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明珠牵着秋叶的手, 抬头看了看脸上戴着不正常笑容的妈妈。随后又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爹爹。
小姑娘在黑暗里面张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妈妈怎么了?”
林荣牵着小姑娘的另外一只手,用眼撇了撇秋叶,觉得这样子真的像是中邪了。
还是告诉小姑娘:“没事。”
吃饭的时候秋叶表现的非常高兴, 脸上一直挂着一种迷之笑容。在吃饭的时候盯着饭菜扑着一声笑了出来,让其他三个人都忍不住对她盯了很久。
面对着秋叶的不正常,一家四口人不管是明珠还是冬风都保持了沉默,林荣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也没有出声提醒女皇陛下吃饭的时候注意点。只有秋叶一直没有能从那些情节里面回过神来, 夹菜的时候忍不住呵呵笑两声。
每当秋叶发出这样的笑声, 两个孩子都忍不住看向林荣,林荣就当是没听见。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 要是放在平常, 秋叶要是有时间总是把女儿哄睡着,整个流程一般是先给孩子梳梳头,随后坐床边跟孩子说几句, 等到孩子睡了才会离开。
可是这一会儿明珠跟妈妈说:“妈妈,我要去睡觉了”。
“去吧去吧, 早睡早起身体好, 妈妈也要睡觉了。”然后秋叶迫不及待的拿着那些文稿回自己寝宫了。
女儿年纪越来越大, 哄女儿睡觉的活从来不是林荣来干的。林荣看着女儿的目光,咳嗽了一声,嘴里面安慰了几句让宫女把明珠带走,想了想, 到了寝宫。
果然这个时候秋叶斜躺在床头,旁边放了好几只蜡烛, 正捧着那些手稿呲牙咧嘴的笑着。
林荣便捡出了几张看了看, 看完之后又找了几张, 前后连贯着看下去。随后把眉头皱起来:“这谁写的?”
如此胆大包天,敢把皇家的事儿这么编出来,这些文人可真不要命。
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话果然不假。
林荣以为这是下面那些落魄文人编撰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哄着秋叶开心。
想了想,反正是编写的江南,又不是江北。也就无所谓了,翻身睡觉。
可是到了半夜有些热,林荣被热醒了,扭头一看秋叶还没有睡。
林荣就坐起上半身,把秋叶的肩膀扳过来一瞧。秋叶两只眼睛明显是睁不开了,还努力的睁着想去看接下来的文稿。并且刚才睡觉之前没有洗脸,现在一脸的油汗。
因为被林荣往后拉了一下秋叶倒是精神了不少。
“怎么了?拉我干嘛?”
“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你这俩眼眯的睁不开了,还叫睡不着?这东西在旁边放着,每天抽出一刻钟看看也就行了,哪能抛下一切事情沉迷于此。让女儿看了以后跟你学怎么办?”
秋叶这下才理智回笼了,把手里面的文稿放到一边。
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秋叶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时间了?”
林荣也不知道,但是估摸了一下过不一会儿秋叶就该起来梳洗了:“怕是你眯一会儿就要起来了。”
秋叶也觉得这已经到后半夜了,如果换算成现代时间秋叶应该在凌晨4点左右出门,5点左右就要开始办公。不知道等一会儿睡着了会不会起不来?秋叶这个时候也不打算睡了。就转过身去和秋叶聊天。
“你知道我刚才看的是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八成是某个有点文采的读书人,写了一些市井传奇做进身之资。”说完之后林荣还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他是最看不起这样的落魄文人。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出人头地是人人都想走的一条路,但是走的时候也要有骨气一些。
人家司马相如有没有文采?篇篇大赋句句慷慨,但是在很多人眼里还是一个弄臣,在林荣看来,给秋叶写这样市井传奇的人比司马相如还不如。
“什么市井传奇?这是江南的钉子写的。比那些胡说八道胡编乱造的也是小说都要精彩。我跟你说一下哈......”秋叶就像那种很想找人安利的狂热粉丝,非要闹着林荣不睡安利一会儿自己喜欢的小说:“这故事的梗概是前不久我那老父亲,也就是江南的皇帝陛下给儿子们娶媳妇儿的事儿。”
“真的假的?给哪个儿子娶媳妇儿,我若是没记错,我那些名义上的小舅子还不少呢。”
秋叶这下来劲了:“你听我说呀。不是某一个,而是一群。老头子说了,不拘出身,只要是他们喜欢的都可以娶。”
“不拘出身......这四个字足够做做文章了。”林荣就想,难不成江南皇帝这会糊涂了。按道理来说,四十多岁,虽然有一些年岁了,但是不算老,也不该糊涂啊!“而且一旦这件事危及朝堂,那将是一件大事。”
看上去这些皇子娶谁与朝堂无关,但是在这些权贵之中,婚姻门第之间的联合本就是一次利益的重新分配。
更别说民间有多少人家凭借着女孩进了皇家或者王府,从而跨越了门第阶级一步登天,并且从中攫取了大量的利益。那些有家族底蕴和家族传承的家庭,想不想进入到这一次的利益分配当中,当然是想的,只不过和谁联合能够将利益最大化,是这一些人首要考虑的。
