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下了飞机,看着熟悉的机场,谢遇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早上他就是在这里坐上飞机离开的,却没想到计划失败的这么彻底,一天不到居然就又回来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看这两个男人总有些说不出的熟悉了,因为他们是父亲身边的保镖!
谢遇看向了他们,其中一个帮他拿着行李箱,另一个则是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
其实从机场回家还有很长的一段车程,只要他想的话还是有机会可以逃掉。
但是突然间他又想到了权烨之前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要是个男人的话就赶紧回来!”
自己做的事情,似乎应该承担责任,这种最基本的道理小学生都应该明白,他也不例外。
原本的计划是能在国外躲一段日子,既然失败了那也就算他倒霉。
谢遇深呼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也在心底下定了决心面对回去后的狂风暴雨。
事情既然都做了,该承担的代价他也就认了。
于是谢遇坐上了车的后排,直接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眼罩戴上,然后睡觉。
今晚注定没那么好度过,那么路上还是先休息吧。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
他们早就听说了这位谢小少爷作妖的能力,却没想到他这次这么的乖巧配合。
于是一路上他们都非常的警惕,害怕这是谢遇使出的让他们放松警惕的新方法。
然而谢遇这一路睡的还算是安稳,等到他再次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最熟悉的地方——
谢家门口。
保镖的手又要伸出去抓住谢遇的胳膊,谢遇连忙躲开,嫌弃道:“保持距离啊,我自己能走。”
即使到了门口,那两个保镖却还是紧跟在谢遇身后,目光警惕,生怕他有什么理由逃跑。
谢遇走在前面眼底带着不屑,回都回来了,他怕什——
算了,他爸那脾气他也是知道,怕还挺怕的。
但是输人不输阵,谢遇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家门,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要衣锦还乡似的。
张妈是第一个看见谢遇回来的人,她喊了一句,“少爷”,然后又神情复杂地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宋美若。
谢遇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主动走到了自己母亲身边坐下,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口喊道:“妈。”
“别喊我。”宋美若脸上的怒意毫不掩饰,直接别过脸去,冷声道:“今天的事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妈,你就不会做出来。”
谢遇抿了抿唇,自知理亏也没反驳。
宋美若虽然一向宠爱这个儿子,但是大是大非她还是分得清的,此刻她只觉得气的头疼,暂时也不想多看谢遇一眼。
宋美若说:“你回来就行了,别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了。你爸在书房等你,你有什么话都和他去说吧。”
谢遇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了些,但是他也知道这是肯定躲不掉的,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向楼上走去,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也还是敲了敲书房的门。
过了足足一分钟,里面才响起声音,“进来。”
谢遇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站在了谢崎年的面前,低下了头。
谢崎年看向他,眼底全是忍耐的怒意。
谢遇还以为父亲要发脾气责骂自己,却没想到这回谢崎年只说了两个字,“跪下。”
谢遇愣了一下,抬起头了,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爸?”
下跪?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这样的方式来教育他?
谢崎年闭上眼,重复了一遍,“跪下。”
看着父亲这般严肃的神情,谢遇才意识到这话绝不是随便说说。
虽然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低头。
谢遇犹豫了一下,然后单膝跪下了。
谢崎年看着他,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一根实木拐杖狠狠的打在了谢遇的另一只腿上。
因为疼痛让谢遇难以认识,也终于变成了双膝下跪。
而那拐杖不仅打在谢遇的腿上,更是落在了他的腰上背上。
谢崎年使得力气不小,一棍棍狠狠的落下,谢遇痛的脸色惨白。
谢崎年声音冰冷,“这根拐杖是你爷爷曾经留下来的给我的,凡是我谢家子孙,倘若做错了有违家规之事,都要承担疼痛以示警醒,时刻提醒自己不再犯类似错误。”
谢遇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了几分,“我知道。”
谢家家规,向来以礼义廉耻为重中之重,而他今天的行为已然违背。
只是说到家法,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父亲第一次动用。
双手紧握成拳落在身侧,额头上不知何时也有冷汗冒出,浑身微微发颤,而那背脊却挺的更直了些。
谢遇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棍棒落下的次数。
十五,十六,十七
……
五十。
直到那根红木拐杖被直接扔在了地上,发出了难听的碰撞声,这场杖责也终于结束。
与此同时谢遇的手掌也落在地上,用来支撑自己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倒下。
额前冷汗更重,顺着发梢滴落,此刻的谢遇可以算得上是狼狈至极。
谢崎年扶着书桌站好,这五十棍也已经消耗了他的大半体力,但是他还是怒声教育谢遇,“有点男人的样子,你给我跪好了!”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谢遇却还是不改本性,他扯了扯唇角,说:“爸,您自己也站直点啊。”
