但是却受法力的限制,若隔得太远,耗费的尤其盛。
以白夏化为腊梅后的能力,不说找人,就连结下契约都很难办到,当初那么轻易就签订成功,估计还是因为裴延城身上的功德光。就像一个巨大的发电厂,给她源源不断的供电。
可惜现在发电厂不仅不在身边,她还不知道到底在哪。
“白夏?白夏?你在家吗?”
院外传来剧烈地拍门声,白夏耳尖动了动化成实体走出去。
刚打开院门,一脸慌张的王小莲就撞进她怀里,瞧见她立刻双手紧紧地攀着她胳膊。
“白......白夏,出事了出事了!”
王小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慌里慌张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白夏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双手扶住她胳膊声音镇静:
“深吸口气,有话慢慢说,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王小莲跟着白夏的节奏缓了两口气,声音比刚刚好些了,却还是有些哆嗦。
“俺原本看天黑了,方大哥还没回来,就想着去团部迎迎他,结果俺们回来的路上,刚转过医务处,就看到一辆满是泥巴的军车唰一下停在了院门口,还...有个人被抬了下来,盖...盖着白布,俺听到有个人跟方大哥上提到.....提到了裴团长!”
王小莲都快吓哭了,根本没记住方自君跟她叮嘱了些什么,只听见了让她先回家。
“你有确切地听到他们说,躺着的人是裴延城吗?”
“啊那没有!俺还没听一会儿,方大哥就让俺先回来了,他一个人留在了医务处。”
虽听她这么说,白夏的脸色却也没有好转。
她下午刚通过合心结去感知裴延城,联络不到除了距离太远,法力值不够以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已经身死魂消。
白夏眉头紧皱,拍拍王小莲的肩:
“你先回去吧,我去医务处看看。”
话落也来不及细听王小莲在背后,又细如蚊蝇地说了什么,直接快步朝医务处跑,结果在半道却遇到了回来的方自君。
“我就知道小莲肯定会去跟你说。”
方自君紧皱的眉头还没有松开,走近瞧见白夏苍白疲倦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她想问什么,率先开了口。
“牺牲的不是延城。”
白夏重重松了口气,这时才感觉身上的力道仿佛都被卸去了一半。
“那他有消息了吗?”
愁眉紧锁的方自君苦笑地摇摇头。
将手里的电筒递给白夏:
“你先回去睡吧,有消息明天我一定跟你说。”
出一个任务才三周,不仅通讯中断失联了两周,现在还出现了一名战友的牺牲,方自君今晚是不用睡了。
白夏点点头,也不为难他:
“行,你去忙吧,明天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
见她年纪虽小,遇到事情却非常沉着冷静,让她回去等消息也不闹脾气,这副乖巧的模样让以兄长自居的方自君更为惆怅,这老裴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
他得先去问问孔长墨。
*
第二天一早,白夏去找方自君后才知道,原来昨天夜里,孔长墨也回来了。
但是手断了。
清瘦的高个男人斜坐在临窗的木椅上,苍白的脸朝向窗外的梧桐树,看得无比认真,像在做什么研究,一身军装也挡不住通身的寂寥。
白夏踏进病房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你在看什么。”
感知到病房门开了又关,孔长墨也没有说话,只淡淡地念了首诗。
“蝶粉蜂黄大小乔,中庭寒尽雪微销。”
白夏:?
“你身上的腊梅香,是怎么保留到现在这个时节的?”
孔长墨的思维有些跳跃,隔着擦得铮亮的金丝边眼镜,注视着白夏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冬日做的香膏。”
白夏随口一扯。
“自己做的?用的什么办法能保留得这么自然?”
他问得极其认真,清瘦苍白的脸上也挂满了好奇,好像当真是对她说的香膏感兴趣。
“脂吸法,比较费猪油,如果你想学得自备材料。”
“哦?这年头的油水都不够吃了,你拿来做香膏?裴延城当真这么宠你?”
孔长墨笑了,泛白的薄唇夸张地咧到了耳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恨不得笑得前仰后翻,麻木的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看向白夏的脸上也是全然不信。
“孔长墨,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白夏突然觉得这是个疯子。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他随手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杯子不重,只装了小半杯水,他却拿得相当费力。整个手都在剧烈颤抖,连着手腕处绑着的白色绷带,格外的刺眼。
不过几个呼吸间,毫无生气的白色绷带,开始渗出细细的血色。
孔长墨却像毫无所觉,依旧悠哉又艰难的喝着杯中水。
白夏皱眉:“既然受伤了就换另一只手。”
“然后呢?这只手就等他废掉吗?”
白夏:......
这人怎么强词夺理。
见他似是不会再说裴延城的事情,白夏也不打算再待下去,将带来的水果放在病床边的小桌上,就准备转身离开。
却在这时,听到孔长墨开口:
“白夏,你不用再等裴延城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白夏细眉拧紧,又重新走到孔长墨跟前,米色的宽松裤腿上,印满了窗外梧桐树叶的光影。疑问还没出口,就听孔长墨砸下一个晴天霹雳:
“裴团长已经因公殉职。”
他一字一顿面无表情的盯着白夏,眼神有些病态,好像在等着欣赏白夏的痛苦与崩溃,跟他当初手被砍时一样。
可惜他失算了。
白夏只觉得生气,认为他在诅咒裴延城。
她刚从方自君那里出来,如果裴延城真的遭遇了不测,身为他的政委的方自君不可能没收到消息,也更不会毫无反应,可他除了依旧跟之前一样焦急以外,并没有产生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许是心里带了气,白夏说出口的话也毫不客气:
“你因公殉职,裴延城的手都不会断。”
话落转身就朝外走,临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了下,回头绕到床边将带来的柑橘,又全都重新拎走。
诅咒她的金大腿殉职,还给他吃个屁。
门砰的一声被白夏带上,屋内孔长墨的视线还停留在紧闭的木门上。
刷着院里统一的米白色油漆,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颜色,可这扇门怎么瞧,都没有他办公室的那扇门好看。上边油漆刷多了,淅淅沥沥的流下来,左下角又脱了两块皮,露出了土褐色的木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