如果江南的大家族在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发现从那一些皇子身上得到的收益比较小,且风险比较大,还不如直接在皇帝身上做投资。
让林荣设身处地的想想,假如林荣没有和秋叶结合没有生下明湖这个孩子,他自己手握着军中的势力,有那么一群人没有付出一丁点的功劳,却能攫取到很多人得不到的利益,甚至是顶替了军中一些袍泽的利益,林荣也会看不过眼,包括他身后的这个势力就会很快进行反击。
这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就像刚才秋叶对一篇文稿非常痴迷,林荣就觉得这是那一些落魄的酸儒写出来蛊惑君王的。这里面有既得利益者对那些后来者的愤恨,也有武将对文人的瞧不起。
不过因为如今的地位不一样,所以林荣倒没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马炸毛。心里面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哪怕秋叶这个时候非常困,看到林荣的表现,智商瞬间回到了现实。林荣这种人是一种很冷静的人,连这种人都免不了对眼前的权势过多的看重,更别说江南的那些武将了。
若说江南的武将,这里面能起到代表作用的应该是周挺,然而周挺的品行不端,他当年把钱家灭门这件事已经成了他身上洗不掉的污点。所以有一部分人对他非常信服,可以说是他们周家的死忠。但是大部分人和周挺相交的时候,心里面都是有那么一点犯嘀咕,并且下意识的和周挺保持了距离。
周挺因为战争失利又因为富贵的打压,这一段时间虽然赋闲在家,但是对朝廷上的事情关注度还是非常高的。
对于江南京城的这些乱象,周挺和夫人也有各自的看法。
周夫人看着孙子在庭院里面和下人一起玩耍,忍不住跟周挺说:“幸亏咱们只生了那一个孽障,也没有闺女,要是有个闺女,年龄也合适,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烦恼呢。”
周挺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周夫人一边把小孙子的衣服叠了几下一边说:“石大人的夫人昨天也去寺里面烧香,我们俩在路上遇见了,说了几句话,哎呀,你不知道人家有多发愁。”
“说什么?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也没有闺女。她有什么可发愁的?”
“他们家没女孩,难道亲戚朋友家没有?别的不说,他们家的那个二大人,也就是石磙家,不就是有个女孩吗?”
周挺就觉得这些人快疯了:“石磙家孩子才多大?有七八岁了没有?不会现在都被人盯上了吧?”
“谁说不是呀,年龄小也没事,下面有那些年龄小的皇子等着娶呢。宫里面的娘娘怕别人捷足先登了,派人给他们家传信儿。石家又不敢不听,只说石磙现在在北方没回来,不好做主。除了这个小女孩,这位大夫人的娘家兄弟在秀水郡做官,父母在京城,她娘家有两个侄女,没想到也被人盯上了。”
周挺冷哼了一声,虽然夫人和自己一条心,但是家里面人多嘴杂,有些话不便在夫人面前说。
他心里觉得,说到底还是巫马家没什么底蕴,一点小事办成这个样子,让人家笑话,整个京城弄得鸡飞狗跳,让不少人指指点点。
皇子本就高高在上,皇子妃的尊贵地位来源于皇家权力和权威。如今现在阿猫阿狗都能做皇子妃,甚至是这些皇子们自降身价去和那些大臣们苟合。这对皇家权威来说是一步步削弱的,到最后人家提起皇家如何不仅没有一点尊敬,甚至还会在茶余饭后当做笑谈。
周挺就想着若是自己当皇帝,事情就不会成为这个样子,这个想法在周挺的心里面越想越多,就像是野草越长越高。
这个时候他耳朵边听着小孙子哈哈的笑声,就在心里面盘算着,若是如现在这样一直等待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造反的合适机会。
与其在这里一直等着,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说不定眼下就是机会。
周挺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应该好好的筹划一下才行。
到了晚上吃完饭,老两口带的小孙子在院子里面散步。路见他们从城外搬回了城内,家里面虽然有很多下人,可是主子只有他们三个。
周挺的儿子不在家,身边也没有一两个姬妾,所以家里面里里外外老两口都能去的。
这会儿小孙子跑到了以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小院子附近,指着小院子那边的拱门拉着奶奶往里面走。周夫人被小孙子拖着,弯着腰紧赶慢赶地走了几步。而周挺这个时候站住,往旁边角落里一个方向那里看了看。
那个角落里面以前住着端木家的老太太。
到这个时候周挺还觉得当初做事不应该那么绝,应该把这老太太留下来找几具尸体代替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家的老太太在造反这件事上可谓是兢兢业业,没有做一点假。
所以周挺溜溜达达的到了这处小院子,想了想抬腿进去了。
在小院子里面也有打扫的仆人,因为没有人住,只负责日常的房屋维护。当周挺进来之后,打扫院子的几个粗使仆人赶快互相对对视了几眼。
周挺在这小院子里到处走走看看。旁边的几个仆人低着头敛声静气,等到周挺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东西值得看了想要离开的时候,赶快跪下来拦着周挺的去路。
“老爷救命啊。”
其中的一个人哭了起来,其他人赶快磕头如捣蒜,周挺没有放在心上,让他们起来。心里面想着这难道是府中有管事欺负下人了。
“怎么回事儿?”