“孽子!”谢崎年忍无可忍指着谢遇骂道,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爸你别生气,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谢遇说着也跪直了,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谢崎年的手在胸前抚了几下让情绪平缓了些许,这才继续道:“今晚你就在这里跪着,看着你爷爷留下的拐杖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谢崎年实在是气急,也不想再看自己这个儿子,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然而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谢遇脸上的神情瞬间便不一样了。
因为难以忍受疼痛而难看至极的脸色,再没有半分刚刚嬉皮笑脸的模样。
谢遇闭上了眼,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今天在热搜上看见的那个视频。
视频里的楚娇神色平静,没有因为他逃婚而流露出半分惊慌或无措,甚至还带着礼貌的浅笑。
那个时候的楚娇也是和他刚刚一样吗?明明疼的要命却只能强忍着。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想到这里,谢遇顿时便觉得自己有点说不出的烦躁,心底似是多了些莫名沉重的东西。
算了,跪着就跪着吧。
这是他该受的惩罚。
晚上,楚娇是在噩梦中醒来的。
这一觉对于她来说,睡的并不安稳。
楚娇曾经很爱做梦,因为梦里的自己可以拥有着幸福美满的一切,假装弥补现实生活里所缺少的一切。
可是醒来之后,她却依旧像个可怜虫,卑微的乖巧讨好,想祈求一点父母的爱。
事实总是在告诉她,梦永远都是梦。
无论她怎么努力,父母都不会爱她。而谢遇啊,他也一样。
其实仔细想想,谢遇也不一定完全是错的。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家里强制安排的联姻,他不愿意想反抗也是正常的。
倘若放在电影里,用艺术的角度来看,应该也可以拍成一个带有反抗精神彰显人性自由的经典片段。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
如果她不是这场故事的女主角。
但是即便如此,楚娇也决定原谅谢遇了。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不断的再去回想,痛苦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并且楚娇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属于她的东西就不要总是去想了,求不到的也从来都不该强求这个道理她懂的有些迟,但是好在也不算太晚。
此刻天已经黑了,这一觉实在睡了太久。
楚娇换上了平常穿的衣服,又将长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便起身整理起了自己的房间。
在她这里,有太多的东西与秘密,都和谢遇有关。
比如说书柜的最底层藏着一个头盔,那是因为楚娇曾经偷偷去看过谢遇的比赛,然后在散场之后却又鬼迷心窍的去买了一个同款。
因为当时到了终点时,谢遇摘下头盔冲着场外看去,一头杂乱碎发配上张扬笑意,实在过于难忘。
又比如衣柜最里面小心翼翼的挂着一件黑色的运动服,那也是谢遇的。
楚娇大一暑假的那年,她第一次尝试着代表公司的合作案去签合同,但是对方却将地点订在了酒吧里。
回去的时候楚娇被醉鬼纠缠,而谢遇正好和朋友们来喝酒,就出手赶走了流氓,还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遮挡被酒沾湿的裙摆。
谢遇笑着说:“楚大小姐一个人的话,还是不要随便来这种地方了,这地方不适合你。要是再遇到这样的纠缠,就喊服务生,直接报我的名字。”
从小到大,谢遇都是第一个站在楚娇身前保护她的人,所以楚娇也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其实想来是多么可悲一件事,明明这些都是谢遇顺手做的事情,他根本没有记挂在心上,甚至可以说是忘的干干净净。
而对于楚娇来说却不一样,从小在缺少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一旦接触到一点温暖,哪怕是可怜施舍,却也牢牢紧握,半分也舍不得松开。
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放着一张谢遇的毕业照,曾经放在桌上还被人看见过。
楚娇心虚至极,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然后就将它一直放在了锁着的抽屉里。
类似的东西有太多太多。
有些和谢遇或许都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却也被她珍藏。
而今天,楚娇却将它们都放进了收纳袋里,理智告诉她,这些都不值得自己留恋。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放在床上的小熊玩偶上。
这么多年,哪怕母亲几次嫌它破旧想丢掉,也都被楚娇留了下来。
可是如今,她却再也找不到留下这只小熊的理由了。
曾经陪伴了她日日夜夜的玩偶,说句实话,楚娇还是有点舍不得。
她拿起了玩偶,想要放进收纳袋里,却几次也没狠下心。
但是再舍不得东西也要舍得,再留恋的过去也终将将要抛弃。
想到今天的婚礼,想到台下那些人带着讥讽与嘲笑的眼神,想到这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楚娇的脸色惨白了几分。
她缓缓松开了手——
然而就像是开玩笑一般,小熊碰撞在了收纳袋袋口的边缘,偏偏又摔落在了地上。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什么都没做错的人是她,受尽屈辱是她,到现在还难过的人也是她。
这也过于卑微了些。
想到这里,楚娇捡起了地上的玩偶,闭着眼将它放进了收纳袋里,然后直接打上了死结。
有些事,狠下心也就做到了,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困难。
未来也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
楚娇下了楼。
佣人看见楚娇出来,连忙问道:“小姐,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啊,随便弄些粥就好。”楚娇点头应道,又问:“我爸妈呢?他们回来了吗?”