就有一个人站起来擦了擦眼泪,看了看身边的同伴,这些同伴们不敢和周挺对视,这个擦眼泪的只好弯着腰小心的回话:“老爷,前些日子有些人突然找上我们,说是有一天碰上老爷了,要给老爷一件东西,若是我们不给或者不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到时候他就要杀了我们的家人。”
周挺一听心中立即怒火万丈,没想到居然有毛贼威胁到自己家里面来了。对这些下人也有一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混蛋,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说?反而现在又开始哭求了起来。”
这些下人们吓的又赶快跪了下去,其中一个说:“我们都是做粗活的,平时见不到老爷,所以不当回事儿。他们昨天催了又催。说是这几天要是再没有点动静,就要让我们看点儿好看的,这才把我们吓坏了,今天围在一起商量这事儿的时候,您就来了。”
周挺脑袋那么聪明,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到了别人的圈套里,于是冷着脸问他们:“到底让你们给我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人赶快站起来:“是一封信,就在这院子里面放着,您略等一等,小的这就去拿。”
周挺这个时候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心里面想着难不成是端木家的老太太阴魂不散。
果然是这样。
有一封端木家老太太的信,就在客厅的一个瓷瓶里面放着,平时也就是把瓷瓶表面的灰尘擦拭一下,没有人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所以一般人还真的找不出这封信来。
周挺心里面五味杂陈,佩服这个老太太算无遗策,若是这老东西活的时间久一点,那天下是什么形式还真的难说。又觉得自己被这个老太太玩弄于鼓掌之间,心里莫名的有些愤恨。
心里面对着这封信冷笑了一声:死了也不让人觉得安宁,老太太你可真是个能人呀。
最后周挺把这一些下人打发了下去,就在这院子里面拆开信,看了一下,信是薄薄的一张,上面也没有写什么东西,而是说要让周挺拿到这封信到城南的一家书店去找掌柜的。
城南的书店?
最后一句是劝周挺亲自去,若是别人拿了这封信掌柜的是不认的。
周挺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圈套,想了想在第二天找了一个理由出城,回来之后看到了这家书店,实在是这家书店太好找了,就在城门的入口处。南城那里生活的都是一些贫困户。都是一些社会底层的贩夫走卒。这里生活的人说不定连饭都吃不饱,能有几个是去买书的?
然而这里却有一家看上去规模很大的书店,上下两层楼,里面的书籍一摞一摞的,笔墨纸砚也包装得尤其精美,小二迎来送往显得精神头很足,与城南这种饭都吃不饱的事实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周挺这个时候提着马鞭进了书店,恰巧这个时候书店里面有一个穿着短衣的人正在买笔墨。
小二一边用纸把笔墨包起来,一边开玩笑:“赵小哥,你现在真的是读书人了?街坊们都这么说,说你现在有学问了,天天关上门来写东西呢。而且你这一段时间买的笔墨特别多,我们掌柜的都说你有出息了,咱们城南说不定会出一个秀才公呢。”
这个短衣打扮实在不像读书人的年轻人赶快摇头,脸红的跟苹果似的:“小二哥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这是没法子,买一些这个东西转手卖出去多少能挣点钱,再有就是我现在找了一个活,给书院里面的那些读书人抄书,挣几个钱花,人家也不嫌我字写的丑,说到底还是为了糊口。”
书店的小二哥不相信:“真的假的?有这样的好事儿你跟我说一声,我也抄一些书拿去卖。”
“是真的,书院里面有几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被先生罚了抄书。这不这活落到了我们头上,人家应付了先生,我们賺点银子去买米买面。”
小二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作孽呦,像这样的事儿还能找人家代笔,这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说到这里看到门口进来的周挺,赶快把包好的纸笔塞到了年轻人的怀里,吆喝了一声迎上前去:“这位老爷想看点什么?咱这里什么样的书都有,经史子集都是印刷精美的。还有一些是名家批注,您楼上请。”
年轻人就低着头,红着脸,靠着墙边儿匆匆的往外走。就在这个时候周挺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说话的口音有点熟悉,转头看了一眼。随口问店小二:“刚才那位小先生买什么的?”
“买的是纸笔,他是我们这里的一个街坊,找了些给学院学子抄书的差事。您楼上请。”
周挺突然想起来,这个人的口音有点像北方的。
“这是北方来的?”
“是北方来的,咱们京城里面北方口音多的是呢,连楼上请。”
周挺一想,连自己都是北方来的,也就没有追究那么多,同样是北方来的,有些人富贵通达,有些人穷的吃土,这真是没处说理。于是就提着衣袍上楼去了。一边上楼一边说:“你们掌柜的呢,让你们掌柜的出来。”
刚才从书店里出来的年轻人手中提着纸和笔,回头看了一下周挺的高头大马,马在书店外边,还有几个亲兵等在外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