“小姐你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也不敢打扰,所以太太她就一直在客厅里等着您,刚刚才上去休息。至于老爷,他……”
“楚娇。”佣人话还没说完,楚建峰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楚娇回头,喊了一声,“爸。”
佣人将食物端上了餐桌,然后便也自觉的走远了一些。
楚娇坐在桌前,小口的喝着面前的皮蛋瘦肉粥,也没再主动说些什么。
而楚建峰拉开了她面前的椅子坐下,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难听的有些刺耳。
楚娇放下了勺子,拿起了面前盘子里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然后问道:“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嗯。”楚建峰应了一声,但是要说的这件事情似乎对于他来说也有写为难,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今天我也和你谢伯父谈过了,这件事都是谢遇的错,你受委屈了。”
在这种没有外人的地方,楚建峰也终于不怕得罪谢家,敢说上这么一句真话了。
楚娇这样想着将嘴中的糕点咽下,却没有说话。
楚建峰继续说:“你谢伯父也答应了,在原本两家的合作基础上再让利百分之十给我们楚家。还有啊,城南那栋本来准备给你们用做婚房的别墅,也会只写上你一个人的名字。”
楚建峰说这些话的时候,楚娇一边安静的听着,她沉默不语的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栗子糕,突然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小店里的场景。
那时候的楚娇,是真的相信谢遇就此妥协并且真的愿意和她结婚。
那天晚上,楚娇被他牵着手的时候,也是真的幻想过他们会有未来。
嘴里的栗子糕突然间便夹杂了几分苦涩,让人再也没有胃口继续吃下去。
楚娇放下了剩下的半块栗子糕,转而继续喝起了面前的粥。
楚建峰见她情绪平稳,便又继续说:“所以啊,咱们也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就暂且算过去了。等找个日子,你和谢遇先把证领了,两个人以后还是要好好过日子……”
“哐当——”
勺子落在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只有两个人的环境里,也显得格外的清晰刺耳。
以后?荒唐。
她和谢遇哪来的以后。
楚娇这会是彻底没有了胃口,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唇瓣。
她抬起眸,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也是她名义上这么多年的父亲,那张向来善于习惯情绪的脸庞上也第一次流露出了最为直接的名为悲愤的情绪。
“您的意思是,为了那合同里百分之十的惊天利润,或者是为了那栋昂贵的别墅,您就要让我当今天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带着笑脸演戏去和谢遇生活吗?”
楚娇话里的“惊天利润”“昂贵别墅”都实在是讽刺味十足,让楚建峰听了紧皱眉头,呵斥道:“别说这么不懂事的话。”
懂事?
这两个字从小到大,楚娇早就听腻了也听厌了。
事到如今,她也根本没有任何继续忍下去的必要了。
楚娇笑了笑,说:“那栋别墅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其实我不喜欢住太大的房子。我在外面买了一栋公寓,面积不大但是一个人生活也够了,明天我就会搬出去。”
“至于谢遇,如果父亲您真的很喜欢谢家那栋别墅的话,那您就自己嫁了吧。”w,请牢记:,